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切,阿切,——阿切」
走出法庭,師浦江還沒見著陽光,就首先扎扎實實地打了三個噴嚏。(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他也不是不習慣這種鼻腔排泄,其實,三個連環式的噴嚏打法是他師家三代祖傳的。凡師家的男兒,噴嚏不能連續響三聲的,八成不是正宗的,說不準他老娘就會被人瞧不起。
可是,今天的噴嚏打得就是怪,因為打完之後,他感到很不解氣,很不暢通。要在往常,三個響嚏之後,全身筋骨舒展,該是何等的愜意今天是怎麼了?看看頭頂上的天空,太陽軟綿綿的,不太有氣力,一陣風吹來,也是不陰不陽,沒點兒定性。走著走著,他又捂住鼻子了,因為接下去他又是三聲︰
「阿切,阿切——阿切」
奇了怪了。真是不通氣。師浦江前前後後想了想,總覺得事情不太美妙。或許在看守所里待了這兩個月,待出毛病來了,身子骨也沒以前硬朗了。對了,他覺得事情是不太順暢。你想,既然是偷稅漏稅而不是殺人放火,既然是判了緩刑,證明自己對社會並沒有什麼危害。那麼,他為什麼得在看守所里蹲上兩個月呢?他對法律也不是一竅不通,即便自己以前沒有上過法庭,听到過看到過的也不少呀。哪個被判緩刑,特別是像他這類經濟方面問題的,不是早早就在外面候審的呢?可他師浦江,堂堂的綮雲市數一數二的地產巨子、商界巨富,竟然會被人如此耍弄,成為綮雲公檢法的犧牲品,真是窩囊。
還沒走多遠,前面就閃過一個人影。那人的腦袋朝這邊歪了歪,就定住了,一直等他過去。
走到跟前,才覺得這人眼熟。「不認得我了?我是市公安局的榮富陽呀?」榮富陽笑眯眯地道。
「榮局長,你好你好」師浦江趕忙上前握手,道,「在里面蹲了兩個月,腦子都不靈光了,眼楮也不好使了,你榮大局長,我怎麼能不認得呢」
「怎麼樣?事情總算了結了吧?」榮富陽邊問邊掏出煙,給師浦江遞上一支。
師浦江道︰「算我晦氣啊,榮局長。綮雲歷史上第一個因為偷稅漏稅受到法律制裁的,竟然是我師浦江,而且還是一直就與公檢法關系很好的師浦江,你說我冤不冤?」
「此事說來話長。」榮富陽慢悠悠地道,「你剛才不是說你和公檢法關系很好麼?就是呀,我們也覺得你這人很好,對綮雲的城市建設貢獻很大,人緣也不錯呀,公檢法有誰跟你過不去?我告訴你,根本就沒有。」
「是嗎?」師浦江道,「那這次為什麼專揀我開刀呀?」
「噓」榮富陽忽然用手指按住嘴唇,悄悄地道,「我跟你透露一句,你可別瞎傳出去,傳出去可對我不利啊,我這人其實也膽小。」
「不
傳不傳,我保證不傳。」
「本來啊,你這事一開始就沒事。都是新上來的兩位市領導,急于想抓出政績。他們說我們綮雲這些年經濟發展很快,但稅收與經濟發展的步子嚴重不符,是稅收工作沒有做好。後來查了查,就是許多企業偷稅漏稅,其中就包括你們綮江房產。俗話說,槍打出頭鳥。誰讓你們綮江房產名氣那麼大,招牌那麼亮呢?這麼,他們就拿你當典型,對你下手了。」
「這事我也知道,樹大招風,我也沒轍呀。」
「我說的不光這些。」榮富陽繼續用手按了按肥唇,道,「後來你夫人小韓不是四處在為你活動麼?公檢法的人又早就和你熟悉的,誰不給面子呀?大家都同意了,說把你保釋,不管將來判還是不判,判重還是判輕,先讓保出去再說。反正你這又不是刑事案件,又不危害社會,對不?」
「就是啊,我剛才還想著窩囊呢。說是要給我重判的,結果判了個緩刑,就這麼放我出來了。」師浦江苦笑道,「而且,我在受審時,竟然沒有一個親朋在旁听。後來問了問,說是悄悄開審的,提前審了就完事了。你說說看,有這麼快審快結的麼?」
師浦江四處看了看,旁邊還是一個親朋都沒有,道︰「連我老婆都不知道,都沒來接我。嘿,我干脆落個清閑,電話也沒通知她,等下我悄悄進家門,保準嚇他們一跳。」
