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總部內里十分寬敞,熔煉銀錠的工作便直接在里院進行,許清親自在那里看了一下午,平均出了一個火耗的大概數值,到了飯時,才放心的離開,和梁玉丙走出銀行門口,就見晏家的一個家丁急匆匆地趕過來,見許清要離開銀行,遠遠就喊道︰「姑爺!姑爺等等,小人有話要說。」
等他走近,許清問道︰「是你家小姐讓你過來的嗎?說吧,什麼事?」
家丁一邊行禮一邊道︰「回姑爺,是老相公讓小的來請姑爺,老相公說有急事,讓姑爺馬上過府一趟。」
許清有些抱歉地轉頭對梁玉道︰「玉兒,怕是朝中有事,你先回去,順便跟紅菱一聲,若是太晚了,你們就自己先吃飯,不必再等我。」
梁玉順從地點了點頭道︰「那子澄你自己保重,夜里天寒,你也莫太晚了。
說完梁玉上自己的車去了,許清也沒停留,上車直奔晏府而去,車外的天色陰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雪。
一進書房,許清就感覺不對,晏殊的臉色和外面的天空一樣陰沉,晏殊讓人把書房一關,許清還沒坐穩他就說道︰「子澄,今天夏辣不知從何處得來石介的一封信,交給了陛下。」
說到這晏殊面色更凝重,端起書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才接著說道︰「石介這封信是寫給富弼的,內容是說陛下優柔寡斷,大宋如今外敵虎視眈眈,內部革新勢在必行,陛下卻沉迷後宮美色,遇事拖沓不決,讓富弼策動大家,逼陛下退位,另立新君!」
「什麼?夏竦他……」
許清驚得差點站起來,馬上意識到這是一個天大的陰謀,夏辣!果然夠狠啊,連謀朝篡位都弄出來了,趙禎就是再寬仁,到了這種地步,怕也變噬人而食的猛虎了。
晏殊見他很快鎮定下來,暗暗點了點頭,許清沉吟一下說道︰「岳父大人,夏辣這封信是偽造的,這是一場早就策劃好的陰謀,王拱辰掌握著御使台,相當于掌握了朝中一半的彈劾權,眼看王拱辰不保,夏辣等人本行此釜底抽薪之策。」
晏殊橫了他一眼,說道︰「或許你說的沒錯,但那封信老夫也親自看過,確是石介的筆跡,而且,誰都知道夏辣這是在釜底抽薪,但你能找出證據來嗎?今日陛下將兩府兩制官員都傳了去,只問了一句話。」
「陛下問什麼?」
「陛下問,各位愛卿,自古以來唯有小人才弗黨,難道君子也結黨嗎?」
許清一听,心往下一沉,趙禎是感覺逆鱗被人觸動了,才會問出這樣重的話來啊,這話的意思很清楚,趙禎是給結黨下結論了,自古只有小人才結黨,那麼範仲淹、歐陽修、韓琦你們這些君子呢,你們也結黨,那你們算什麼呢?
許清終于知道,夏糶為何要讓那侍女臨摹石介的筆跡了,原來他認為石介參與不到朝中大事,夏辣通過石介,未必能攻擊得到自己這些人,如傘才知道,玩政治,自己還是太女敕了。
人家根本不用直接攻擊自己這些主持大事的人,只需要來個含沙射影,在這種家天下的君主政治體制下,這已經夠了,不用什麼證據,只要趙禎對這些人起了疑心,一切就足夠了。
自己知道夏辣那位侍女的存在,但這並不算證據,會有幾個人相信一個普通的侍女,能把一個人的筆跡模仿得如此神似?你能把這侍女下獄大刑逼供?她不承認你能怎麼辦?一但夏辣事先察覺到危險,甚至有可能找個理由把這侍女處理掉,到時死無對證!許清心念百轉。
「子澄,這段時間你言行要慎重,陛下今天沒有招你去,大概是看在你入仕不久,根基不深,又一直盡心為他謀劃,所以將你剔除在外,但你在這中間陷得太深,如今瓜田李下,你要避開這次風波再說!听清楚了嗎?」晏殊的話帶著濃濃的警告味道。
許清沉著臉問道︰「這事陛下沒有進一步舉動嗎?」
「今日陛下降旨,免去石介太學直講一職,外調濮州任通判,範希文也已上書請求外調!」
「什麼!」
這次許清是真跳起來,範仲淹竟然就這樣上書請求外調了。
許清差點沒罵娘,什麼君子,什麼齊家治國平天下,什麼新政,什麼以天下為己任,在這個含沙射影的流言面前都成了狗屁,為表明自己的清白,這些,君子,竟然就這麼放棄,沒有點委曲求全韌性,也不去想如何拆解夏辣的陰招,就這麼請求外調,君子啊!真是君子啊!
