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日落月升直到天s 全黑,榻上的孩童沉睡如故遲遲沒有醒來。***
轉眼過了夜半子時,風雨閣內外萬籟俱寂,只有遠處悠悠傳來的打更聲。老郎中坐在椅上雙目低垂猶如老僧入定巋然不動,仿佛對他而言這般連續坐上五六個時辰委實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驀地那少年臉上淡淡的紅光一閃,身子也隨之微微顫動起來,胸口發出極為沉悶的「咚」地一記低響,就好像里頭有某種東西正在炸裂開似的。
老郎中幾乎是在第一時刻彈起身形,速度快得驚人。他探手切住少年脈m n,左手食指緊跟著點在了羶中x e上。一股雄渾無匹的真氣透入,孩童無意識地低哼了聲恢復平靜。
老郎中卻不放手,一面體察孩童經脈中真氣運行的情況一面毫不吝嗇地將自己的真氣源源不斷注入他的體內。
又過了片刻,孩童經脈中游走的真氣重新流淌到胸口羶中x e,陡然爆發出比適才更為劇烈的一記悶響,身上散出一蓬若有若無的紅蒙蒙霧氣。
老郎中襄助少年護持住心脈,心頭訝異道︰「奇怪,他胸前真氣受滯發出如此巨大的動靜早該醒轉過來才是,為何還是一副神游太虛渾然忘我的情形?若非我幫他穩住了心脈,真氣再在體內運轉上數個周天勢必要震傷他的五髒六腑,輕則重病一場,重則喪命哪。這般匪夷所思的毒y o,當真是聞所未聞。」
也是那孩童的造化得天獨厚,懵懂不覺中身邊卻有一位深藏不露的人物為他全力護法。有驚無險里體內真氣又流轉過三十六個大周天,終于徐徐納入丹田連帶老郎中輸入的功力也一並接收了。
這時窗外j 鳴五鼓,老郎中收回左手又替少年號了一會兒脈象,確認他已渡過凶險很快就會蘇醒,這才長出口氣坐回到塌前的空椅里。
這一番施為對他的真氣耗損自然不小,而普天下的修道高手哪一個不對自身的真氣視若珍寶?畢竟那是日積月累通過艱險修煉才實打實換來的功力修為,一旦耗損可不是吃兩根普通人參能彌補得回來的。莫說是個素不相識的孩童,就算親朋至友遇險也需思量再三難以決斷。獨這老郎中毫不顧惜,也堪稱異數。
忽地,孩童雙眼圓睜,又眨了眨眼,嘴里吐出一口混濁的霧氣,醒轉了過來。
他第一眼就看到軟塌旁端坐的褚衣老頭,而後m 茫地打量四周。
然後又痴痴的看著自己的雙手,自己的身體,眼中露出的盡是不可思議的神s 。
這孩童正是服下「童子丹」後,身體縮小的林青龍,他暗自想道︰「童子丹果然是天下神y o!我的身子當真變小了,三魂七魄也盡數歸位。」當他察覺丹田之時,他吃驚的發現,似乎體內的真氣也更加旺盛了,甚至強過了自己的最巔峰的狀態。他暗自察探到丹田真氣充盈鼓d ng大有j ng進不禁一喜,卻不曉得這多虧了褚衣老頭的慷慨救助。
老郎中也不說破,欣慰微笑道︰「小兄弟,你還有哪里感覺不舒服麼?」
林青龍搖搖頭,問道︰「這是哪兒,是爺爺您把我從湖邊帶到屋子里來的麼?」
老郎中道︰「這是山府。是府上的小少爺在外玩耍時發現了小兄弟昏倒在雪地里,便將你送到此處。」
這里是山府!林青龍心頭一驚,這里是他的死對頭山智林的府邸,沒想到自己竟然能來到山府!
