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高大的背影紛紛立于書桌前,燈光昏暗下,來人神色威嚴,四周氣氛冷滯,就像是暴風雨即將來臨的沉靜,有些詭異.
「是他!」慕晉霖看著攤開在書桌上的畫像,了然的嘆出聲,只是目光有些泛著凶意。
怎麼會料到,督軍府出的叛徒就是自己當日出手相救的人,慕晉霖靠在椅背上,緩緩閉上雙眼,表情僵硬,泛著寒光。
陳孝之快速將桌上的畫像卷了起來,塞在書桌下的抽屜內,然後鎖上。
王信在一旁恭敬的候著,後面還跟著駐軍總務趙四,這幾日,原本駐扎在金州的部隊突然出現叛亂,很多士兵都莫名其妙的相互毆打,好多人,竟然被自己共同奮戰過的兄弟活活打死刻。
趙四正等著慕晉霖吩咐如何處置那些生事者,慕晉霖這邊,卻是昂著頭靠在椅背上,什麼話都不說,等待的時間里,有些緊張。
陳孝之看出他的疲倦,揮了揮手,趙四就下去了。
剩下王信和自己,陳孝之關緊房門細聲提醒著慕晉霖,「仲祺,這個時候,怕是該放出太白山鷹的時候了……噱」
慕晉霖皺了皺眉頭,睜開眼,嗓音暗啞,「太白山鷹是我最後一道防線,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不能放出來,這件事,無非是有人在軍中挑釁生事,擾亂軍心,讓趙四將挑事的幾人抓起來就行了,王信,派人跟蹤孫書華,還有他妹妹,孫書秀,我想他們在近期一定會有聯絡!」
「是,督軍!」王信敬了一個軍禮,慕晉霖擺了擺手,示意他先下去。
書房內只有陳孝之時,慕晉霖這才站起來,眸子漸漸收緊,「孝之,有沒有雲影的消息?」
陳孝之搖頭,「派出去的人整天整夜的蹲在租界外,都沒有人見到雲小姐再回洋樓!」
慕晉霖眸心滑過黯然的光,凝著雲影臥房的方向,他喃喃道,「她是真的消失了……」
陳孝之也不知道該安慰什麼,只好沉默的陪著他,站在他身邊。
長長的夜,像是怎麼也等不到天亮,躺在床上的慕晉霖思緒一直緊繃著,睡不著,她消失後的第二十天,沒有哪個晚上,他能安然入睡,床頭擱著陳孝之開的藥丸,他說吃了那些藥丸,他就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覺,可他卻不肯吃,就這樣吧,輾轉難安的時,滿腦子都是她的笑容,都是他們歡愛時的痴纏,這深沉的夜里,盡管她不在身邊,但他似乎還能在四周漂浮的空氣中嗅到屬于她的味道,淡淡的,如一株傲然挺立的幽蘭,悄然綻放的芬芳,他只需要一閉眼,就可以清晰的感覺到。
幾聲急促的槍響拉開了夜幕的口子,很快,天邊就泛著淺金色的光芒,陽光從緊閉的門窗傾斜而入,一抹嬌小的背影正在房間內整理著自己的衣服,當清晨和煦的微風拂來,雲菁望了一眼這四周,關上門,悄然提去。
蘇啟航特意買了滾燙的饅頭和白粥,他禮貌的敲門,等了許久,卻發現里面好像沒有人了,他皺了皺眉頭,立即推門而入。
床榻收拾得整齊,那個女孩不見了。
房間的椅子上壓著一張紙片,上面留有娟秀的字跡,「大哥,謝謝你的幫助,再見!」
蘇啟航轉身,大步奔出去,想去尋找雲菁,卻撞上匆匆奔進來的甄書良。
「蘇大哥,不好了……」甄書良一見到蘇啟航,就立即抓住他的手臂。
蘇啟航一心想著那個離開的女孩子,她身上沒錢,身體又虛弱,他不停的朝外張望著,「書良,有沒有看到我上次帶回來的那個女孩子?她好像不見了!」
「沒有哦,我剛才進來時,外面都沒人!」甄書良也忍不住順著他目光的方向搜尋著。
蘇啟航收回目光,淡淡嘆氣,「或許她早就離開了吧!」
「小女孩可能和家里鬧了別扭,應該回家了,別擔心!」甄書良安慰他。
蘇啟航點頭,這才想起剛才甄書良說的話,他立即問,「剛才說什麼不好了?」
「蘇大哥,一直在我們報紙上匿名寫文章的陳先生今天早上死了!」
「什麼?」蘇啟航心一顫。
甄書良說的那位陳先生,正是高呼民族共和的激進派,是川州工農業子弟學校的校長,為人正直善良,雖然已到了不惑之年,但還是很有抱負,當初他特意給他們報紙寫信,要求在報紙上發表反對封建**,曾多次指出清王朝復闢黨試圖復闢王朝那是民族的倒退,一直試圖用自己的文章能喚起大家對復闢黨的關注,借機在輿。論壓制那些企圖顛覆民族前進的守舊派。
出于對陳校長的保護,每次他的文章,蘇啟航特意用了「山隱居士」這個筆名來代替他的真名,沒想到,前幾日才見到他還健康精神,今日卻傳來如此噩耗。
