第六十章集體智慧
最讓周渝生羨慕的,還是牧浩洋與陸雯的感情。
別看兩人都快五十歲了,平常生活中仍然跟剛結婚的時候一樣,不但感情好,還有很多共同話題。
只是,周渝生並不知道,牧浩洋與陸雯是聚少離多。
見面機會少,在一起的時候自然非常親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陸雯也已晉升為陸軍中將(二炮解散之後,陸雯所在的導彈部隊並入陸軍)。這是技術類軍官的最高軍餃,陸雯是陸軍中最有名、也是最忙碌的高級技術軍官。
只是,她的主業不再是研制彈道導彈。
二零二九年,在錢仲泰的提議下,時任國務院總理的黎平寇批準成立了「理論與基礎物理學研究中心」,並且由陸雯擔任總負責人。該中心在名義上,負責管理所有由國家資助的高端科研項目,比如兩座高能物理學實驗中心,實際上主要從事的是理論研究,與基礎項目沒有多少直接關系。
成立該中心的目的,就是提高中國的理論物理學水平。
必須承認,該中心的地位遠在其他科研機構之上,而且很快就獲得了成果。
二零三零年,典譽清以《引力場理論》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提名,為獲得該項提名的第一位中國籍物理學家。雖然在評審階段,因為這篇論文存在很大爭議,特別是遭到了眾多西方學者的質疑,最終沒能獲獎,但是典譽清在國際物理學、特別是理論物理學界的聲譽已經打響。
兩年後,另外一位中國物理學家終于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
獲獎的是苗少鳳,獲獎理由是驗證了中微子的超光速特性,並且在實驗室中證明了由他提出的理論。
雖然是實驗物理學家,但是苗少鳳是由陸雯發現的。
說得準確一點,是陸雯最先重視他提出的理論,並且調動科研資源,讓他證明了自己提出的理論。
為此,苗少鳳不但拿到了一百五十萬瑞典克朗,還獲得了國家科技進步特等獎。
作為幕後工作者,陸雯沒有拋頭露面,也沒有獲得獎金。只是在一年之後,她就晉升為了陸軍中將。
正是如此,陸雯比牧浩洋還要忙碌。
雖然牧浩洋平常瑣事纏身,但是只要在總參謀部,他就天天回家吃晚飯,有精力的話還會陪孩子看電視。陸雯十天中有九天不在北京,就算在,也很少回家,有的時候連給家里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牧浩洋沒有問陸雯為什麼這麼忙,也沒有這個必要。
事實上,大部分時候,牧浩洋根本不知道陸雯在做什麼。就算有機會聊天,牧浩洋也很少主動詢問工作上的事情。
原因很簡單,陸雯的工作性質,早已超過了牧浩洋的認知範圍。
只是有一點非常明確,即陸雯做的事情非常重要。
從偶爾聊天中提到的事情,牧浩洋知道,陸雯主管的部門,每年都能從國務院獲得數百億的特別撥款。即便二零三三年國務院全面縮減行政開支的時候,陸雯拿到的科研經費也沒有減少。
此外,牧浩洋只知道,陸雯從事的主要是理論研究。
事實上,這也是最重要的東西。
在陸雯手下,至少有四千名科研工作者,大部分是年輕人,平均年齡不到三十歲,很多都是剛從學校畢業的學生。
「年輕人能做什麼?」吃飯的時候,提起了陸雯的工作,周渝生很是驚訝。「剛從學校出來的學生,根本沒有工作經驗,而且現在的大學教育,也不見得能有多大收獲,讓他們搞高端研究,恐怕……」
「老周,你就這麼看不起年輕人?」
「不是看不起,只是……」
「二十年前,你也是年輕人,如果當初黃總有你這樣的想法,恐怕你到現在還在某艘潛艇上服役呢。」陸雯沒有特別注意語氣,跟周渝生聊天,也沒有必要注意,因為周渝生是他們第三個孩子的干爹。
「陸工,你要這麼說,我可沒辦法辯駁了。」
「也就是說,你仍然不服氣?」
周渝生笑了笑,他很少跟女人爭吵。
「愛因斯坦提出質能公式的時候才多少歲,提出廣義相對論的時候又是多少歲?而在他功成名就之後,又有什麼創新呢?」陸雯卻很認真,這也是她的性格。「不可否認,年輕人確實缺乏經驗,但是也更加靈活多變。理論物理學不是實驗物理學,嚴謹很重要,可是突發其想更加重要。愛因斯坦提出相對論的時候,全世界只有兩個半人能夠理解,當時幾乎所有科學家都認為他是瘋子。搞理論的,首先就要有想像力,只有想像出來,才有可能通過實驗與觀察進行證實。」
