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七十二.
‘您放心,我已經找到中介人了,只要他景正中是個人不是神,我就有辦法攻克下來.‘孫大有信心滿懷地說。
‘好,有雄心,只是他一不愛財二不貪色三不抽煙四不抹牌,沒有任何不良嗜好,恐怕難以突破呀‘黃必樹有些擔憂地提示道。
‘真是稀奇,世上真他還有這種人?這人活在世上不等于白活了。‘孫大有咕嚕道。
‘他有他的活法,也有他的愛好。他喜歡青花瓷,家里還建了個像模像樣的青花瓷坊,收集了不少青花瓷咧。‘倪安平說。
孫大有一拍大腿︰‘哦,原來是個古董愛好者,這難不倒我,我晚上搞定。來,喝酒‘
‘你真能搞定?‘倪安平瞪大眼楮問。
‘絕對‘孫大有拿出一副什麼都不在話下的神情說。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要送就送得把他撐死。‘倪安平小聲建議道。
‘在送禮上講求一點小技巧,送個真東西開個假票。‘黃必樹亮開他的黃門牙,附和道。
‘哎呀——茅塞頓開呀。‘孫大有恍然大悟道。
三支酒杯緊緊靠在一起。
‘倪局,都說您滿腦殼的幽默段子,今天您就湊興講一段,讓咱們娛樂娛樂。‘孫大有提議,黃必樹趕緊附和︰‘來一段。‘
倪安平故意默不做聲,其余兩人都靜靜地看著他。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有板有眼地講道︰‘一名姓焦的患者手術住院後準備出院,醫生囑咐道︰身體恢復期間,不可同房。焦答道︰全家只有一間房。醫生強調道︰不可同床焦答︰全家就一張床。醫生大怒道︰不可焦大吼︰我家祖宗八百代都姓焦‘
幾個人笑得前仰後合,紛紛倒酒敬起他來。倪安平逢敬必喝,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
宴畢,孫大有低下聲音推薦道︰‘樓上的桑拿房新近裝修過,又從川渝地帶弄了一些身材曼妙國色天香的小姐過來,我訂了幾間,二位吃完飯就去蒸蒸桑拿松馳松馳。‘
倪安平望著黃必樹,黃必樹望著倪安平,兩雙眼楮對視著,哈哈哈地笑起來,一起隨孫大有從酒店旁邊的員工電梯上到三樓。
這天下午五點半鐘,景正中早早地候在了‘洪湖廳「打電話給余啟風,余啟風回答說六點半才能到達。他便一個人在農莊四周轉悠。應該說,這個農莊建得頗有特色,所有餐廳呈‘U‘字型,‘U‘型中間是一個大湖,湖里有各種河鮮,諸如武昌魚、鯽魚、金槍魚、刁子魚等等,屋後的菜地里種有黃瓜、豆角、菠菜、西紅柿等時令蔬菜。想吃葷菜,自己到湖里去撈;想吃素菜,自己可以穿過餐廳背後的一道小門到菜地里去采擷。到此地進餐,你不僅可以吃到活魚鮮菜,更可以去體會撈魚摘菜的快樂。
景正中把四周轉了個遍,為農莊設計者別具匠心的獨特設計和享受勞動體驗的理念所折服。農莊地處偏遠卻生意火暴,謝廳長獨選此地,農莊的確有其不同凡響之處。
他站在農莊車輛入口處,等候著余啟風和謝廳長的到來。
七點鐘,天近黃昏,余啟風駕駛著省政府的‘O‘牌轎車,載著謝廳長匆匆來到。待余啟風泊好車,景正中守在車邊和兩位握過手,領著兩位一起走向‘洪湖廳‘。
到了餐廳,謝廳迫不及待地打開後門,到菜地里摘菜了,他只能陪去。余啟風則到餐廳門前的湖里撈魚。
謝廳雖已過天命之年,但他身手敏捷,動作機靈,伸手彎腰很是自如,看不出半點老態和遲鈍。先是掐豆角,接著是扯菠菜,最後去摘西紅柿,謝廳輕車熟路、麻利熟練,景正中都有點跟不上趟了。
‘謝廳的身體真是比我們中年人還強健啊‘景正中稱贊道。
