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回放生(2)文/七月艷陽天
御仗馬隊拔營南去,四五千人的車隊馬匹浩浩蕩蕩綿延數十里,佔滿了官馳行道。隊伍南經阿穆哈朗圖行宮與濟爾哈朗圖行宮,歷經幾日行程,來到了博洛和屯。此時此地,大批的牧群在此匯合聚集,遠遠望去,上萬牲畜攢動緩行,蔚為壯觀。
「此地山野趣味,倒是頗有一番別致景色」,康熙登高遠眺,見多了草原的粗獷之美,與江南的清秀靈透,對于眼前這自然山水之本色,不由連連點頭。粉飾雕琢固然惹眼,但返璞歸真,才更顯彌足珍貴。
是夜,康熙入住承德行宮,準備來日巡閱牧群。因為連日顛簸的路途,他早已經疲乏不堪,早早地休息了。
軒兒知道,當巡視完此地,便要回京去。到時將離草原越來越遠,雖然心中萬分地不舍得,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一起相伴著走到這里,也到了必須說再見的時候了。請秋蟬約來胤祥,她又將「小軒」的傷勢仔細檢查了一遍。趁著夜色朦朧,兩人悄然騎馬離開了行宮。
僻靜的郊外樹林,兩人拉住了馬,軒兒抱出「小軒」,難舍難分地親吻著它,「記住了我的話,看到人就遠遠地躲開,再也不要被射下來了。飫」
胤祥走過來,輕輕地拍了拍它的頭,感嘆,「你也算是有福,遇到了她,才保住了一條性命。以後不知還有沒有緣分再見。」
「還是不見的好,這下至少證明它沒有被再抓住」,軒兒慢慢地捧著它舉了起來,最後地告別,「再見了,走吧,自由地飛翔吧」,雙手用力地向上一揚,「小軒」展開雙翅,一躍飛出了樹林。但它沒有立刻飛走,而是在他們頭頂上盤旋著不肯離去。
軒兒哭著揮了揮手,「有多遠,就飛多遠,再也不要回來了。葙」
「小軒」又盤旋了幾周,終于飛走了。
軒兒望著它的影子逐漸消失在夜幕中,眼淚就更加洶涌地流了出來。
「沒想到,你對只鷹,也能付出這麼大的感情」,胤祥鼻尖有些酸澀,可臉上依舊保持平靜,嘴硬地嘟囔了一句,「對我四哥還不如對只鷹好!」
軒兒抹了抹眼淚,瞪了他一眼,「我心里難過著,你別惹我啊。」
「不敢不敢」,胤祥忙做惶恐狀,「我再也不敢得罪你了。」
她抬頭又望了一眼已經空空蕩蕩的夜幕,恐怕她今生真地再也不能見到「小軒」了——飛吧,隨心所欲地飛吧,替我去看看,那自由的天空是什麼顏色。如果,你以後還會記得我,請一定要告訴我,「自由」是種什麼感覺?哪怕是在夢中再見到你。
「咱們回去吧」,胤祥喚了聲,轉身去牽了兩匹馬過來。
她搖了搖頭,「我還想再呆一會兒。十三阿哥也不想這麼快就回去吧。」
胤祥苦苦一笑,回身從馬鞍下取出一個蒙古皮囊,「干坐著多無趣,來喝一杯,如何?」說著,就將酒囊扔給了她。她抱著,打開塞子,仰頭痛飲了一口,抿嘴笑道,「十三阿哥果真是酒不離身啊。」
胤祥又從鞍下掏出一只酒囊,挑了一塊山石坐下,邊飲邊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是與非。」
軒兒走過去,與他並肩坐著,陪他一塊痛飲,「我曾答應過自己,以後再也不喝醉。不過,我今天真的很想醉一場。」
山風陰陰地吹起,有絲絲的涼意漫上身。軒兒下意識地攏了攏肩膀,胤祥見此,將手里的酒囊丟給她,起身揀了些枯柴聚成一堆,探進袖口去找火折子,卻發覺不見了。「好奇怪,明明放在這兒了。」
軒兒有些醉意地靠著一棵樹坐著,偏頭看他,「十三阿哥不是打算要鑽木取火吧。」
胤祥面上無光地扁扁嘴,「鑽木就鑽木,不就是生火這點小事,還能難住了我!」說著,就挑了一根木枝在木板上用力地搓了起來。可搓了半個時辰,依舊不見一縷煙升起。就當他急得心煩氣躁時,忽然有人從他身後遞過一塊火石。他回頭一瞧,驚愕地愣住了,「太……太子!」
軒兒也是呆呆地望著胤礽,不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他。
胤礽哼了一聲,把火石丟給胤祥,轉身在軒兒的旁邊坐下,抓過酒囊也喝了一口。軒兒與胤祥都傻傻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想要干什麼。
胤礽抹了一下嘴角的酒漬,冷聲,「看到你們倆鬼鬼祟祟地溜出來,不過是好奇,這倆人難不成是要私奔嗎?」
「私奔?」軒兒大叫了一聲,「我怎麼可能會跟他私奔!」