「老周,我就說過,不要跟她辯論。」牧浩洋笑著搖了搖頭。
周渝生也笑了起來,現在不是他要辯論,而是陸雯停不下來。
「你們這些當兵的,就是不把科技當回事。」陸雯看了牧浩洋一眼,說道,「老周也就算了,你還拿了兩個碩士學位。」
「這……」牧浩洋頓時啞口無言。
「陸工,看來這個家里,老牧說了不算啊。」
「我們是民主家庭,誰說得對,誰就說了算。」陸雯仍然有點不依不饒。「不怕你們現在看不起,我敢跟你們打賭,只要我們在理論上取得重大突破,對人類文明產生的影響不會亞于相對論。」
「這麼說,你得首先找到一個不亞于愛因斯坦的天才。」
「一定要有天才才能取得突破嗎?」
牧浩洋笑了笑,沒有跟老婆計較。
「最初的時候,我也抱著這樣的想法。當初我還跟你提到過,理論突破的難度超過了所有人想像,我們只有祈禱遇到一個愛因斯坦級別的天才,但是這幾年下來,我覺得這很不靠譜。」
「什麼意思?」牧浩洋不得不追問一句。
「從根本上講,如果沒有進化上的突破,人類的智慧已經到了極限。如果是自然進化的話,至少需要一百萬年,才有可能達到一個全新的高度。即便是人為干預,比如通過基因提高智商,也需要好幾百年。」
「這麼說,基本上沒門了?」
「僅靠個人努力的話,恐怕很難取得成果。」
周渝生皺起眉頭,說道︰「這麼說,智慧還是一加一等于二?」
「不是等于二,而是大于二。」
這下,兩個職業軍人都啞口無言了。
「我們做了一個測試,讓一萬個人來估計某件物體,比如這只盤子的重量。」陸雯敲了敲面前的菜盤,「然後對得到的一萬個答案進行平均,結果與實際非常接近。當然,我們用的不是盤子,而是一只不規則的金屬球。」
「這能說明什麼?」
「人類不但有個人智慧,還有集體智慧,而且集體智慧超過了個人智慧。」
「在你主導的理論研究中也用得上?」
「沒有這麼簡單,不過肯定用得上。」陸雯稍微停頓了一下,說道,「建立一套完整的物論,絕對不是一個人能夠辦到的事情。在愛因斯坦提出廣義相對論之後,經過了數十年,在數代科學家的努力下,才完善了這套理論。要想超越廣義相對論,或者說證明愛因斯坦是錯的,也不是一個人能夠辦到的,需要非常多的科學家為之付出畢生心血,也許還需要好幾代人。」
「這麼說,我們得祈禱活得更久一點了。」
陸雯笑了笑,說道︰「當然,不能排除運氣成分。」
「什麼意思?」
「理論研究,不是從頭做起,在很大的程度上,是對前一套理論的全面否決。這就好比拆除一道擋在我們前方的高牆,雖然工作量非常大,但是如果找對了方法,也許抽掉某一塊牆磚,就能使這面高牆轟然倒塌。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能夠取代牛頓的經典力學,也是找對了方法。」
「這麼說,仍然需要一位天才級的理論物理學家。」
「當然,有天才,肯定比沒有好,只是在集體智慧的共同努力下,誕生天才的可能性要大得多,而且對天才的要求也低得多。如果有足夠多的科學家從事同一項工作,如同讓很多工人同時拆除高牆一樣,肯定有一個能夠撞上大運,找到那塊能讓高牆分崩離析的磚頭,而我的角色,就是工頭。」
「工頭?」
「組織其他人搞理論研究。」
兩個大男人愣了一下,隨即都笑了起來。
「看來,我們必須得敬工頭一杯。」周渝生舉起酒杯,對陸雯說道,「陸工,我這輩子最佩服的就是你這種大學者。」
「老周……」
「我說的是心里話,別看我拿了幾個文憑,但是跟你相比,我絕對是個文盲。」
陸雯笑著搖了搖頭,也結束了與技術有關的話題。
「我覺得,我們應該為友誼干杯。」牧浩洋趁機舉起杯子,說道,「一輩子,能有幾個知心朋友就知足了。」
「干杯」
這頓飯,三個人都很輕松。
對牧浩洋與陸雯來說,至少能夠暫時放下工作上的煩心事,享受一下家庭生活中的輕松氛圍。
對周渝生來說,則可以跟好友聊些平常事。
只是,這樣的機會並不多。太陽再次升起來的時候,他們又得投身到重要、繁忙與勞心的工作中去——
如果不是某章的最後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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