「陳先生是怎麼去世的?」蘇啟航凝重的問。
甄書良同樣也很悲痛,他低頭沙沙的答,「听說,他是被人一槍打中腦門,死在自己睡覺的床上!」
蘇啟航听到如此殘忍的事實,一下沒站穩,踉蹌著退了兩步。
「蘇大哥,你沒事吧!」甄佑良慌慌張張的扶住他。
蘇啟航閉上雙眼,為陳先生默哀了幾分鐘,這才緩緩睜開雙眼,神色悲痛。
甄書良自己有些想法,見蘇啟航狀態不好,他也不敢說,只是將他扶到房間內,又給他遞來茶水。
蘇啟航一直沒說話,看似溫潤如玉的臉頰下卻是翻涌著一股熱血,當那股從心底翻涌而出的激情即將沖上頭頂時,他立即緊拽著拳頭,清澈堅定的眸子里,目光堅決更甚從前。
「書良,這是一起暗殺,看來一定是陳先生的文章讓某些人害怕,畏懼了,所以他們才會對他們下毒手,從今天起,陳先生的筆名我來用!我們不止要繼承陳先生的理想,我們更要為他實現未完成的理想!」
「可是……這很危險啊!」
甄書良不是膽子小,而是最近幾次報館差點被封了,讓他都不得不面對這駭人的現實來。「沒事!」蘇啟航用力的拍著甄書良的肩膀,「只要我們手中還有筆,那我們就有了武器,不要害怕,我們是正義的輿,論領導者,如果我們不能沖在最前面,那麼百姓就會被繼續愚昧,我們的民族也會危在旦夕!」.
蘇啟航的目光無比堅定,看似書生模樣的此刻卻正爆發著無窮的正能量,一直追隨他的甄書良此時突然懼意全無,有正義的理想與信仰支撐著自己在黑暗中漸漸爬行,他相信,他們一定會看到前所未有的曙光。
那是光明的,無限燦爛的,屬于生活在黑暗中的所有人的,屬于那個被侵略得千瘡百孔的偉大民族的!
「蘇大哥,我一定會堅持到最後,這份報紙,我們一定要堅持辦下去,我相信,一個陳先生犧牲了,將有更多的陳先生站起來,我們的隊伍,會越來越龐大,越來越堅固!」甄書良堅定的回答蘇啟航。
蘇啟航用力的點頭,手里捏著的那只擦得錚亮的鋼筆,此時正散發著透亮的光芒,那像是,希望之光。
*****
大街上人來人往,孫書秀緊捏著包袱,腳步有些匆忙的朝前面不遠處的茶樓走去。
後面不緊不慢的跟著兩道黑影,在她進入茶樓後,很快就奔了進去。
將廂房的門關上後,孫書秀清秀的臉上寫滿焦急與恐慌,當一抹黑影閃進房間內時,她急切的叫出聲,「書華……」
「噓……」孫書華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書華,怎麼突然說要走?我們在這里不是好好的嗎?」孫書秀將包袱遞給他,擔憂的問。
孫書華拍了拍她的肩膀,鎮定的安慰道,「書秀,我們本來就不屬于這里,你跟我走,我已經買好了船票!」
「不……」孫書秀下意識抽回自己的手。
孫書華震驚,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深愛的女子,看著孫書秀不斷朝後面退去,一副不願意走樣子,他頓時就惱怒起來,一步一步逼近她。
「你為什麼不願意走?」
「我們在這里不是好好的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這里沒有我們的生存之地,我要回去,我要娶你……」
孫書華突然大吼,面色猙獰,孫書秀嚇得立即縮了縮脖子,怯怯的看著他。
突然,孫書華手掌一捏,唇角滑出陰狠的笑容來,「你不走,是不是愛上了慕晉霖?孫書秀,你別在這里做美夢了,他會看上你?你賴在他的督軍府里,那是他對你的施舍,你卻還住得理所當然,告訴你,你就是比現在再美一百倍,他也看不上你!」
孫書秀低著頭,鼻子吸了吸,不說話。
孫書華上前,一把用力的抓著她的手腕,很用力,都將將她縴細的手腕給勒斷了。
「書華,放手!」孫書秀痛苦的凝著清秀的眉掙扎著。
可孫書華卻是陰狠的笑,他用力,將孫書秀拽進自己懷里,並用極為嘲諷的語氣吐出一句讓孫書秀渾身發抖的話。
「告訴你,你呆在督軍府,你等到的不是慕晉霖,不說你有沒有機會讓他看上你,最主要的是,你呆在那里,你會死,上次的炸彈沒炸死慕晉霖,下一次,可就說不準了,所以,你乖乖听我的話,不然你也會死得很慘,慕晉霖死得有多慘,你就死得有多慘,你明白嗎?」
孫書秀臉色蒼白的看著孫書華,她哆嗦著兩邊毫無血色的唇瓣,哽咽的問,「書華,你怎麼知道督軍府埋炸彈的事,你不是在外面做事嗎?你怎麼知道?難道?難道是你?」