林青龍連忙遮掩自己的驚訝神s ,抱拳問道︰「終究還是爺爺救了我,敢問爺爺的尊姓大名。」
老郎中呵呵一笑,坦然道︰「老朽無名無姓,你要願意,就稱老朽郎中爺爺罷了。」又問道︰「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為何會被埋在了積雪底下?」
林青龍一愣,悶悶道︰「我叫林……我叫林小虎。本來是廬州城人士,原本在城外郭山村的山坡上等我爹的,突然來了一伙強盜,沒由來就一通打打殺殺,再後來不知怎麼著我就昏了過去,醒來後竟然來到這里。」然後他望了望窗外天s ,不再言語。
老郎中渾濁的眼中sh 出一道j ng光,似乎想要拆穿林青龍的謊言,他問道︰「小兄弟,你修煉的怪異心法也是你爹教的麼?」
林青龍微微一愣,心中猜到這郎中已經察覺到自己的體內修為,點點頭,回答道︰「不錯,那正是我爹教的。」打了個哈欠,又不言語了。還是有些困倦,難道變成小孩兒之後,就得多睡一些時候了嗎?
老郎中抱拳道︰「敢問令尊名諱,如果方便還請告之。」
林青龍自從剛才醒來,便就猜到別人會問及他的身世,他也想好了如何應對,當即搖了搖頭,道︰「我爹再三叮囑過我,一定不讓我把他的名字透露給別人,您是在懷疑我的身份嗎?我只不過是一個小孩兒,又能做出什麼驚天大事來呢?您若是信不過我,現在便放我走就成了,免得疑神疑鬼。」變成小孩兒有這樣一個好處,就是可以拿小孩子不懂事為由,蠻橫一點,無禮一點。
老郎中也不以為忤,只道他不願向一個陌生人透露自己的底細,內心反覺得自己問得唐突。笑了笑道︰「要不要我請人到城外找令尊,免得讓他空等?」
林青龍道︰「不必了,因為我爹他老人家日理萬機,絕對不會費心等我。」他裝作恍然大悟道︰「對了,郎中爺爺,忘了提醒,那個,僅僅是我的干爹。」
老郎中思忖道︰「這孩子親生父母恐怕都不在人世間了,只有一個不管他生死的干爹麼?小小年紀孤身流落至此,雖然修為出乎意料的不俗,不過也真是可憐。」
正這工夫,m n開處帶進一股凜冽寒風,丫鬟雪兒用盤子盛著一碗粥走了進來。
老郎中笑呵呵一拍額頭道︰「瞧我這記x ng!雪兒,多虧你還記得早先請老劉熬的粥。」
雪兒將粥端到近前,笑y ny n道︰「這是劉伯起大早剛熬的。小哥,你少說睡了有一天兩夜,正該吃點東西暖暖胃。」
林青龍瞧見那姑娘一怔,眉宇之間依稀有些蘇媚兒的影子。當她推m n進來的一霎那,似乎天地一暗,屋子里的光和彩,仿佛盡然毫不吝惜地集中在了這身著水藍s 輕裳的少nv身上。
他坐起身子接過了粥碗剛想動筷,又連忙抬起頭對那少nv低聲道︰「謝謝!」
雪兒矜持淺笑道︰「不過是碗粥,小虎你喜歡就好。當不得謝的。」
「小虎?」林青龍一愣,過了半晌才想起「林小虎」是他自己剛為自己取的新名字,听上去感覺有點兒像是林青龍的兄弟。
林青龍先稍稍喝了一小口,立覺這粥甘美無比,入到胃里暖洋洋異常舒服。雖說修煉之人到了闢谷階段之後,三五天不吃不喝也非難事,但他在龍戰之野中一直是魂魄殘缺的狀態,變幻為童子之身後又立刻被傳送至此,在雪地里躺了一整夜,對于體力j ng力的消耗仍十分可觀。當下不再客氣,三口兩口就把一碗熱粥喝得j ng光。
老郎中與雪兒望著林青龍「呼嚕呼嚕」狼吞虎咽的模樣,非但不嫌棄他吃相難看,反而深感欣慰,俱都含笑靜靜相陪。
林青龍拿著空空的海碗呆了須臾,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道︰「我能再來一碗麼?」
雪兒莞爾一笑如純潔無暇的百合花盛開般動人,接過空碗道︰「我這就去盛。」
結果林青龍一口氣喝了六碗粥才心滿意足的停下,用髒髒的袖口擦了擦額頭冒出的熱汗,又看見相貌酷似蘇媚兒的雪兒正沖著他笑,他臉一紅道︰「我不會是吃的太多了吧?」
雪兒美目流波,偏著頭想了想,道︰「不多,比起咱們家的大黑來這也不算什麼。」
林青龍一愣,茫然不知所措地問道︰「大黑,他是誰?」
老郎中苦笑道︰「小兄弟別听她胡說。大黑是我們府里養的一條狗,雪兒口無遮攔拿它來和你開玩笑,你可千萬莫要往心里去。」
要是別人或許多少會生出點氣,林青龍卻只是默不作聲地笑笑閉上了嘴巴,暗自心中做著盤算。
這時老郎中起身道︰「小兄弟,你再休息會兒,有什麼事只管找我。」說罷扶他睡下,又蓋好被褥,才和雪兒退出屋,反手虛掩上了m n。
但林青龍躺在床上,眼楮盯著天花板,體內真氣充盈可觀,一絲的睡意都沒有。
他是在想,既然自己正好出現在山智林的府邸中,要不要乘機殺了山智林,永絕後患?