‘我已經步入準老年人行列,再不鍛煉鍛煉,只怕身上會生出各種病來。‘謝廳笑著說。
‘謝廳每天有固定的鍛煉項目嗎?‘他關心地問道。
‘原來每天跑跑步;但現在調到交通廳後,就中斷了,工作太繁雜,不能得閑,加上經常出差,沒個定準,只能見縫插針偷功模夫地鍛煉鍛煉了。‘謝廳熟稔地在水龍頭下清洗著豆角和菠菜,說。
‘難怪您要選擇到這兒來吃飯?您是讓鍛煉融入到吃飯當中。‘他有所領悟地說。
‘有這層意思,我想呼吸呼吸這兒的新鮮空氣。人只有在這兒,才能遠離塵囂忘掉浮躁回歸自然。‘謝廳長直起腰,夸張地猛吸幾口氣。
‘看來我們要向您學的東西還很多呀。‘他不失時機恰如其分地拍了一個馬屁。
八點鐘菜一湯擺上桌子,那麼鮮女敕那麼油亮,勾起人強烈的食欲。景正中要開瓶酒,被謝廳攔下,余啟風說︰‘喝酒就免了,咱們吃點自己抓的魚、自己摘的菜,品嘗勞動的快樂,別讓酒奪了這種滋味。‘
吃了幾筷子,服務員就端來‘鍋巴飯‘。景正中起身分別為謝廳、余啟風盛了飯,並在面上蓋上一片鍋巴。
三個人吃得有滋有味。
飯畢,謝廳把菠菜盤里剩下的一片菠菜拈到口里,好像有那麼一種意猶未盡的味道。
‘謝廳,寧陽的事還得您勞神。‘在分別之時,余啟風才點到正題。
‘勞神談不上,只是現在太忙,我還沒過問這件事。寧陽的事牽涉面廣,原廳長老郭的案子不定下來,你們的事情不便處理。‘謝廳長實話實說。
‘郭廳長的案子何日能定呢?‘景正中插問道。
‘不會太久的。‘謝廳說,站起身,‘今天謝謝你們啦‘
景正中和余啟風跟著站起來,景正包里掏出一小方盒,奉送到謝廳面前,真誠地說︰‘謝廳長,這是我送給您的一點小禮品,是一只小青花瓷,叫阿福,不值啥錢,卻是我們全家的一片心意。我女兒听說是要送給您,一定要在上面寫一句話,請您務必收下。‘
謝廳接過用錫紙包著的禮品盒,很小巧很精致,上面貼著一張紅色的小紙片,工工整整地寫著︰阿福送給阿伯,身體康健,福祉源源
謝廳笑了,開心地說︰‘這小玩意兒我喜歡我收了。‘
謝廳先走出餐廳。
景正中趕忙從包里掏出一張購物票據,遞給余啟風說︰‘沒什麼好謝你的,給你買了一套西服,新世界百貨的,你自己去穿,合身再提貨。‘
‘你跟我還用玩這套把戲嗎?‘余啟風推卻道,不肯接受。
‘收下,不然我覺都睡不著的,都是省政府的副秘長了,要有幾身好的行套,在那大場大合出面才顯得光鮮啦,別一年四季穿一身灰不拉嘰的夾克。‘他邊說邊把購物票塞進余啟風的荷包。
這天,範曉斌戴著墨鏡,悄悄從寧陽人民醫院男性專科里出來,看看四周沒有一個認識的人,才舒了口氣,快步下樓,摘掉眼鏡,在醫院草坪的一角,找了一張長椅坐下來。
這一陣子他總感覺自己那方面不大對勁,很力不從心。那兩聲巨響像藏在身上某個地方,只要你一想那事,腦屏上會此起彼伏地響起巨大的爆破聲,震得人頭疼欲裂,根本來不成事,讓人沮喪至極。周雨菲安慰他,別泄氣,還說可能是這段時間太累,過了這段時間,就會恢復正常了。要說累,他倒是閑得累,心里千塊石萬塊石地壘壓著,像一片灰蒙蒙的城牆橫亙,讓人沒有喘過一口舒暢之氣。剛才那位男科老專家的一番話如五雷轟頂,‘陽痿‘兩個字,就那麼輕而易舉地從老專家兩片干干的嘴唇里吐出來,卻射出無比的威力,讓他感到天塌地陷一般。他傻呆著坐在門診室好一會兒,雙腿沉重得邁不開步,好像那一刻如果走出了那間診療室,就證明事情已成了無可挽回的定局。他不敢相信地一再質疑,老專家很生氣地說︰‘你不相信我,可以再到別的醫院去看,這是典型的病例,在你做之時遭受突如其來的驚嚇和猛烈的刺激,直接導致功能退化無法。醫學教材上都可以翻得到的‘老中醫沒有給他開藥,說是沒有任何器官上的病變,藥物治療沒任何作用,只能借助心理引導。範曉斌知道,最後這句話是一個安慰,是一線曙光,也是一個委婉的句號。像這種電線桿子上貼滿了牛皮廣告的病,基本上都是無治的,只是給那些病急亂投醫的人,再落井下石一把而已。
