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彌漫著驅散不去的熱暈和麝香味道,她不太敢回望那溫柔的深視,但仍是爬了起來,從後摟住坐在床畔的男人。
「怎麼了?」他有些受寵若驚,半晌,才將她勾回懷里。今天這麼黏人的?「你覺得累嗎?」
「有點……」盼兒軟軟地坐在他腿上,下巴抵住他堅硬的眉頭,有些內疚地望向那同樣泌出薄汗的背部,上面縱橫留下鮮紅的抓痕,每一劃,都是情動的證據……
她不語,以指撫過,抬眼望向翔深邃的側臉,一陣暖烘在心窩泛起……紅唇微張,覆上他因沉思而緊閉的唇瓣,由淺至深地撩撥。
而他,徹徹底底地呆住。
無措的眼神、僵硬的手,連她都感受到了。盼兒不解地張著眼,他臉龐至頸際皆蔓延起燙熱的紅……她驀然察覺,不禁失笑。「翔,你在害羞?」
那剛剛和她做盡一切壞事的人,是誰?
「你……很少這樣吻我。」他不甚自在地解釋,更正確一點的說法是,從來沒有過。
「是嗎?」盼兒聞言皺眉,卻相對更加頑皮地舌忝吮過他的唇舌,像是要補償他一樣……直到她的討好落在喉結後,才幽幽敵唇抱怨︰「你知道嘛翔,每次我想吻你的時候,你都已經在吻我了……」
「是這樣啊。」彷佛高懸心中的大石落下,喬曉翔釋然微笑。盼兒還在有一下沒一下地啄吻他,他卻把她按回懷內,擁著她靜靜享受殘余的溫存。
他一直所求的,不過如此。
這晚她一如以往在他公寓過夜,忘了是第幾次……就連他們的第一次,都是在這張床上發生的。
當那個下星期來臨時,她並沒有出現。
他嘗試著不去在乎那個小小的約定。她是如此一個商界女強人,怎麼可能會記得和一個平凡酒保的敷衍話語?更何況他潑了她一身酒漬……但當他那天拆去繃帶、長駐在酒區至半夜時,確實是失落的。
也許從此斷了她的音訊也說不定,但他就是無法完全死心,那陣子連不知情的同事都笑他快要把這里當成家了。
兩個多月後,她才再次踏入夜店,和她的男秘書及幾個下屬一起。
盼兒認出了他,微笑跟他打招呼,然後服務生領他們轉到高級包廂,叫了些菜式當宵夜,他接了他們下單的酒品準備……
除了那次外,她偶爾會過來,但都是來去匆匆,吃過便飯就去參加宴會,僅隨意談上幾句話,只到知道他名字的程度。
經過一段不算短的時間,盼兒忽然打電話到夜店找他,說想拜托他選禮物給一位前輩。他從波爾多空運了一瓶與對方的出生同年份出產的紅酒,翌日讓她的助理帶走,差額讓識破的胡老大瞠目結舌,從此喋喋不休。
一個多星期後,她過來親自向他道謝,並偕他到附近的小餐館晚飯。
她的話題有時涉及艱深的金融評論,他無法完全明了,只好更留心聆听,然後自己翻查數據……也許是那份對她的專注取悅了她,她不介意他的陪伴,斷斷績續地和他在一起。
不久後,報紙傳媒宣布鐘家和知名飲食業巨子聯姻……采訪熱潮過後,她若無其事地在他的夜店招待來往的客戶,他隱藏心情,只著意做好她眼中的本分。
或許是信賴有他在的關系,盼兒不怎麼避諱在他場子里喝醉。有時在附近的應酬完結,也會致電邀他載她回家,他開始熟悉抱起累透而沉睡的她開門、安置好才離開……
在夜店開張後,其他股東嫌同一大廈里的小企業不入流,干脆整幢買下;他讓盼兒也擁有他那層公寓的鑰匙,好讓她累的時候不用駕車回家,可以在另一個獨立套房里休息……而她,欣然接受。
以為這種關系會一直持續下去,但不到半年,他親自越過那條界線。
那天早上她刷完牙從浴室走出來,穿著和他相同的黑色浴袍,他無法再阻止自己親吻她微涼的唇。
盼兒沒有反抗,像一只世上最乖巧的寵物蜷縮在他懷抱里,他很快便懊惱地松開對她的箝制,但她的手並沒有從他腰間收回。
「我想給你,不想給他。」
她悶悶地埋首在他胸懷里說出這句話,他霎時間明白了。
他試圖讓彼此冷靜下來再做決定,遲疑著對她交代過後便獨自回房換衣服下樓,在便利商店買過,放慢腳步回寓所,給予她充裕的時間去改變心意。
打開大門,他安靜地穿過無人的客廳,尊重她理應如此的變卦,直至坐在床上等待的女子翻動雜志的聲音驚動他沉寂的心湖——他記起她回頭發現他那時的羞赧眼神,是如此動人得近乎永恆。
早晨的陽光灑暖了身下凌亂的被縟,他試圖掩飾自己的生澀,逐步撫觸著她,卻在停下來察看那盒中對折說明書時暴露出端倪。盼兒滿臉通紅地倚著他一起閱讀那些細字……他倆窘然地相視而笑,然後終于徹底而滿足地實踐所有未完成的步驟……
在他懷里的女孩完完全全地蛻變成了女人,猶未適應彼此嶄新的關系前,她卻漫不經心地提出那項充滿誘惑的提議。