這確實是天賜良機,林青龍隱隱有些動心,他知道山坤早就想對山智林動手,只是沒有借口罷了。後來他知曉了山坤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反而有些釋然了,山坤又在落霞院的地下密室中為他準備一份寶藏,等著他去拿,他自然不再恨山坤,反而有些感激。
殺了山智林,不僅僅是幫了山坤一個忙,同樣也是為了結了自己的恩怨,想當初青山三霸也是險些要了自己的x ng命,殺掉山智林,一來是報仇,二來是防止他對自己無休無止的追殺。
想到這里,林青龍幾乎就動了殺機。
可是轉眼一想,自己這次出行並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救人,一來是上不老峰騙的九轉金丹,救回自己x ng命,二來是取得鬼嘯戰斧,救段橫的x ng命。
紀澤炎也說過,自己這次的任務不是殺人,而是偽裝,所以要不要殺山智林,還得從長計議。剛才那個老郎中就不是等閑之輩,山府中還不知有多少臥虎藏龍之人,絕不能輕舉妄動。
天漸漸亮了,林青龍橫豎也是睡不著,干脆披上外衣推m n走到院中。一陣微帶凜冽的晨風拂來,風雨閣被籠罩在一層淡淡的霧嵐里,異常靜謐清幽。
他呆坐在m n口的台階上,靜靜地想著心事。
住在這個院子的老郎中與雪兒往日里都是早早便起床了,今天卻例外了,恐怕是昨日因為林青龍的緣故太過c o勞,尤其是老郎中,他耗費的功力頗多,豈是一夜便能休息來的?平日里山府之主山智林對這院的人要求也不高,他們這才睡了懶覺。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孩童的歡鳴聲,打破了清晨的寂靜,也驚醒了林青龍的思緒。原來是山破大笑著沖了進來。他身旁站著一個漢子,y n沉著臉,面s 不大好看,像是山破的保鏢之類的下人。
山破一見林青龍,便開心的大聲招呼道︰「你醒啦!昨天你一直昏m 不醒,我們都擔心的緊呢!」
「你是山府的小少爺,山破嗎?」林青龍略一思忖,立刻得出這結論,他早就知道山鳴有一個嫡親的兄弟,叫做山破,年紀正是**歲模樣,能在山府這般肆無忌憚橫沖直撞的,大概也只有他了。
「嗯,我就是山破,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林小虎。」林青龍如是道,這話說完,突然感覺到一陣冰冷的寒氣襲來。
山破身旁那個y n沉的漢子在他周身打量一番,冷冷念道︰「林小虎?小少爺是在問你的真名字,沒有問你假名字。」
林青龍瞧了他一眼,一眼便能瞧出那漢子的功夫深淺,看來只不過是一個修為剛剛入m n徑的小嘍,自然沒有把他放在眼里,仍是道︰「這就是我的真名字,你們以為我這樣的一個小孩兒還會說謊騙你們嗎?」不錯,他又想拿孩童的身份來做掩飾。
林青龍正傻傻的笑著,沒料到那漢子手中一道繩索嗖然竄出,將林青龍的脖子緊緊纏住,一旦運力,恐怕就能絞斷林青龍的頸骨,那漢子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林青龍心中一怒,正要動手。那個漢子不過區區開光的修為,最多在林青龍的手下不過五招,林青龍正要動手,突然想起紀澤炎曾說的「偽裝」二字,倘若自己在此行凶殺人,定然會俗事纏身,又如何ch u身去落霞院中取來那寶物呢?