「說來話長。」榮富陽還是那句。
「還有話?究竟什麼原因?」
「你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個審法麼?」榮富陽道,「本來,大家都同意把你保釋出去的。可有人不願意。」
「誰?」
「俞慶元。」榮富陽低下頭,眼楮朝四處張了張,低聲道,「俞慶元,還有他背後的人物。」
「究竟是誰呀?」師浦江急道。
「我不能說了。」榮富陽道,「反正與俞慶元這小子有關。據我們了解,你們家小韓找過俞慶元,而俞慶元已經答應幫忙的,為了拿到更多的好處,就把事情說得越嚴重越好。可後來形勢變了呀,俞慶元沒利益可撈,就急了,就讓人打招呼,說要把你嚴辦,至少在判刑前不能保出來。」
「竟有這事?」榮富陽瞪著眼楮道。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榮富陽道,「你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啊,即使你說了,打死我也不承認,我根本沒說過。你也不是不知道俞家的背景,現在俞家姐弟在綮雲的勢力越來越大,我們公檢法也不得不讓他三分。哪敢在背後說他們的不是呀。」
「真是豈有此理」
「寬寬心吧。」榮富陽道,「既然已經出來了,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吧。你也別找俞慶元的麻煩,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要不然,你佔了口
上便宜,將來有你苦吃。你信不?你敢在他面前硬,你在綮雲生意都會做不下去。今天的俞家姐弟,已經不比十幾年前了,你還是小心為妙。」
「阿切,阿切,——阿切」
作別榮富陽,師浦江又是實打實地噴出連環三響。他胡亂地用手模了模鼻孔,狠狠罵道︰「**母親的,俞慶元」
懷著一種奇異零亂的心情,師浦江在綮雲大街上慢慢地踱著步,一路東張西望地看著市容市貌,尤其是那些曾經是他建的或其他人建的各類建築物。其實他也只被關了兩個月,但似乎擔心綮雲市發生了太多的變化,他得細細地看一看,把所有的變化都補充進自己的腦瓜子里。不時地,也有些人和他打招呼,可能都不是太熟,師浦江也愛理不理的,徑自悠悠然往家里走去。
為了顯示自己老板的身價,師浦江早就置下了別墅,其他的房產和店面多得連他自己都一時半會兒數不清。進了家門,發現空無一人。往樓上走,就听見有人在念念叨叨。那一定是他的妻子韓玉環了,她早年就有這個愛好,近段時間來就更熱衷了。「保佑我們浦江早日平安回家,保佑我們浦江躲過這一劫,全家人平平安安,早日團聚」韓玉環的祈禱聲很輕,但師浦江的耳朵奇靈,對妻子的話,他一個字兒也沒漏听,而且听得舒舒服服。
「嗯哼」師浦江胡亂哼了點聲音出來,害怕玉環嚇著。他知道玉環長得漂亮,但膽子特小,性情溫和,生性敦厚善良,這正是他所需要的女人。「還是夫人疼我啊,你這麼心誠,菩薩不保佑你也慚愧啊,這不,我不是回來了麼?」
「回來了?」韓玉環驚訝地張大嘴巴,道,「怎麼悄無聲息的,就回來啦?什麼時候判的?」
「剛剛判的呀?你也別怪他們,是法院決定提前判的,可能是想速戰速決吧,也沒通知家里人。」
「哪有這麼判案的,再怎麼著也得通知我,讓我在場听一听,判完了陪你一起回來嘛。」
「行了行了,回來就好了,唉,都累壞了」
听到這話,韓玉環馬上緩過勁來,道︰「對對,趕快進去洗個澡,這兩個月可把你給折騰壞了,你看,臉都瘦了一圈了。」
韓玉環不停地嘮叨著,听了讓師浦江又舒服又心煩。
半小時後,師浦江沖完了澡,直喊舒服,說︰「還是家里好啊,多麼溫馨,多麼甜蜜。在里面待了兩個月後,才知道自由的可貴啊。」