範曉斌沮喪地走在大街上,看著身邊來來往往、生龍活虎的人群,忽地開始自卑起來。他感覺自己像個木偶在人群里踽踽獨行,心里悄悄地擦肩而過的男人一個一個地同自己比較一番,漸漸地低下了頭,感覺平白地矮人三分。完了,代表男人的陽剛失去了,自己代表男人的自尊失去了,活月兌月兌就是一個沒被閹割的太監。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家門口,範曉斌掏出鑰匙正準備開門,現不對勁,自家的鎖孔被人給堵死了,半截鑰匙卡在里面,自己的鑰匙插進不去,斷在里面的鑰匙拉不出來。他往旁邊一看,牆上赫然畫著一個骷髏頭,白骨森森,還有一行缺胳膊斷腿的字︰‘小子,拿命來‘範曉斌頓時血液沸騰,這幫狗咋種,就像陰魂不散,死死纏著,簡直把人快弄瘋了。他轉身飛也似的沖到院子里,揀起兩塊磚頭,跑到自家門前,狠勁地朝著鎖孔砸起來,惹得幾個剛剛下班的鄰居聞聲而來,不知何故。
門衛老張听到動靜趕上來問道︰‘曉斌,你在干什麼?‘他低頭咬著牙,較勁地不停砸門,磚屑四濺,每一下都撞擊在他深深的憤怒里,心里一團熊熊的烈火在燃燒,鄰居們被嚇得不敢近身。
這時,兩個小青年三步並作兩步地沖上來,一把奪下範曉斌手里的磚頭,扔得遠遠的。‘斌哥,怎麼回事?‘一個小青年喘著粗氣問道。另一個看清了門道,罵道︰‘他的,又是那幫畜生干的‘範曉斌看這兩個小青年有點眼熟,一時想不起來。個子高高的那位一邊擦牆上的字,一邊說︰‘我們是龍哥派來保護你的。‘門衛老張叫來急開鎖的鎖匠,一番折騰過後,門打開了。範曉斌走進門,心頭的火焰暗下去了一些,感覺到肚子里在唱空城計,想起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周雨菲差不多快回來了。不行,不能讓她看到這場景。
範曉斌立刻撥通周雨菲的電話︰‘菲兒,在哪里?我們今天就到外面去吃‘電話那頭的周雨菲沒有說話,忽然‘嗚‘地哭起來。
‘你怎麼了?你在哪里?‘範曉斌急了。
電話里仍是一陣哭聲。
‘菲兒,菲兒‘
‘我在城南大橋上,你給我拿件衣服來‘周雨菲邊哭邊說。
‘你等我,我馬上到‘範曉斌忙把換鎖的事托給門衛老張,到房里拿出一件裙子,隨便找了一個袋子裝著,跑下樓去。
十分鐘的功夫,範曉斌跳下出租車,見周雨菲楚楚可憐地蜷縮在橋墩旁,兩只胳膊緊緊地抱在一起,渾身戰栗,眼楮紅紅的,像個流浪的灰姑娘。
‘菲兒‘範曉斌蹲子。
‘我的衣服被人撕破了。你快給我把裙子套上。‘周雨菲打著哭腔說。
範曉斌趕忙把裙子展開,從她的頭上套下來。周雨菲撲到他懷里哭起來,哭得像個受到百般委屈的孩子,她邊抽噎邊說︰‘我剛才經過這里,走到橋上,忽然一個男的從後面沖上來,搶走我的包,另一個男的從背後撕爛了我的衣服。兩個男的嘴里罵罵咧咧地說,叫你老公注意點,小心他的狗命‘
‘菲兒,別怕,有我呢。‘他撫著周雨菲的臉,很男子漢地說。細細看看她的臉,沒見傷痕,嘆了一口氣,還好,只是受了驚嚇,沒傷著人,傷到了心。周雨菲在家是嬌嬌女,可以說是溫室里養大的花朵,從小到大順風順水的,哪里經歷過這種事情。唉自己還是個有血性的男人嗎?連老婆都保護不了,他懊惱地看著橋下急流而過的河水,生著悶氣。
‘都怪我,如果不是因為我,也不會連累你,我真是個掃帚星‘範曉斌罵道。
‘不,這不是你的錯‘周雨菲拽著他的胳膊。
