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港口處,海風呼嘯,來往的船只都已經靠岸,岸上的行人匆匆,商賈小販扯著嗓子開始吆喝。
這一天,是風平浪靜的一天,可這一天,卻對上海商會會長的千金林素來說,卻一點都不平靜,只因她身後跟了這麼一個男人,她已經被他煩得都快抓狂了。
「說吧……你到底想干什麼?」站在甲板上的林素轉過身來,憤怒的小臉緊皺成一團。
被她怒斥的年輕人穿著深灰色的西裝,白色的襯衣領口處是時下最流行的黑色蝴蝶狀領結,見到林素憤怒的表情,齊耀新溫柔的笑了笑嚅。
「素素,我不想干什麼?爸爸說你今日會回國,我特意來接你,現在時局混亂,外面不安全,林伯伯也說了,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可我一點都不想看見你,齊耀新,你已經纏了我都快十年了,我真的不喜歡你!」林素被他跟著,早已快抓狂了。
齊耀新臉上掛著訕訕的笑意,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以待,「我會一直等你……緊」
「好了,好了,你先進去吧,我一個人想再這里靜一靜……」林素擺了擺手,一臉的不耐煩。
正在她轉身將目光落在船艙的閘口處時,她突然看到一抹黑影正在人群中飛奔著,而他身後,似乎又跟著一群人。
很快,有人在下面大喊,「抓住他……」
林素皺了皺眉頭,有些好奇,那個男人,看起來身形出眾,雖穿著破碎,他的腳步,卻是無比凌厲而矯健。
「抓到了……」有人開始呼應。
男人很快被圍困住,面對周圍虎視眈眈的幾個彪形大漢,男人眼里掠過一絲殘忍。
「將我的船票交出來!」
人群中出來一名穿著華貴的公子哥,他鄙夷的望著男人,眼眸里盡是嘲諷。
「我說過,船票是我的!」男人如鷹般犀利的眸子掃了他一眼,啞著嗓子答。
「明明是你偷了我的船票,你還抵賴,給我打!」富家子弟一聲大喝。
眾人齊齊圍了上去,拳頭如鐵,重重的砸在男人的身上,男人手中卻緊捏著那被汗水濕透的船票,倔強得像是一頭蟄伏的獸。
「夠了!」富家子弟手臂一揮,眾人齊齊散開,恭敬的站在兩側。
抬腳,他狠狠的踢在男人身上,男人緊捏著拳頭的手掌開始發出骨節錯位的聲音,但是,他卻低著頭,半趴在地上,承受著傷口撕裂的痛,一言不發。
「給我搜,沒有票,就給我將人扔進海里喂魚!」
「是!」
又是蜂擁而上,男人的手掌被人扳開,十指已經發出了即將要斷裂的咯吱聲。
「啊……」突然,他仰頭一聲大喝,重重一拳,很快就砸在了那富家子弟的臉上。
「啊,好痛……」富家子弟發出痛苦的哀嚎聲。
松手之際,男人手中的船票已經被落在了地上,他整個人都還是搖晃著,唇角的血絲眼楮輕腫的指印已經讓他看來,是那麼的狼狽不堪。
「少爺,你的船票,你的船票……」
有人撿起了船票,恭敬的遞在了被打的富家子弟面前。
「媽的,敢打我,給我往死里打!」富家子弟扔下一句話,便別旁邊的佣人攙扶著,痛苦的朝登船的閘口走去。
男人被打在地上,他粗糲的指月復緊緊捂著自己的胸口,身體的疼痛已經讓他變得麻木,一雙如狼般凶狠的雙眼卻充滿了絕望。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們不怕警察嗎?」一聲清脆的冷喝聲制止住了行凶的眾人。
「你是誰,敢管我家少爺的事!」
有人鄙夷的朝林素發問,林素冷冷的笑,「我是誰?這里的警察隊長就是我大哥,你們這樣,眼中還有沒有王法!」
這個港口,龍蛇混雜,大家都不知道彼此的背景和來頭,所以剛才眾人在圍攻男人時,旁邊的人都是冷漠而麻木的竊竊私語,根本沒有人敢為男人出頭。
林語桐的話一出,加上她凜然的表情,大家很快就信以為真,紛紛使了眼色後就快速竄開了。
鮮血流淌到林素的腳下,看著趴在地上的男人,她蹲體,好心的問,「你沒事吧?為什麼他們會打你?」
男人微微昂起頭,林素心口猛地莫名一緊,男人面色黝黑,但是五官卻凌厲而深刻,尤其是那雙如獵豹一樣的眸子,更是充滿了不屈與倔強。
林語桐抿了抿嘴,勇敢的向男人伸出了手,「你受傷了,我扶你起來!」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白淨的手掌心上,突然,他胸口一陣疼痛,他猛地咳出了一口鮮血,正好噴在了林素的掌心處。
溫熱的血絲緩緩滑落,可林素眼里並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有的只是淡淡的溫情,她蹲體,試圖將男人扶了起來。
可是,他好重,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還是扶不起他。
「你好重……你是不是受傷了……起來……你再這樣趴在地上會死的……」
林素一咬牙,縴細的身板用盡所有的力氣,終于將男人從地上拉起一點點。
男人目光陰沉,胸口撕裂的痛讓他陡然變得清醒起來,突然,他反手扣住林素的手腕,借助她的力量,他咬緊牙關用力的踮起了雙腿。
「很好,站起來就好了!」林素鼓勵道。
將男人扶到渡口處後,林素終于大喘了一口氣,男人靠在那里,眼眸半眯,定定的望著遠方,林素看著他,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卻發現前面只是平靜的大海,她真的什麼也看不到。
這時,船閘處想起鳴笛聲,站在甲板上的齊耀新突然揮舞著雙手在船上大喊,「語桐,快上來,船要開了……」
林素有些焦躁,她忍不住關切的問,「你還好嗎?可以一個人照顧自己嗎?我該上船了!」
男人痛苦的皺了皺眉,林素這才發現,他的傷口已經裂開了。
「素素,快點,船真的要開了……」
林素不耐煩的望了上面一眼,大聲喝住他,「知道了,別來煩我!」