「哼……你不需要知道這些!」孫書華沒時間耗了,他一把摟緊孫書秀的腰,幾乎是拖著她快速拉開了廂房的門。
突然,一股強烈的氣焰從門口逼來,孫書華臉色大變,緩緩退了兩步。
孫書秀的心則是又慌又亂,她哆嗦著叫了一聲,「督軍……」
慕晉霖冷了臉,負手站在門口,旁邊跟著王信和陳孝之,身後還有黑壓壓的穿著軍裝神色威壓駭人的士兵。
「孫書華,果然是你!」慕晉霖唇角勾出殘忍的笑。
孫書華被抓個現形,他唇角哆嗦著,故作鎮定的說,「督軍說的什麼話,我听不懂!」
「听不听得懂,回去我慢慢跟你說!將人給我帶走!」慕晉霖猛地一聲大喝,身後的士兵立即奔了進來,將孫書華和孫書秀強行抓住,拖出了茶樓。
地牢內,兩人都被鐵鏈綁住,慕晉霖坐在黑暗中,面色冷峻,目光殘忍蓄著寒光。
突然,慕晉霖高大的身影緩緩逼近被打得口吐鮮血卻始終咬緊牙關什麼都不肯說的孫書華,「嘴硬?」慕晉霖的目光冷冷掃了一旁哭得死去活來的孫書秀。
孫書華看到他的目光,這才開口,「不要,不管書秀的事……」
「書華,你說吧,你有什麼就說吧,督軍不會怪你的……」孫書秀哭泣著大喊。
慕晉霖沒有耐心,他彎身,扣住他的下巴,厲聲問,「說,到底是誰讓你埋炸彈在我督軍府?」
孫書華目光凜然,始終不開口,突然,他張嘴,吐了一口血水在慕晉霖臉上,並呲牙大笑,「我不會說,慕晉霖,你想知道誰會要你的命嗎?我偏不說!」
「砰……」的一聲槍響,緊挨著孫書華的女人頓時痛苦的叫了一聲。
慕晉霖手中緊握的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在冒煙,孫書華身體一顫,戰戰兢兢的朝孫書秀望去,她的右腿上,已經有了個黑洞,鮮血正翻滾而出。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灰白,撕心裂肺的嘶吼起來,「書秀,書秀……」
慕晉霖掏出手帕優雅的擦了擦臉頰的血水,凜然如虎豹,盯著孫書華,他笑,齒縫里卻冒出陰森的氣息,「不說,她的另外一條腿也會被我廢掉,你自己看著辦,我沒那麼多耐心……」
孫書華絕望的望著暈死過去的孫書秀,那是他最愛的女子哦,哪怕她已經愛上了這個要槍殺她的男人,可他,可他還是不忍看她如此痛苦的因為自己而死去。慕晉霖安靜的坐在孫書華面前,冷然氣勢如黑暗中的老虎巡視著自己的領地一般,他安靜的等著,但是他的耐心不會很長.
孫書華雙膝漸漸軟了下來,他猛地跪在慕晉霖面前,昂起頭,仇恨的望著眼前冷笑的男人。
「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只要能放了書秀,她是無辜的……」
「她當然無辜,是因為你將她親手推入火坑,說吧,你為什麼想要置我于死地?」
「不是我,是,是五爺……」
「五爺?」慕晉霖皺起眉頭。
奢靡的大廳內,奢華的印度長毛地毯一直延伸至長廊處,玄關處的珍惜瓷器正安靜的一字排開,斑駁的牆壁上掛滿了山水字畫,讓這原本奢華如皇室的大廳頓時多了幾分附庸風雅的味道。
黑影晃過門檻,緊接著,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王爺,雲小姐在外面求見!」
明黃的衫袍猛地用力擺起,坐在龍座上的男人眼眸犀利泛著精光,在听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三個字時,他唇角忍不住嘲諷的勾起,「她還有膽子來見我?」
「是的,她說好久沒見九王爺了,想來與九王爺敘敘舊!」五爺掐媚的答。
九王爺冷笑了一聲,「讓她進來,我倒要看看,她是要如何和我敘舊?」
「是,王爺!」
一抹妖艷的墨綠從門口晃過,雲影妝容精致,身上墨綠的旗袍用嫣紅的絲線繡出妖媚盛開的花苞,如此挑眼的色彩組合,她穿在身上,卻是妖媚中透著一如既往的冷艷,生來,她就是一個可以上隨意駕馭任何顏色的女人,越是接近血色的紅,她越喜歡,越愛不釋手。
「九王爺!」雲影彎身,優雅的莞爾一笑。
九王爺眼楮浮出亮光,低低咳嗽了一聲,這才懶懶開口,「這是雲小姐?可真是好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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