範曉斌甩開她,大吼道︰‘這世上的事本來就沒有對與錯,沒有黑與白,老天爺他的就是個大渾蛋‘範曉斌一拳擂在橋墩的獅子頭上,血倏地從突出的指骨汩汩躥地出來,滴在地上。
‘曉斌,你不要這樣。‘周雨菲軟軟地蹲子,頭埋在臂彎里又開始哭了。
範曉斌呆呆地看著河水,周雨菲哭得他心里一陣一陣地痛,他隨即俯,手搭在周雨菲肩上,輕聲說︰‘菲兒,我們干脆辭職,離開這里好不好?‘
周雨菲止住了哭,抬起掛著淚珠的臉。
‘我們一起到外地去打工,我養活你‘範曉斌說得慢而悠長,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周雨菲知道這不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只是很無奈的逃避,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听著。
他們在外面隨便吃了午飯,周雨菲感覺太累想回家休息,範曉斌有些猶豫地挽著她向家里走去。
在門衛老張那里拿了鑰匙,範曉斌搶著開門,‘菲兒,今天不小心把鑰匙扭斷在鎖里,換了把新鎖。‘邊說,他邊拿眼楮掃了掃牆壁,現那張圖畫不見了只剩道印子,就放心了。
‘啊?我說呢,我們的門怎麼成這樣了,你找什麼人換的鎖,也太不專業了。‘周雨菲模了模門上被磚頭捶的幾道溝痕。
‘我哪知道,都是老張幫的忙。‘
說著兩人就進屋了。
周雨菲月兌掉長裙換上睡裙倒在床上,一臉疲憊。範曉斌也挨著躺下來,他兩眼直直地望著天花板,並無倦意,老專家的話開始在他的耳邊回旋。不,不會的,我今年才三十一歲,一定是辯癥失誤,醫學這一塊的冤假錯病例太多了,更何況他又不是什麼權威教授。他騰地坐起身,一把攬起她的睡裙,褪下她的短褲,肉彈彈白晃晃的傲然挺立,平滑的月復部好看的肚臍窩,光潔而又性感的兩條腿微微伸開,毛茸茸的下部綻放的花蕊一覽無余,曼妙的身材,白皙的皮膚,惹火的身體,一切是那樣的熟悉,一切又是那樣的不熟悉。他極盡,口干舌燥想得瘋,但腦屏上立刻響起那此起彼伏的爆炸聲,渾身的勁兒就是集聚不到生命之根。他泄氣了,停了下來,張開嘴巴大口地呼吸,心怦怦亂跳,這場水到渠成的情事對他來說是那麼的難,他已經節節敗退丟車棄甲,只差全軍覆沒了。他停止動作,一聲不吭地從周雨菲身上下來,拿單子蒙住頭,佯裝睡去。周雨菲閉著眼楮靜靜地享受著前戲,好一會兒也沒等到他的樂章奏響,睜開眼,看著他蒙頭睡去,便側過身輕輕地扳他的肩,這魁梧的肩巋然不動成了一面厚厚的牆,好像從此要隔開她和他,咫尺天涯,似阻隔了千山萬水。周雨菲開始暗自垂淚,她的心里從來沒有過一絲埋怨,沒有半點責怪他的意思,她想幫他療傷想幫他雄起幫他走出誤區,然而他卻置之不理。她還說無論生什麼事情,她要和他一起面對,可是他把她的話不作數了。
從那天起,範曉斌開始無節制地喝酒、打牌。
這天晚上,很晚了,範曉斌還沒有回家,周雨菲連三條短信都不見回,她知道男人和朋友一塊兒在外面玩,最忌諱這個時候老婆打電話,他會覺得很沒面子,會被朋友嘲笑。睡在沙上,懷抱小睡枕,睡了一覺醒過來,看著牆上的時鐘指到凌晨兩點,周雨菲忽然害怕起來。她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撥通範曉斌的手機,手機響了好一會兒他才接︰到這熟悉的聲音,她才舒了一口氣。
‘曉斌,你在哪里?‘
‘哦,雨菲呀,我在小孫的宿舍里斗地主。你還沒睡?‘範曉斌語氣寡淡地說。
周雨菲掛掉電話,帶上車鑰匙就出去了。三更半夜的,街上幾乎沒有人,街道顯得異常寬闊,周雨菲的車開得飛快,到了交通局,直奔向樓上的單身宿舍。