想不到自己呆在大宋銀行一天,朝中已差點換了天地,許清捏了捏自己的拳頭,定下心緒說道︰「岳父大人,陛下同意範參政外調了嗎?」
「尚未有答復,但老夫猜想,陛下已意動,想必不日便有旨意︰子 啊,你就不要在這中間攪和了,如今你能保住自己就不錯了,老夫再警告你一回,你若不听……」
「岳父大人放心,小婿明白這其中的凶險,您老人家就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岳父大人若沒有別的吩咐,小婿就先告退了!」
許清一出晏府大門,馬上把荊六郎叫上車,先把今天的事跟他簡單說一遍,然後沉聲道︰「六郎,你立即讓人去找馬勝,多給他施點壓力,讓他監視夏辣府中的動靜,特別注意那個侍女,並讓他想法將那個侍女引出府來,你們再控制住她!此事一定要做得干淨利落,不能讓夏辣有絲毫察覺,明白了嗎?」
「諾!侯爺還有什麼吩咐嗎?」
「暫時沒有,馬上回府!快!」
許清一路趕回到家中,東京城里的交通擁擠,開始他十分心焦,但走著走著,卻慢慢將氣息調平靜了下來,他常常提醒,遇事要有靜氣,這不正是最需要靜氣的時候嗎?想到剛才的焦慮,許清灑然一笑,急有用嗎?
許清到家時雖然已是一片雲淡風清,但腳步卻不慢,到書房一趟後,直接又讓人驅車往皇宮而去,一路上開始思索著如何應對這次風波,革新的腳步已經邁出,他絕不會象範仲淹他們一樣,動不動輕易便放棄,如今關鍵是先穩住趙禎,其它一切容後再談。
天章閣里,趙禎臉色也不好,見許清這麼晚還進宮來,不用問也知道是為何,只是趙禎真己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的確,他目前只是把石介調往濮州,這已經是非常寬仁的作為了。
等許清行過禮,趙禎輕聲說道︰「子澄這晚進宮來,今天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許清听他言語雖然透著疲憊之色,但對自己的態度並沒有多大改變,心神放松了不少,只要趙禎沒有對自己也起戒心,那事情就還有希望。但他也不會就此直接表明來意,多一份小心總不會錯。
「陛下,微臣經歷此次綁架案,自覺心力憔悴,前思後想,臣覺得自己已不勝任司農寺乒卿一職,是以來向陛下辭去少卿一職,還望陛下恩準。」
趙禎又眉一挑,叱道︰「你怎麼不連夏寧侯的爵位,也讓朕給你免去啊!胡鬧!這事與你何干,你來攪和什麼?還嫌朕不夠煩嗎?」
許清前面的那翻話就象是耍小孩子脾氣,趙禎豈會听不出來,而許清呢,他自己也不傻,趙禎待他一直有種如同子佷般的親近,許清早就感覺到了,而且他知道,現在在趙禎面前,需要的不是表現得越深沉、越老謀深算越好,反而是這樣,帶著小孩子鬧別扭的情緒,或許更好些。
「陛下,這事確實與臣沒關系,但微臣總難免有些擔心……唉!陛下,實話說吧,那侯爵只是領些俸祿,沒什麼實權,臣若是也辭了,家里那麼多張嘴等著……但這司農寺少卿是有實權的,所以臣想辭掉,其實臣很懶散,這點陛下您是知道的,每次天沒亮來上早朝,這大冷天半夜爬起來,臣早說……」
「什麼亂七八糟的!你再這般胡扯,休怪朕收拾你……噗!哈哈……」
即使是滿月復心事,趙禎還是免不了被他這通胡扯逗得笑了起來,好不容易忍住笑,他才正色地說道︰「子澄,這事朕心中有分寸,你不用擔心,你為朕盡心策劃了這麼多,朕不會看不出你一片赤誠,你但放寬心,朝中之事朕還望著你多分擔一些呢!」
「謝陛下!」許清知道是該適可而止了,否則只會弄巧成拙,他正了正神色,又對趙禎躬著一拜道︰「陛下,臣知道,也只有您這樣寬仁的君主,才容得下微臣這種懶散的臣子,而且臣的想法,在別人看來多是荒誕不經,陛下您卻能一直支持臣,臣不會說什麼慷慨激昂的話,在此,臣鄭重的向陛下說聲謝謝!」
「起來起來,子澄不必如此,快起來!」
趙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許清為他做了不少事,但從不爭權,當初這個司農寺少卿,還是他逼著許清出任的,許清說他不想半夜爬起來上朝,所以要辭掉這個少卿之職,換別人趙禎不信,但就他對許清的了解,卻絕不是說假話。
倆人常在一起聊家常,許清性子有些疏淡他是知道的,所以今天的事,他真沒往許清身上想過,以至招集眾臣時根本沒想到他。
「陛下對臣的信任,臣只有銘記五內,陛下,臣有一樣東西想請陛下御覽,臣斗膽,請陛下屏退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