「沒想到你還挺浪漫的。」韓玉環輕輕地擁了過來,師浦江一攬,就把她攬進了懷里。
兩人又親又抱,不一會兒,師浦江就很受不了了。畢竟,兩個月的日子硬生生地干烤著,把家里寶貴的資源活生生地浪費著,這都是什
麼日子,真是名副其實的受罪呀。
情因煎熬急,欲從餓中生。師浦江用雙手迅速捧起嬌妻,以虎狼之勢,將她端至床頭。那廂,善解人意的韓玉環也順勢而為,趕忙做好配合工作,差不多與師浦江同時端好架勢,你來我往,開始了一場血雨腥風的生死之搏。滿天雪花飄飄而來,萬山紅葉同時綻放,狂風陣陣直搗,暴雨聲聲猛追。
在微微的汗雨之中,師浦江緩下聲勢,開始悠悠然地輕歌曼舞。他知道,這兩個月的美好時光,無法用幾分鐘的時間補足,現在的他就像是老貧農好不容易拿到一片豬頭肉,吞下去的工夫簡單,過後卻要後悔,他實在舍不得就這樣三兩口便享受完眼前的美味。
見年輕的富商在自己美麗的身體上輕磨細碾,韓玉環忍不住親了親他的臂腕和臉,又用右手親撫著他的後背,配合著他熱烈之後的輕緩。再接著,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笑道︰「為了你的事,我這段時間可沒有閑著,到處托人說情,可把我給急壞了。」
「知道知道。」師浦江似乎對她的話不太感興趣,他只關心手頭的活。
「听說你得判刑,而且還要判個十來年,我都嚇壞了,就四處找人。我想啊,要是你在牢里待上十來年,我的日子可怎麼過呀。」
師浦江听見了,但沒吭聲,還是覺得手頭的活要緊。
「我就想,只要能把我老公救出來,花再多的錢也沒關系,錢是身外之物,再說,等你出來了,還可以掙回來嘛。」
師浦江親了親韓玉環,動作還是那麼輕柔。
「只要你出來,一年至少可以掙個兩千萬,就是拿出十分之一的利潤,送人打點,也不吃虧呀。所以,為了你這事,我先後開了四次支票。」
「四次支票?」師浦江突然暫停動作,急問道,「究竟花了多少?」
「兩百萬。全部加起來就是兩百萬。」
「兩百萬?」師浦江道,「我的天」
只見他身體胡亂地抖動了幾下,就軟在韓玉環身上了。
「怎麼,就這麼匆匆完事了,剛才不還生龍活虎的麼?」韓玉環不解地道。
「還怎麼生龍活虎呀。」師浦江趴在那兒怨道,「差點兒搞得我萎了,你下次別在我干活的時候說這種事,當心我得後遺癥。」
「知道知道,我不說了,要不,你再來一回?」
「你以為我十八歲呀,哪有這能耐」師浦江怨道。
過了一會兒,兩人收拾停當。師浦江點起一支煙,恢復了老板型丈夫的舉止,道︰「不要著急,玉環,你慢慢地說,總共花了多少錢,是怎麼花的,把前後經過詳詳細細跟我說說。」
韓玉環的表達能力不是特別好,但她能夠把每當有人告訴她丈夫的問題如
何嚴重時,她的心里如何著急的情景述說得活靈活現。這不僅是因為她深愛著丈夫,可能也有點情緒化,偏愛帶感性色彩的描摹。
「這麼說,這兩百萬都投到了魏樂清身上。」師浦江歸納得很直接,提綱挈領。
「是啊,我找是找了很多人,可他們的態度都沒魏樂清這麼好,沒她這麼能辦事.點」韓玉環道,「其他人都說心里有數,會幫忙的,但實際上還是含糊其辭,沒有魏樂清那麼爽快。魏樂清很肯幫忙,而且說,只要錢花到一定的數,事情沒有辦不成的。」
「這俞慶元的老婆不僅能開飯店,而且善于詐錢。」師浦江道。
「不不不,浦江,你不能這麼說。」韓玉環道,「我們可不能等事情一過就忘了人家,過河拆橋是不行的。你知道,魏樂清是拿了我們兩百萬,可她卻是真心幫忙的,要不是她出面,你現在能夠回得來麼?」
「可這兩百萬也太多了呀。」師浦江道,「我經商這麼多年,也懂得辦事情需要打點,可實話實說,我從來沒給哪個人送過這麼多的錢。現在都是法制社會了呀,檢察院和紀委反**都是要反到的,不光人家不敢收錢,我們也不能送錢呀,送了就是行賄,行賄也是要問罪的呀。所以,這些年特別是最近兩三年來,我都在外面和人家打打擦邊球,從不敢這麼直接給人家送錢,而且一送就是這麼多。」