推開門,滿屋子烏煙瘴氣,煙霧燻得周雨菲眼楮都睜不開,剛一開口就被嗆著了。三個人正在專心致志斗地主,她沖那兩位點點頭,神色嚴峻地站在範曉斌身後。
範曉斌嘴上叼著煙,掃了周雨菲一眼,一邊洗牌,一邊對那兩位說︰‘我什麼時候輸了錢賴賬的,你們看,我老婆送錢來了。‘
‘範主任,現在都兩點了,明天還要上班,我看我們今天就玩到這里。‘小孫說著站起身,另一位也跟著站起來。
‘你們什麼意思,說好了玩通宵的?‘
‘你還是陪嫂子回去,明天後天再斗就是了。‘兩人執意要走。
範曉斌只好收了牌,隨著周雨菲出去了。
‘曉斌,你真的,真的應該‘一進家門,周雨菲本來不打算說什麼的,但是仍忍不住開了口。
‘嘿,應該的事情太多了,我做的都是應該做的事,可是我還不是落了這麼個下場?‘範曉斌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一邊用手捶著額頭,一邊說。
‘可是你現在也不能這樣啊‘周雨菲急得直想跺腳。
‘我現在怎麼樣了,不就是打打小牌嗎?難道要我回家成天面對著你長吁短嘆,好接受你的施舍和撫慰嗎?‘範曉斌語帶譏諷地反問道,把臉別到一邊。
周雨菲不知再說什麼好,一時語塞,痛心地望著範曉斌,眼淚嗒嗒地直往下掉。
早晨,景正包,正準備杯茶,座機響了,誰這麼準點掐時的?看看座機屏顯,區號是省城的,號碼後邊有3個‘8「在大腦里搜尋一遍,才記起是黃國安打來的。黃已經用這個號碼給他打過兩次電話,今天是第三次,不用接他也知道黃國安要說的是啥。他拿起話筒,很禮貌很紳士地招呼道︰‘您好,黃總,我是景正中,有事盡管吩咐。‘黃國安嘿地一笑︰‘又打擾您了,景局。‘他馬上答道︰‘黃總見外了,有什麼事就說。‘黃國安頓了頓,說︰‘景局,汽運公司那80畝地,我想把它建成一個高檔精致的住宅小區,擬請加拿大一家公司設計。過幾天,他們要到實地去看一看,不知方便可否?‘黃國安不再催問80畝地的拍賣進度,怕別人煩,而是借用加拿大公司要來人實地勘察敦促這件事情,說話真是很有水平。景正中想了想,說︰‘熱烈歡迎啦,來之前先給我通個電話。‘
放下電話,景正中覺得一切盡按預想的方案在實施。100萬元錢打進汽運公司的賬戶,穩住了職工;80名司機和機修人員已赴深圳李星海的公司安營扎寨,目前正培訓上崗;羅經理一班人正緊鑼密鼓地在南城征地,其實土地去年就征用好了,今年主要是做農民的補償工作。關于80畝地的拍賣,他是故意緩一緩的,通過自己的緩來讓黃國安急,把他的胃口吊高,好比包著紅蚯蚓的魚鉤丟進水里,先讓魚扎鉤,再讓魚嘗鉤,最後讓魚吞鉤。看來,黃國安就要吞鉤了。80畝地,一口氣得出資1個億左右,在寧陽這個小城市,一口氣能拿出這麼多錢的老板可謂鳳毛麟角。所以,80畝地拍賣給黃國安是明智之舉。先,黃的公司是正規大公司,有資質有實力,可以一口氣拿出1億資金,一手交錢一手交地兩清而訖。第二,黃的公司很規範,可以用兩年左右的時間在80畝地上開出一片亮麗的小區,不會讓這塊地久置不動。第三,這塊地給黃國安的公司,等于是討好了黃國俊,可以延緩省楚橋路建公司的逼息催貸,可謂好處多多。如果把這塊地給李市長的連襟龔大,那將遺患無窮。先,他沒有實力吞下這塊‘蛋糕「即便他能買下地,但資金不能一口清,那些錢會分期分批給,討都要把你討死。第二,兩年之內,受資金制約,他難有能耐開出住宅小區,一部分職工搬遷出去住臨時房,你兩年沒房子給別人搬入,恐怕又要引新的上訪。第三,開呀工程之類,切忌讓地方官員的親戚摻和,他們自恃後台強硬,該付的資金不按時付,承諾的工程時間不按期竣工,斤斤計較,你拿他沒辦法。