此時的林素,心里也萬分焦急,眼見渡口的人越來越少,她最後不得不離開。「我走了……」她黯然垂下眼眸,對男人說。
正在她轉身之際,一只手猛地拉住了她,她錯愕的回頭,卻撞上他無助的眼,「幫幫我,我一定要去上船……」
男人的唇已經干枯得不像樣子,盡管是在求助她,但是他眼眸里的堅決卻讓林素無法忽視。
「你有船票嗎?」林素問。
男人搖頭,林素微微擰起眉頭,出乎意料的,她扳開男人拉著她的手,頭也不回的沖進了閘口內。
男人頹然的收回自己的雙手,眼眸里閃過一絲痛楚。
扶著渡口的繩索,他不想回頭走,可看著站在閘口檢票的警察,他眼眸里又多了一絲難掩的絕望與深深的無奈。
「喂,先生,你等一下!」一名長者突然從身後叫住了男人。
「先生,你的船票,你可以上船了!」
當嶄新的船票出現在男人眼眸時,他眼里頓時迸射出一抹強烈的亮光。
長者月兌下自己的衣服,將男人的傷口遮住,這才小心翼翼的將他扶進了自己的船艙內,上等的船艙看上去尊貴不凡,男人憑著最後一絲意志被扶著坐下時,他終于忍受不住傷口的疼痛,猛地一頭栽了下去。
長者大驚失色,立即叫來外面守候的佣人,將男人扶到了床上。
「快,去通知小姐,順便叫秦醫生過來!」長者有條不紊的吩咐。
「是!」
甲板上,林素低頭,看著男人被長者扶進船艙,站在她旁邊的齊耀新不解的問。
「素素,為什麼要將我的船票給他!」
林素皺了皺眉,望著齊耀新,不滿的努了努嘴,「我累了,先休息了……」
「小姐——」丫鬟急急忙忙跑到甲板上。
林素狐疑的望了她一眼,低聲問,「什麼事情?」
丫鬟看了一眼旁邊充滿好奇的齊耀新一眼,將林素叫到一旁,然後附在她耳邊細聲道,「管家讓我來告訴你,剛才給船票的那個人他暈過去了!」
「什麼?」林素臉色大變。
「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嗎?」齊耀新感覺到不對勁,遂上前關切的問。
林素扯開嘴角,淡淡的笑,「沒事,沒事,一點事情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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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等船艙內,喬裝成文弱書生樣的蘇啟航憂慮的望著眼前平靜無波的大海,沈月如躋身過來,低聲問,「蘇大哥,我們這艘船會去哪?」
蘇啟航搖頭,「現在的船都沒有停靠消息,只有等它停下了才知道會去哪!」
「哎……」月如淡淡的嘆氣,望著眼前這張溫潤如玉的臉,此時寫滿了疲倦與憂慮,她心也忍不住難過起來。
「蘇大哥,你說慕晉霖到底有沒有死?」月如只用二人能听得見的聲線輕輕問。
蘇啟航抵了抵自己的鼻梁上的眼鏡,低聲道,「如果他死了,怎麼還會有人重金懸賞他的人頭,如今清政府出高額價格買慕晉霖的人頭,以至于各地的軍閥都蠢蠢欲動,就算他沒有死,他的處境也是極其危險的!」
「是嗎?真的沒有想到,他會落得如此處境!」月如的話,讓蘇啟航有了更深的憤怒,一向好脾氣的他,忍不住低聲罵道,「這是陰謀,這是那些賣,國,賊設下的政,治,陰,謀,如果沒有這場仗,他怎麼會死?林厲行怎麼會重新上位!」
「噓……蘇大哥,你看,有警察來了!」月如立即制止住蘇啟航的話,並抵了抵他。
兩人很快又佯裝成不認識的樣子,各自靠在船艙的護欄上,側目假寐。
「讓開……讓開……船票拿出來……要檢票……」
浩浩蕩蕩的警察將船艙內走廊上的人紛紛擠到了牆壁上,其中一名穿著黑衣的男子小心翼翼的避開著前來的警察,自己暗自閃到了一旁。
檢票過後,男子這才找了個僻靜一點的角落,悄悄從貼身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箋。
信箋上有娟秀的筆跡,卻只寫著幾句話。
「靠岸的港口迅速復我,三日後我定與你匯合,若下船時遇警力查人,一定要制造混亂,讓船上的人及早下船!」
男子看完,立即就將信箋塞進了嘴里,用力的嚼了嚼,然後吞進了月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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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飛舞的季節,偌大的櫻花園內,一抹縴細的背影正立于窗前,飛舞的櫻花映出了她蒼白的臉色,只是她的目光,卻沉靜如水,冰冷入骨。
沉穩的腳步將女子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回頭,便看見川島上將正站在自己身後。
「父親!」她恭敬的叫了他一聲。
「傷口還痛嗎?」川島上將拍了拍她的肩膀,女子淡淡的勾起唇角,「一點點,多謝父親關心!」
川島上將坐下,向女子招了招手,女子微微笑,溫順的坐下,伏在川島上將的膝蓋上。
「父親,我讓你失望了!」
「不……你做得很好,如果不是你,我們在中國的計劃將會遭遇非常嚴重的後果!」
女子不說話,只是沉默。
「如今,你好好養傷,兩個月後,我將有更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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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二部了,大家還在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