「這也不能怪我,人家魏樂清張口要的呀。」韓玉環道,「她明確告訴我,一會兒五十萬,一會兒一百萬,最後說沒有兩百萬這事就辦不成。我想,反正送也送,也別在乎多點少點,就只好給她了。」
「唉,真是一劫呀。」師浦江道,「又遭災,又破財。」
「浦江」韓玉環皺著眉勸道,「你是綮雲市堂堂大老板,何必把這點錢看得那麼重呢。是命要緊還是錢要緊呀?再說,人家魏樂清拿錢也沒什麼不對,辦事就得花錢嘛。而且,她拿去兩百萬又不是她一人獨吞的,公檢法的干部她都得打點,都得花錢呀。所謂破財消災,你還是想通一點吧。」
「這個理我當然懂。」師浦江道,「真是破財消災的話,我笑都來不及,還會傷心麼?」
「那又是為什麼?」
「玉環,你是不知道呀,我們中了俞慶元夫婦的圈套了」
「什麼圈套?」
「這個魏樂清和她的丈夫、市國土局副局長俞慶元,都不是好東西,這回我是看透了。」師浦江道,「你知道麼?其實我這次的事並不大,都是他們一手策劃的。俞慶元的姐姐俞青田當了常務副市長,想多抓錢,就拿我做偷稅漏稅的典型,讓檢察院把我關了起來。可就算我偷稅漏稅,補上稅罰點錢,也大不了了呀,又不是
殺人放火,是不是?我問過公檢法的人了,他們都是這個態度,沒有人想把我往死里整呀。可有一個人想,你知道他是誰,他,就是俞慶元。」
「俞慶元?」
「是啊,就是這個俞慶元。等我犯了事,你不就找到了魏樂清了麼?魏樂清不是說我的事很嚴重,非要判個十來年麼?可後來公檢法的態度都變了,說我這事沒那麼嚴重,畢竟我對綮雲經濟是有貢獻的,多罰點錢也就算了。可俞慶元不肯,你想,如果我就這麼輕易放出來了,那俞慶元和魏樂清夫婦能夠從我們這里撈到兩百萬麼?」
「竟然有這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是啊,當你給魏樂清最早五十萬元的支票時,他們就答應放人了。如果我那個時候出來,他們後面的一百五十萬就湯了,幫我們辦事的利潤就大大降低了。為了擴大利潤,俞慶元就狠狠心,讓他老姐俞青田出面打招呼,壓得公檢法不得不把我繼續關在里面,遲遲不放,直到俞慶元夫婦錢都拿到手了,再放人。這不,我們不但甘心情願送上錢,還得對他們心服口服,永遠感謝他們,真他祖母的」
「我真是沒想到會這樣,看來這魏樂清夫婦真不是東西」韓玉環也跟著罵道,「我當時只顧心急,也沒想這麼多,浦江,你也別怨我。」
師浦江拉著韓玉環的手道︰「我怎麼會怨你呢,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想早點把我弄出來,只是你越著急,就越上了他們的當。其實,這事都是俞慶元夫婦做事太絕,你當時就是想到了,也未必有辦法對付他們。反正,他們拿不到兩百萬是不會收兵的,而我呢,這個時候肯定還在看守所里,說不定,到時候還真給我判上十來年呢。」
「那我們該怎麼辦?我看,也就算了吧,俞家姐弟勢力大,我們別跟他們鬧,不然要吃虧的。」韓玉環道,「我看,不如借這次機會干脆跟他們交好,讓他們幫我們多賺點錢。你說呢?」
「你說得也是,我也不想跟他們鬧,可一想起有人這麼坑我,總不太甘心,要知道,經商這麼多年,我對不起人家的事很多,人家對不起我的事,還是第一遭啊。」
「你就當扯平了吧。」
「不行,我得好好琢磨琢磨,不能這麼便宜了這對狗男女」
「那你也得小心,別把事情做得太那個,要防人家一手哩。」
「我心里有數,再說,現在是法制社會了,我諒他們也不敢拿我怎麼樣。」師浦江道,「你別以為他們俞家姐弟勢力大,其實,勢力再大也害怕法律,害怕黨紀國法,再大的官還有上面管他們的官呢,其實他們也怕,他們也怕我鬧大。所以,我得找他們好好談談。」
上上下下的衣服重新換