把80畝地拍給黃國安,龔大不會那麼樂意,所以對龔大也需安撫。景正中想好了安撫龔大的妙招︰把在南城新建客運公司的工程交給龔大。那也是4000多萬的基建工程,只要管理得法,應該可以好好地賺上一筆。這樣做龔大會想得通,自己在李市長那兒也交得了差。只要李市長高興,今後為他呈去份報告,他大筆一揮,到哪個部門都會一路綠燈。
看來只有這種選擇才是一個‘雙贏‘的選擇。
至于第三個買主關紅舉,景正中已經想好了制服之策。
景正中準備抽範曉斌出來負責這一攤事兒。黨委會上,倪安平推掉了這件事,逼得景正中只好親自抓這項工作,但局里得抽一個人出來具體負責,思來想去,景正中最後主意打在範曉斌身上。目前範曉斌任項目協調辦主任,無所事事,給他加派活兒可以讓他變得充實。同時,範曉斌是提拔對象之一,通過這件事,可以考驗考驗他的能力。畢竟,有了這麼好的思路和想法,沒有一個認真負責善于變通巧妙運作的人去抓去落實,恐怕也是紙上談兵,弄不好會後患無窮。
景正中認定了範曉斌,決定明天找他談。這小子近幾天情緒不好,是該找他好好聊聊了。
他一邊想著事兒,一邊著茶,一個女人閃身而入,他轉過頭,略顯驚詫,見是周雨菲,一笑︰‘雨菲,突然襲擊呀,我差點要喊有刺客了。‘周雨菲臉色蒼白,對景正中的調侃無動于衷。景正中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眼,上身著白色絲綢襯衣,下穿黑長裙,那種知性溫婉的形象躍然眼前。
‘是不是有事找我?‘景正中斟了一杯茶,遞給周雨菲。周雨菲漂亮的眼楮里淚光閃爍,垂下頭,咬緊了嘴唇,眼淚嗒嗒直往下掉,啜泣聲喁喁而來,單薄瘦削的肩哭得輕輕顫動,讓人頓生揪心之痛。
周雨菲仍不做聲。
景正中坐在她身邊,小聲地說︰‘雨菲,你這大清早的跑到我辦公室哭哭啼啼,什麼也不說,不知情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周雨菲驀然抬起頭,用紙巾擦擦梨花帶雨的臉,滿是歉意地問道︰‘沒讓人撞見?‘
景正中搖搖頭,周雨菲盯了他一眼,眼波里流露出一種復雜的神情,接著低下頭,小聲道︰‘你得幫幫他。‘
‘幫誰?‘景正中問。
‘範曉斌。‘周雨菲抬起頭望著他,眼里有乞憐,更多的是信任。
‘他是你什麼人?‘景正中繼續問。
‘丈夫。‘
‘哦‘景正中頗感意外,但他沒讓這種神色表露出來,‘你讓我怎麼幫他?‘景正中直視著周雨菲,坦誠地問。
‘不要歧視他。‘周雨菲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吐出心跡。
‘沒誰歧視他呀。‘景正中一臉無辜地說。
‘他出于一腔正義,舉報貪腐,何錯之有?‘周雨菲忍不住圓睜杏眼,逼視而問。同時心里在想,你沒有,但局里的人、省廳里的人呢?好端端的財務科長,就因為舉報而被調到項目協調辦公室,根本就是一掛名科室。一個人獨往獨來,讓全局的人無形之中對他形成了一個‘孤立圈‘。還有,項目協調辦與省里沒有對口處室,切斷了與省廳的聯絡,好比給他與省里安扎了一道‘隔離帶‘。一個人左右不能交流,上下沒有溝通,他只能像悶葫蘆一樣憋著,像肉啞巴一樣待著。周雨菲不相信景正中看不到這些。
‘情理上沒錯,但客觀上對寧陽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景正中委婉地說,他知道這些周雨菲听不進去,但他還得向她陳述其中的利害關系,‘5億貸款市財政兜著,利息都付不起。和省廳的關系也因為範曉斌的舉報而變得極其微妙。交通局原來和省廳上上下下都很鐵,可以稱兄道弟,省廳對寧陽可以說是項目優先報,資金傾斜撥,而現在我們交通局的人去了,省里公事公辦正經著呢,該往寧陽投的資金項目都要掐住捏著。過去和現在,完全是冰火兩重天。‘景正中不慍不火,口氣平和地說。