「我以後……還可以這樣找你嗎?」
她渴望藉著他消去孤寂,為了她那從未擁有過的疼寵,甚至不惜婚前叛逆……他,必然是最適合的人選。
他毫無異議,畢竟他所能得到最多的也不過如此。一直任她予取予求,唯恐她可能不再眷戀他的寵愛……一路走來,他們竟能完整地按著計劃走畢全程,直到那預定的障礙把他們分開。
規則早已訂定,如果無法遵守,他當初便不應去招惹她;這樣的結果,他甘之如飴。
一切他在最後可以給的,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獻給她。
替她蓋好被子,喬曉翔安靜地躺在她身旁,從容地閉上憂傷的眼。
即使她已快不再是他所能眷戀……
「你能陪我出去一下嗎?」
吃過他作的簡單早餐,盼兒到房里問他。
本以為她換過衣服便會離開寓所,和往常一樣;听見她這一問,喬曉翔停下手上更衣的動作。「有什麼事情嗎?」
「沒、沒有什麼啊,只是想和你出去走一走。」她兩手負在身後,表情有些微別扭。「你陪不陪我?」
喬曉翔抿抿唇,點頭,她于是回到大廳去等;他低頭扣著襯衫的鈕扣,思索著今天有否特別的事……兩人有了關系以後,他們甚少一起出現在公眾場所中,怕暴露出任何蛛絲馬跡對她不利,當然,他的家族也不會直口歡。
他很快地換過日常便服,並趁她在房外時致電特助挪出半天假期。她背起包包坐在杏色沙發上,見他出來,愉悅地起身。「都好了?」
踏出公寓門口,鐘盼兒戴上太陽眼鏡,陪伴的他確定遮蓋住了一半臉孔後,任她繼續牽著從容地逛街;和預計的不同,她只是保持著笑容跟他並肩走著,像沒有什麼特別目的。
初春天氣仍是微凍,盼兒的外衣留在他房里,本想上去取來,她卻不許,反而直接往服裝店走去。不知是有意或無意,她當場穿走的黑色夾克和他身上的穿著意外地相似。
「我不冷了。」她響應他的問話,朝他嫣然而笑……如果硬要說有那麼一點點不適的話,便是昨晚縱情時留下的酸痛。她不會告訴他,只想好好和他在一起,在床事以外。
本以為和他逛街除了購物沒其它事可做,但途中說說笑笑,卻也消磨了一整個上午。
是的,她好怕和他之間會有遺憾,想在這最後的時光里盡量補回來……
「那就好。」喬曉翔審視著,不經意地在茶色鏡面上看見自己臉孔的反射;他倆在馬路上駐足,他拉高那輕軟春裝的領口,並情不自禁地吻了她柔頰一記,待綠燈亮起才繼續走。
像每一個受寵的女人,盼兒彎起笑唇,環住他的臂彎步往飯店精品鋪。他放松地跟隨,她走進的竟是一間名表店。
店員的神色顯示對兩人不太抱有期望,皆因他們的打扮實在和一般閑逛的情侶無差。喬曉翔替她拿著星巴克的咖啡,她彷佛已看中櫥窗內其中一款男裝精工表,叫店員取出。「翔,你試試看吧。」
他皺眉不解,盼兒索性執起他左手戴上;當踫觸到他的手指時,她的臉卻悄悄煨紅了……
「你要買來送給客戶嗎?」
她忍著羞意不置可否地笑笑,把眼鏡推至發頂審視細節,並詢問他的意見︰「你覺得好不好看?」
「很好看。」喬曉翔據實回答,精鋼表上的墨綠底面接近純黑,襯托他淺麥色的手腕,設計亦沉穩內斂,是一份容易迎合人心意的禮物。
「嗯。」她認同地應聲,不在意它有關潛水防壓防南北極磁性的功能介紹,取出皮夾付款。隨後店員交回禮盒袋和信用卡,他抬手正要除下它交還,她卻按下他,搖搖頭。
……她是在暗示他昨晚遲到,所以才送他表嗎?喬曉翔憑直覺拒︰「這表不便宜,盼,我答應你下次會準時……」
這會兒換她愣著,不懂他急速說出的話,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笨蛋!誰在跟你說這個,你想太多了。」
他們在商店大街停下,路上並未有太多行人,盼兒還沒戴回太陽眼鏡,便把手塞入他外套口袋,抬頭凝望著焦慮的他,嘆氣,輕聲說道︰
「翔,生日快樂。」昨天是他三十歲的生日。
喬曉翔整個人怔住,萬萬想不到她竟會知曉他的生日並記住,連他自己都忘記了。
從來沒有人因他的誕生而欣喜,她是第一人。
「……謝謝你。」他找不到別句話表達他的感動。盼兒笑笑示意她明白,單手拉下鏡框,口袋里的手則拍拍他的腰際,保持逛街的休閑心情繼續走。
或許是他們都太沉醉于兩人相視的旖旎氣氛了,眼中只有彼此的身影,因此才沒有察覺……
對街按下了細微的、靈敏的快門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