上,又在洗漱間里仔細梳理了一番,師浦江煥然一新地重新走在綮雲大街上,感覺到精神好了許多。現在,他得找到自己的敵人,去和他們進行一場面對面的較量。
因為不是用餐時間,烏龍山大酒店外面人影稀少。師浦江的到來,讓服務小姐感到有些奇怪。在他的要求下,師浦江被引薦到一間辦公室里,那里,魏樂清正在津津有味地打電話,而且套路十足,「放心放心,等你那個啥到位以後,我這邊保證給你辦好,對,擺平,一定擺平。」
「真不愧是綮雲市大名鼎鼎的‘擺平專家’呀。」等她擱下電話,師浦江就用拉高了的噪音刺激她的思維,魏樂清忍不住轉過頭來,忙不迭地道,「喲,這麼快就出來啦。你看看,我說‘擺平’就‘擺平’吧?前兩天我和韓玉環說這事時,她還將信將疑呢,這下,她沒話說了吧?」
「是啊,她真是非常相信你,對你很佩服呢。」
「怎麼樣,算你有良心,還想找我當面說聲謝謝?」
「不僅要說聲謝謝,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和你談談。」
「好吧,上去喝杯茶再說。」
魏樂清帶著師浦江來到一個小包間里,這里既可以吃飯,又可以喝茶,當然,更可以談些秘密的事情。
「這個包間不錯,對了,以前韓玉環來過幾次,也都是這間吧?」師浦江想起韓玉環說過的地點,覺得大約就是這間了。這個姓魏的,就在這個包間里設下圈套,一步一步地引她就範。他仔細看了看對面的這個女人,忽然微微地笑了一下,因為在心底里,他恨不得上前一步,掐著她的脖子,讓她見閻王去。
「對,說吧,還有什麼事要我辦的?」魏樂清似乎有一種預感,所以並不想說更多客套話。
「那我就實話說了吧,為了我這事,你確實費了些心思。可我知道,其實我們並不該花這麼多。」
「什麼?很多麼?」
「是啊,兩百萬哪,我師浦江經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拿出這麼多錢送人。」
「第一次?第一次又怎麼樣?你不是第一次進看守所麼?不花這些錢,你能這麼快出來麼?」
「不瞞你說,我到公檢法各處都去打听過了,其實大家對我都有放一馬的意思,並沒有想把我往死里整。即便要打點,花個幾十萬也足夠了,哪有你出手這麼狠的,一下子就割去我的兩百萬」
「師浦江,你也太精巴了吧?把錢看這麼重何苦呢?」魏樂清道,「你堂堂綮雲市數一數二的房地產富豪,一年利潤幾千萬,誰不知道呀?為了自己不蹲大牢,花上區區的兩百萬,就心疼啦?難道你寧可蹲監獄,也不願花錢?」
「當然不是不願意,而是不願花這麼多。兩百萬
,太多了。」
「咦,真是的。」魏樂清不滿地鄙視道,「我幫人周旋的事也不少了,今天我還是第一次踫到個沒良心的,送出去的禮,在事情辦成後,還想收回去。天底下哪有這等事?」
「我也不是想全部收回去,該你得的還是給你,多給的,希望你退還給我。」
「退多少?」
「這兩百萬實在是太多了,依我說,五十萬足夠了。」
「哪有這等事,真是豈有此理」說到這里,魏樂清氣憤地走出了包間,接著,又開始打起電話。她打電話不喜歡站著,喜歡走來走去,因此,那低沉的女聲在樓上緩緩地移動著。
不一會兒,魏樂清回來了,堅定地道︰「告訴你吧,事情不可能這麼便宜你,我魏樂清從來不白收別人的禮。既然收下了,而且事情辦成功了,也從來不會退禮的。」
「那樣對大家都不好。」師浦江道,「你希望我把事情鬧大來?正因為我想私下解決,所以跑到你這兒來商量商量,咱們都是做生意的,做生意也得講個規矩嘛,該得的利是該得,不該得的就是不該得。像我這事,你拿到的利哪是普通的利呀,簡直就是暴利啊」
「什麼暴利,是你精巴」魏樂清道,「你以為兩百萬數目很大呀?告訴你吧,這兩百萬我都打點掉了,替你到處送人,自己一個也沒撈進,倒還貼了不少茶水錢。我還沒有問你要補償,你倒找我退錢來了。」
「這樣不太好,魏老板,既然你說打點了不少,那麼我們都讓一步,兩百萬錢我們各拿一半,一百萬你照收,另一百萬你還給我。」