‘哼別人人雲亦雲我可以理解,但是我沒想到你也這麼世俗‘周雨菲冷笑一聲,尖刻的語言讓景正中的臉上呈現出難堪之色。在原則問題上,周雨菲總是據理力爭毫不妥協,‘景大局長,範曉斌的舉報與你剛才所說的後果根本沒有必然的聯系,5億資金不能轉為國家投資,有兩個原因︰一是原任廳長獨斷專行,一人說了算,沒有履行集體決策民主決策程序;二是寧陽人心浮氣躁急功近利草率行事,連正式批文都沒有,就匆匆上馬,完全背離投資規律。‘不愧是寧陽名記,思路敏捷,語含機鋒,一語中的。
‘我說的是客觀事實。‘景正中有些強詞奪理地辯解道。
周雨菲很決然地站起來說︰‘原廳長貪污腐化也是客觀事實呀。如果你們對待舉報持這種態度,只能說明正義正在逐步淪喪‘
景正中一笑,拍拍周雨菲的肩,示意她坐下來不要激動,說︰‘你看得入木三分,可人們往往只看到表象的損失,根本沒有挖掘內在的深層次的病根。你封住了我的口,但你堵不住寧陽人的嘴巴。‘
周雨菲臉上的表情有了些變化,她認真地看著景正中。
‘雨菲,你說的我都想過,我和你是戰略同盟‘景正中覺得,應該讓周雨菲知道自己的立場。于是進一步闡明道,‘從寧陽看,範曉斌的舉報可能造成5億貸款沒有著落;但從全省看,範曉斌的舉報可能是為國家挽回了比5億之高好多倍的損失。舉報貪腐是一個公民的權利和職責,絕對沒有錯,但是要有舉報的膽量和勇氣承擔舉報後面可能帶來的一些意想不到的報復和打擊。‘
周雨菲緩緩地點了點頭。
景正中降低聲調加重語氣說︰‘原廳長位高權大,該有多少利益共同體,範曉斌斬斷了一些人和廳長的利益鏈條,堵死了他們賺錢的門道,你不讓他賺錢,他就不讓你安生。前不久,我看到一則報道,一女老總舉報領導,幾年被追殺得東躲西藏居無定所,幾乎搞得家破人亡。所以說,你們要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看來我有點誤會你了。‘周雨菲緩和了語調,像變了個人似的接著說,‘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我們已經遭到了多次報復‘話沒說完,傷心的淚水從她的眼里浸溢出來,滑過白皙的臉龐,潸潸而下。
‘有這種事?我怎麼沒有听說?‘景正中緊緊追問道。
周雨菲的嘴巴動了動,欲言又止,表情一陣木然。景正中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眼楮眨也不眨地看著周雨菲,心里卻滿是內疚,自己口口聲聲痛斥,當範曉斌舉報貪腐後遭到打擊報復,自己竟然蒙在鼓里全然不曉,是工作千頭萬緒忙糊涂了嗎?還是自己從心底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作為他的上司,應該從道義上、行政上給予他力所能及的幫助和保護,而不能讓他遭受打擊暗自垂淚。
周雨菲嘆了口氣,換了另一種聲調說︰‘我今天來找你還有一件事。‘
‘你說。‘景正中目光深邃地看著周雨菲。
‘他最近空虛得快要瘋,頹廢得幾近墮落,每天就靠斗地主打時日,怕是陷進去了。他竟然把鎖在櫃子里積攢幾年的三萬塊錢存折取出來輸了。我不敢問,更不敢怪他,只能告訴你去敲敲他,讓他今後注意點,長此下去不是辦法啊。但你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切切不能把他撩翻了。‘再漂亮的女人,心里如果藏著太多的苦,苦汁也會滲透到臉上,周雨菲看起來滿面愁容,一臉苦相。