「喂」,胤祥也不服氣地沖她喊道,「你這口氣听起來,好像嫌棄我似的。我怎麼說也是堂堂大清的皇子,跟個小宮女私奔,我還嫌丟身份呢!」
軒兒瞪圓了眼,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肩膀,「皇子就很了不起啦,怪不得你福晉不待見你,這麼不懂憐香惜玉,小心這輩子都找不到女人喜歡你。」
胤祥把頭一揚,不屑道,「女人就是麻煩,我寧願一個人樂得逍遙自在。」
胤礽一旁听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笑?」軒兒一時惱怒,對他也不客氣,「太子的眼力也太差勁了吧,怎麼會以為我和他私奔!」
「二哥,你說句公道話,就算我們真地要私奔,我哪點就配不上她啦,還這麼挑來挑去的」,胤祥起勁地抗議著。
胤礽兩手一抬,統統捂住他們的嘴,皺著眉,「算我說錯話啦,兩位小祖宗就消停會兒吧。」
胤祥與軒兒對視了一眼,哼了一聲,把臉各扭向一邊。
胤礽無奈地笑了笑,「你們剛剛是在放鷹嗎?」
軒兒回過臉,微詫地看著他,「太子在跟蹤我們?」
胤礽眼神閃爍了一下,低聲道,「你們孤男閨女深夜出去,難免會落人口舌。我跟著你們,這下是兩男一女,別人也不會胡亂猜想了。」
軒兒釋然地笑了下,「還是太子心思周密。我只想趁著夜色把鷹放了,白天人多,我怕那只鷹會被再次射下來。」
胤祥立刻呵呵賠笑著,「多虧了二哥,要不然,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跟個絕色美女傳些流言蜚語,我還能稍有安慰。可和她,那我豈不是虧大了。」「胤祥——」,軒兒氣得哇哇叫,起身追著他就要打。胤祥眼疾手快,跳起來躲在胤礽身後,兩個人圍著胤礽就追了起來。
胤礽爽聲大笑著,拿起酒囊自飲,只當自己是個看戲的。
兩個人都跑得累了,上氣不接下氣地插腰互相瞪著彼此。
「你如果不想丟了自己阿哥的身份就別逃」,軒兒指著他的鼻子大叫著。
胤祥叉腰,大搖大擺地說,「誰說阿哥不能當逃兵,只有挨打的份兒。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能白白受欺負。」
軒兒被他氣得直咬牙,「欺負女人,也算大丈夫嗎?」
胤祥斜睨了她一眼,「我怎麼一點也沒從你身上瞧出女子的樣子來。「
軒兒被他氣得沒轍,揪起胤礽的袖口搖著,「太子爺,你就這樣縱然你兄弟胡作非為嗎?你身為兄長,可得管管他啊!「
胤礽抬頭,笑看著她,「你想我怎麼管教他呢?」
「喂喂,你這女人,可別挑撥我們兄弟關系啊」,胤祥立刻緊張道。
「你剛剛還不承認我是女人呢,現在怎麼又妥協啦」,軒兒壞笑著,向胤礽使了個眼色。胤礽心領神會,突然反身一把抱住了胤祥,對軒兒道,「我抓住他啦,你想打幾拳都可以。」
「嘿嘿」,她卷了卷袖口,一臉陰笑著朝胤祥走過去。
「二哥,咱們可是親兄弟啊,你怎麼能幫著外人不幫我呢」,胤祥拼命地掙扎,眼見軒兒朝他逼近過來,情急之下,一腳用力地踩在胤礽的腳上,月兌身而逃。
「好你個胤祥,既然敢對我出損招」,這一下,胤礽也按捺不住,和軒兒一同圍追起他來。
三個人逗逗鬧鬧,直到玩得筋疲力盡,。木柴堆上點了一把火,三人圍火而坐,邊喝著酒,邊繼續說笑著。軒兒偶爾講上幾個笑話,逗得兩人笑得前仰後合。望著兩人臉上最真摯的笑容,她心感安慰地嘴角含著笑意。
多希望兩個人永遠都能像現在這樣,做一對真真切切的親兄弟,發自內心地歡笑著。可是……那些不好的聯想總是會闖進她的腦海里,她仿佛看到眼前的兩個人突然都陷進了幽禁的絕望中。那生無可戀的死灰目光,像兩把利劍插進了她的心里面。廣是想到這一幕,她都無法忍受,更別提是要親眼目睹。
她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了,似乎那篝火里躍起的紅色光芒此刻都變得蒼白慘淡。她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去改變什麼,或許,她能做的,只是盡可能地給他們帶來最珍貴的歡樂。哪怕這歡樂是短暫的,甚至是刻意策劃的,只要曾經真心地笑過,也許日後彼此心中的傷痛就不會那麼劇烈。至少還有點點的回憶能夠聊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