「要是我不還呢?」魏樂清故作平靜地道。
「不還也可以。」師浦江道,「但是我擔心你,一旦我把事情說出去,你連一百萬也拿不到。所以,為了你平平安安地拿一百萬,還是退我一百萬吧。大家良心平一點,各得一百萬;要是我們各不相讓,誰都拿不到錢。因為我知道,如果我說出去,事情鬧大來,這錢就得充公,行賄的錢是不能退還的。也就是說,我們之間屬于不折不扣的和為貴,和則兩利,不和則兩敗俱傷。你仔細掂量掂量吧。」
魏樂清沒想到這家伙這麼難纏,還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說真的,要是這家伙真鬧起來,把事情鬧大了,對他們俞家的名聲非常不利。可她搞「擺平」工作這麼多場次,從來沒有哪個有這麼大膽,敢跑到她這麼來要求退錢呀?即便吃了點虧,即便花錢花多了點,那也是啞巴虧吃下算數,沒人敢說要鬧事的呀?
「真是要我退錢?」
「是啊,和則兩利。」
「可是。」魏樂清實在舍不得把吃進去的骨頭又吐出來,她猶豫再三,道,「不瞞你說,你們韓玉環
拿來的錢,有的我是幫你開支掉了,還有一部分呢,我們也用在生意上了。近來我們酒店生意越做越大,流動資金也嚴重不足,我們把手頭有的錢都投進去了。」
「開飯店需要那麼多流動資金麼?在這方面,我可不是外行啊?」
「我知道你內行。開飯店當然不需要太多流動資金,可我們不光開飯店哪?現在餐飲行業並不景氣,你別看場面熱鬧,其實利潤低得很,我早不想做了。所以,我們在開飯店的同時,還搞些貨物批發貿易,酒店只是裝裝門面而已,我們更多的生意並不在這里。」
「原來如此。」師浦江听她這麼說,知道她也有了松口的意思,于是道,「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還錢呢?」
「還錢,唉,一百萬真不是個小數目,我怕一時還不起。」
「那你也得給我一個時間呀。」
「時間也不用給了。」魏樂清忽然眼楮一亮,道,「錢給了也就給了,哪有再讓人拿出來的理?這樣吧,過段時間市農業局有個工程要做,你不是搞房地產的麼,建築也做麼?這樣,我把這工程拉來給你做,利潤相抵,我們不就兩清了麼?」
「這工程大不?有一百萬的利潤麼?」
「當然大,九百萬的工程哪,按百分之二十的利潤算,也有一百八十萬哪。」魏樂清說到這個數目,又覺得不太對勁了,道,「當然,我們得說好,抵給你的也只有一百萬,超過部分,你還得還給我。咱們橋歸橋,路歸路,不該你拿的你也該還給我。要知道,為了這事,我可沒少跑呀,部門的領導也得開銷,有飯大家吃,有錢大家賺嘛。」
「好說好說,我明白。」師浦江道,「不過,我得在拿到工程以及具體的造價清單後,才知道真實的利潤,現在建築市場行情並不太好,正因為如此,我從早年搞建築改為現在主要從事房產,兩條腿跑路,總算沒有落在人家後面。」
「師老板就是精明。」魏樂清道,「難怪事業發達,做得如此成功。」
「那麼。」師浦江笑了笑,道,「今天就談到這兒,我等著你的那個工程。」
「這麼急就走?」魏樂清假意挽留,「再喝杯茶嘛。」
師浦江早已站起身來,笑道︰「你們烏龍茶這麼貴,我覺得還是少喝為好。」
在魏樂清與師浦江談判的空當,俞慶元已從妻子電話里得到了消息。因此,當師浦江一走,俞慶元就從酒店樓下的車子里鑽了出來,快步上樓,急問談判結果。
魏樂清還獨坐在包間里,自顧自一個人喝著烏龍茶。她在細細尋思著,這烏龍茶的香濃味為什麼沒有吸引住師浦江。
見這茶味這麼好,俞慶元也干脆倒了一杯,坐下來陪她喝了起來。
「看你這陣勢,沒能搞定這個師老板?」俞慶元試探地問道。
「這小子可不是一般的對手。」魏樂清道,「我在江湖上混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踫到這麼難纏戶頭。他硬要我退還他一百萬,我實在是被逼無奈啊。要不然,魚死網破,對誰都沒有好處。」