‘對不起,我忙糊涂了,對這些情況竟然一概不知。作為他的領導,我失職了。‘景正中誠懇地檢討道。
‘也不能怪你,有些情況我也是剛得知的。‘周雨菲善解人意地寬慰道。
景正中心痛地抓起她白皙的小手,似乎傳遞著一股力量,堅定地說︰‘放心,雨菲。我馬上找他談話,也準備交給他一重要工作。我會盡全力保護他‘
周雨菲款款而去,飄忽眼前的是她嫻靜婀娜的背影。
哥哥三番五次地遭人迫害,範曉龍覺得自己在道上混得一點面子都沒有,這回他要親自出馬了。不給那幫人點顏色看看,那些家伙是不會收手的。怎麼玩也玩不過以惡制惡,這是江湖上鐵的定律,有狠的就是老子。老早就流傳著這樣一句話︰沒有錢的怕有錢的,有錢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範曉斌叫來了‘麻桿‘手下的那個弟兄,一個五大三粗滿臉絡腮胡子的壯漢,他們選了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兩人開著車,跑了一百多公里,駛向姓郭的別墅。那是一處很偏僻的郊外,一排農房走到盡頭,眼前乍然一亮,鶴立雞群的就是這一棟花園式的小洋樓,黑色的歐式鐵柵欄邊開滿了野薔薇,還有一簇一簇的枸杞子,這些都是有刺的植物,而且長勢茂盛,難以近身,這個姓郭的小子還是蠻有防範之心的。範曉龍伸手試著撥了撥腳邊的一叢荊棘,忽然一只高大的狼狗听到動靜從門邊撲出來,看樣子這畜生是德國純種的,相貌英俊,目光銳利。範曉龍嘿嘿一笑,從口袋里掏出趙麗娜配制的狗食扔了過去,只見那狗警惕地嗅了嗅,圍著點心轉了一圈,猶豫片刻,還是把它吃了下去。範曉龍和絡腮胡子緊緊地盯著這狗,只見它的身體漸漸地軟下去,眼楮失了神采,不到兩分鐘,低低地嗚咽幾聲就趴下了。範曉龍在心里暗暗佩服趙麗娜制作的‘五毒散「不愧是從養狗之家出來的,治狗還真有一套,看來以後萬萬不可得罪這女人,不然下場就慘了。
範曉龍正在胡思亂想,‘絡腮胡子‘扯了扯他的衣襟,躬著身子輕手輕腳地往後院走去。範曉龍跟在後面,在一處亮著燈的窗口,他們停下來。兩人扶著欄桿縱身往上一躍,腳下穿的都是黑布鞋,一點聲響都沒有,他們像蝙蝠俠一樣伏在了窗子旁。
‘我讓你查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郭總,我們公司的業務關系中沒有冤家對頭啊,這事我查了很多地方,沒多大進展。‘
‘我的寶馬車燈被砸了,公司的電器全被高壓電燒壞,大門口有人扔花圈,這些事情都是在你們這些保鏢的眼皮子底下干出來的。你說,這種事情你都調查不清楚,你還怎麼向我解釋?‘語氣咄咄逼人。
‘郭總,其實我已經有了懷疑對象。‘
‘有話直說,別和我拐彎抹角的‘
‘範曉斌有一個弟弟,叫範曉龍,是寧陽黑道上有名的拼命三郎,剛剛從牢里出來,現在他每天都派人護著他哥哥,我懷疑是他干的,而且我的人沒有辦法下手。‘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懷疑就去行動,我平時待你不薄?‘姓郭的打開皮包,從里面拿出一疊錢,看也不看地扔在那人面前,冷冷地說,‘這是一萬塊,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借口,我要的是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