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地趕回景陽村中,陳劍臣三步並作兩步走,搶入家里。
莫三娘躺在床上,頭發有些蓬亂,臉色蒼白,雙眼深深地凹了進去,甚是無神——阿寶臨走前叫了鄰居一位大娘過來照料,那大娘見到陳劍臣回來,忙道︰「陳相公,你終于回來了,趕緊看看你娘吧。」
陳劍臣謝過她,坐到床邊去,抓住母親粗糙的手,說道︰「娘,孩兒回來了,你感覺如何?」
听到他的聲音,莫三娘居然蓬的坐了起來,一把抱住陳劍臣︰「留仙,留仙你沒事吧?」
陳劍臣沉聲道︰「娘,我沒事,我好著呢。」
莫三娘雙手顫抖地模著他的頭,似乎要看得真真切切,絲毫不差才放心,眼淚竟滾滾而下。
陳劍臣又問︰「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莫三娘聲音哽咽地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前天晚上我忽然做了個夢,夢見一個長得非常凶惡的小鬼,它自稱是村中的土地神,拿著一柄鋼叉,對我說留仙你因為不敬神鬼,觸犯陰司,已被城隍老爺降罪下來了,把你的魂魄勾去受刑……這個夢,非常真實,就像真的一樣,娘親被嚇得不輕,便苦苦哀求土地神大人不記小人過,要它放過你,但它就是不肯……」
她慢慢敘說起來,聲音都有些顫抖,顯然受到了很大的驚嚇︰「第二天我醒來,就發覺全身一點力氣都使喚不出了,軟軟的,感覺很累很累,就想睡覺。但一睡覺,就馬上夢見那土地神,它不停地和我說你的魂魄正在陰司里受火刑、過刀山、下油鍋……諸種情形,猶如親眼目睹,非常恐怖……」
听到這里,陳劍臣立刻就明白了怎麼一回事——陰神入魂。
在道法的境界中,陰神修為本身並無多少實戰威力,但它出竅後能潛入既定目標的精神魂魄里,溫和的,叫做「托夢」,會請求對方辦某些事情;強橫的,則通過恫嚇、威脅、甚至直接攻擊的手段,從而使得對方魂魄受損,精神耗虧。
後一種,情況嚴重的話,可以直接抹殺掉目標的精魂。
但是陰神入魂有不少禁忌,不是什麼對象都可以隨便入的,有些人身強力壯,血氣強大;有些人天生煞氣,業力纏身……這些人,一般陰神都不敢踫,一踫,便等于開戰,而陰神往往都會是落敗的一方。
落敗的後果,輕則魂殤,重則魂散。
故而,陰神入魂一般都會挑人而行,老弱婦孺為第一選擇,因為他們是最容易被「托夢」的,也是最容易虔心貢獻香火的。
上一次景陽村的土地神,奉江州城隍之命去拿陳劍臣服罪,它本以為陳劍臣不過是個文弱書生,不堪嚇,手到擒來,不料最後竟然反被闢邪筆點了一記,幾乎魂飛魄散。其一腳踢到了鐵板,吃了個天大的啞巴虧,回到景陽村後,居然調轉槍頭,嚇起莫三娘來。
莫三娘視陳劍臣為心肝,最為著緊關心;關心則亂,很容易就被陰神侵上身來,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奄奄一息,若不是陳劍臣及時回來,最後結果還真不好說。
想到這,陳劍臣就怒不可遏。但他並沒有自亂陣腳,而是先叫阿寶煮粥,端給莫三娘吃了。
隨後他回到房中,磨墨、鋪紙、提筆。
陳劍臣立于案前,醞釀良久,最後覺得全副身心的精氣神都調運到一個巔峰的狀態,這才徐徐下筆,在白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鎮」字。
其字龍蛇飛動,筆畫淋灕,自有一股靈氣在其中。
成功了!
放下筆,陳劍臣頓覺得一陣疲弱,似乎有一股精氣神剛剛被抽出了身體一般,讓人竟有眩暈之感,差點站立不穩。
——目前他體內凝聚出來的正氣太少太弱,一旦使用過度,人的精神就會受不了,就會感到虛弱。
陳劍臣連忙坐到椅子上,閉目養神,好一會才漸漸恢復精力。
他拿著字,去到莫三娘的房中。
此時莫三娘已經喝了一碗粥,她看見兒子安然回來,心情大為開朗,胃口也變好了許多。但縱然如此,飽受折磨的精神狀態還是很累,靠著一個枕頭上,很快就眯著眼楮睡著了。
陳劍臣沒有驚動她,而是悄悄地把那個「鎮」字貼在莫三娘的床頭上。
旁邊阿寶看見,眼楮睜得大大的,但很快就想到︰對了,村中的人都說留仙哥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猛獸不敢害,邪魔不敢近。他寫的字,肯定也是卓越不凡的,自是能讓干娘心神安定,怔忡不藥而愈……
「阿寶,你且在這里看著,有什麼事就叫我。」
「嗯,我知道了,留仙哥,你先去休息吧。」
陳劍臣回到自己房中,躺在床上假寐。
他根本沒有睡意,只是在胡亂想著事情,但很快醒悟,自己不知不覺間心又亂了,犯了忌諱,馬上沉神凝思,腦海恢復一片空明,干脆閉目修煉起《三立真章》來。
「留仙哥,留仙哥不好了!」
阿寶的聲音急促地響起。
陳劍臣跳下床去,問︰「不用慌張,怎麼啦?」
阿寶緊張得上氣不接下氣︰「剛才……剛才干娘好像又犯病了。」
嗯?
陳劍臣邁開大步趕過去,卻見到莫三娘很是平穩地睡在床上,一點事兒都沒有,嘴角還微微露出了一絲微笑。
「咦,這是……」
阿寶有些意外,她剛才明明看到干娘睡著睡著突然間就雙手緊抓住床單,連面容都有些扭曲,嘴里 做聲,好像在和什麼東西搏斗一樣,現在卻睡得如此安詳寧靜了?
陳劍臣抬頭望了望貼在床頭的那幅「鎮」字,立刻發現上面的筆墨竟然黯淡無光,如同經歷了許多年的滄桑似的,再沒有絲毫神采。
字上的正氣,果然發生作用了。
陳劍臣有了笑意,道︰「阿寶,娘的病好了。」
阿寶驚喜地問︰「真的?」
「呵呵,我何曾騙過你?好了,時候不早,你也早點安歇吧。」
說完,陳劍臣走回房間,放心地躺上床睡覺。
——嗡!
不知過了多久,他眼前驟然出現一幅奇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