「這麼說,你已經答應還他一百萬了?」
「差不多吧。」魏樂清道,「不過,我也沒有立即兌現。直接給他一百萬,未免太便宜他了,我自己也下不了台階。」
「還有什麼招?」
「現在不正在談一個工程麼?就是農業局的那幢大樓,差也差不多了,是不是?我就干脆把這個工程答應給了師浦江,用工程的利潤作抵。」
「那工程一時半會兒還難說呢,萬一拿不下來怎麼辦?」
「拿不下來,也可以借此拖住師浦江,要不然,他整天逼著我要錢,我怎麼辦?」
「那要是工程拿下來呢?你真的就這麼便宜了他?那個工程造價高,利潤不會小。」
「我當然知道利潤不小。」魏樂清喝了口茶,道,「所以,我也先說開了,那個工程的利潤只有其中一百萬是抵給他的,剩余的,還得交還給我。只是,我在想到時候怎麼個給法。」
「是啊,師浦江這小子多精啊,他可是綮雲市出了名的奸商,要是不奸,他能搗騰出那麼多房產麼?能成為綮雲市的富豪人物麼?和他打交道,我們得小心點。」
在市農業局局長賀松陽的辦公室里,這些天開始活躍著俞慶元和魏樂清的身影。而對賀松陽來說,市農業局要造新大樓的消息發布後,快樂和痛苦如同他的左右手一般,時時包圍著他。現在他覺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到他的辦公室和宿舍里來得最多的,便是綮雲市各大建築公司的老總。有人說,發包建築工程,最牢靠的還是外地企業。因此,賀松陽對外地進綮企業特別留心,對他們的談話也特別地深入。麻煩的是,除了這些建築企業外,前來拉工程的還有活躍在綮雲市方方面面的人物,比如說,市國土局副局長俞慶元及夫人魏樂清就是典型的一對。他們雖不從事建築業,也不搞房地產,但對農業局新大樓工程卻是特別熱心。前段時間,他們說要為外地某公司拉這個業務,現在卻又改了口,說是要把這個工程給本地一家企業。賀松陽覺得這里頭有文章,便問他們究竟要把工程給誰,他們說不論外地還是本地,反正希望把工程給他們,由他們來最終決定承建單位。
賀松陽知道他們的做法明顯要把他拉下水,和他們一起干違法違紀的勾當,他當然心存疑惑,更不會輕易就被他們牽著鼻子走。要是換成別的什麼人,他早就把這對夫婦趕
10/
走了,甚至連辦公室也不會讓他們進。可這對夫婦不是別人,他們是綮雲市領導的家人,他不考慮俞慶元,也得考慮考慮俞青田。這俞青田雖是女流,上面靠山卻很硬,現在又做了常務副市長。更要命的是,她的脾氣見長,經常在大會小會上發號施令。前兩天,她還在一次會議上點名批評綮雲市種子銷售工作存在種種問題。她居然說,公司的種子不但沒有使農民獲得利益,反而還增加了農民負擔,影響了綮雲農業生產的正常進行。這話顯得說得重了點,綮雲種子銷售當中的問題顯然是有的,但這也不是綮雲一家的事,全省各地普遍存在。盡管種子銷售還是由農業局管,現在畢竟是市場經濟時代了,有些偽劣種子難免也流入市場,造成坑農現象。要打,鞭子也不能全部落在農業局身上。有啥辦法呢?人家是常務副市長,還是個女的。
這老虎不見得都會咬人,可你面對的是一只母老虎,不被她咬死也被她嚇死,得罪不起呀。
現在倒好,俞青田的批評言猶在耳,她的弟弟和弟媳婦又上門來了。
你說,這工程是給他們還是不給他們?不給是罪上加罪,給了是肉包子打狗,多年來好不容易踫到一樁大買賣,就這樣拱手送人,豈不虧老本?
難道我這個局長就只能這麼窩窩囊囊,就不能替自己盤算一回,每回都在替人家做下手,自己一個子兒也撈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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