偽裝……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來的,還要忍氣吞聲。林青龍突然想起蘇媚兒,難道那丫頭在執行這類任務的時候也得忍氣吞聲麼……他這般想著,心中竟然有些心疼起來。
林青龍這一發呆,神s 竟有些真像了孩童的樣子。
那大漢喝道︰「你這等把戲已經不新鮮了,服了毒y o倒在王府m n口,借此進入山府另作打算,你當我不知道麼?你到底是誰,有何目的,還不實話實說,如實招來。」
林青龍瞥了一眼那找死的漢子,心中暗道︰「我忍了,你這廝今後不要讓我看到你,否則……」
面對那大漢的質問,林青龍干脆把頭扭到另一邊,裝作閉目養神。
這時那山破叫道︰「為什麼,這小虎哥哥怎麼看都不像是壞人,怎麼會被這麼多人懷疑呢?他分明什麼事都沒有做呀?」他又沖著身邊的大漢道︰「你快放了小虎哥哥,否則我就告訴爺爺你欺負我,讓你好看!」
那大漢被山破呵斥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但手上的繩索還是松了下來,最後他警告道︰「小子,既然小少爺寬仁大義收留了你,我也無話可說。但你最好放規矩點,要是乘機在府里興風作l ng的話,哼哼,我薛飛當年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薛飛?林青龍想了想,好像沒有听說過,大概也是惹了官司投靠山智林的貨s 。
經過這番吵鬧,風雨閣的老郎中和丫鬟雪兒都醒了過來,而林青龍,薛飛,山破三人神s 各異,二人不知他們方才發生了什麼,這一老一少只好面面相覷。
最後還是雪兒打破了僵局,帶著林青龍回房換過了衣服鞋襪,又請他沐浴更衣,再為他準備早點,照顧十分周到,這讓林青龍很是過意不去,連連答謝。
雪兒笑道︰「這有什麼,這風雨閣一向安靜的很,雪兒想伺候什麼人還沒機會哩,應該是雪兒謝你才對!倘若你真心想答謝,那就陪我們小少爺玩耍吧,反正你們年紀都差不多,多逗他開心,我們小少爺x ng子一直很y n郁,最近倒是常笑了。」
林青龍听了連連稱是。
雪兒嫣然一笑,道︰「反正你對我們小少爺好,就是對雪兒好。」說完這話,雪兒便離開廂房,忙別的事去了。
這時林青龍獨自一人留在房中,他依然想著雪兒對他的悉心照料,臉上依稀露出笑容,想著想著,他又想起雪兒離開前的最好一句話,眼前便又浮現出山破的模樣,「這家伙……大概現在也在落霞院中上學吧……山族的子弟可都在落霞院,倘若我能跟他一起去落霞院便成了,拿了寶物,我便去廬州城,免得夜長夢多,山智林可不是一個吃干飯的。」
林青龍一直等待著這個機會,跟山破一齊去落霞院的機會。
就這麼著,林青龍在王府住了下來。一晃眼五六天過去了。林青龍沒有自行離開,也沒人再催促他離開。
林青龍和山府的人接觸的久了,發現這里除了薛飛外每個人都很好相處。尤其是雪兒和老郎中,對他和顏悅s 噓寒問暖,就當是自己的弟弟和子佷一樣看待。管家段仁堅看上去有些可怕,其實卻是好脾氣的大叔。山破天真爛漫胸無城府,整日約他一起游玩嬉戲,令他渾然不覺得日子過的沉悶無聊,他漸漸明白難怪雪兒以及王府中的護衛都那般喜歡他了,因為他從不把任何的煩惱帶給你。
雖然他很嫉妒山破,嫉妒的要命,想自己的童年,過得竟是如此不堪。
過了好幾天,林青龍終于等到了這個機會,以護衛的身份,護送山破前去落霞院上學,這是天賜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