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臘月天,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今天的街道被昨天的積雪所覆蓋,今天的回憶就像腳下的足跡一樣被新來的雪花埋沒,一個又一個綿延到了天邊,尋不見來時的路。
有句詩這樣念,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一株株合歡披著白色的嫁衣,整齊而冷峻地屹立在原地,等待著寒風的迎娶。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馬路上的汽車行駛得都很慢,就像蝸牛一樣,一點一點的推進。
路邊的行人像凍死鬼似的,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地點,豐台區,角門西地鐵站,出口。
堆銀砌玉,大雪封門,鵝毛般的大雪彌漫了整個世界,就像鋪了一塊柔軟的地毯。
陳思妤聳了聳肩,在門口跺了跺腳,往捏緊的拳頭里呵了一口氣,搓了搓手掌便從書包里掏出了一張卷成筒狀的素描紙。輕輕地展開了紙卷,看著紙面微微地笑了笑,便走出了出站口。
陳思妤穿著圓明學園的冬季制服,背著她的小書包。手里捧著那張素描紙,以角門西為圓心,一條街挨著一條街,尋找著。
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里,總會看到這個女孩蹲守在地鐵口,或者是公交站,觀察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從白天一直到黑夜。
總會看到這個女孩向路邊擺地攤的大媽,買混沌的老大爺,或者是推著三輪車的拾荒者,微笑著點一點頭,然後,就會拿出一張素描紙給他們看。天天如此,無論是雪天還是晴天。
總會看到許多人對她的冷眼與嘲弄,然後將她的素描紙丟到地上。每次她都會撿起來,繼續尋找。
就在昨天,她還走進了一條死胡同,里面有流氓地痞,吸毒的,賣婬的,銷贓的,小偷無賴等等,人渣聚集的場合。
她一個乖乖女哪里來過這種地方,見過這些人。當她慌慌張張地逃出這條胡同後,才發現把那張素描紙丟在了里面。
她居然毫不猶豫地便沖了回去,一個角落挨著一個角落找到之後,才又逃了出來。
她被小偷偷過,被壞學生截過錢,被淘氣的小孩用雪球追打過。
在便利店買了一桶礦泉水,被店員發現是啞巴之後,便故意不給她找零錢,還和她胡攪蠻纏。
等等,等等。
即便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即便受了這麼多的委屈,即便流干了眼淚,她都沒有放棄過。
因為她相信只要找到了咬咬,就不會再有人欺負她了。咬咬一定能夠給她溫暖,給她光。
她沒有玩伴,沒有童年。
遇到開心的故事她不能與別人分享,遇到傷心的事情也沒有人會與她分擔。
尤其說她痴心一片,不如說她是閑得沒事干。
(137)
終于,她尋找的步伐,路過了一線天胡同。
胡同口的一面牆上開了一扇門,外面立著一個招牌︰一線天網吧。
陳思妤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鬼知道這里是什麼擺設,有幾台電腦。
櫃台里的一個染著黃頭發,穿著很時髦的十五六歲的女孩,問她,「你要上網嗎?」
陳思妤將那副素描遞了過去,沖著女孩微微地點了點頭。
「咦——」女孩驚訝地念了一句,「真像咬咬——」
陳思妤激動地打了一行字,送到了女孩的眼底。
「誰知道我認識的咬咬,和你要找的咬咬是不是同一個人噢!」女孩說。
「你認識的咬咬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我和他雖然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但是他這個人太那個了,他一向獨來獨往,從來都不和我們搭訕。就算偶而來一下我家的網吧,也是玩完了就走,不會留下一句多余的話。有一次他下了機,臨出門時卻對我冷冷地說了一句,‘人民幣放桌子上了。’我也不知道我怎麼著惹他了,總之他就是和我說了這樣的話,一點禮貌都沒有,讓人听了心里極不舒服。」
「對,對,對,我確定了我要找的咬咬和你說的咬咬是同一個人,這種話百分之百是從咬咬嘴里說出來的,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他會和自己身邊的人說這種混賬話了。他就是這樣一個渾蛋,請你不要介意啊!你是咬咬的發小嗎?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叫方方,咬咬家的房子就是租我家的,一租便是十年。寒假他到西城區打工了,每天很晚的時候才會見到他回來。」方方又說,「對了,你是他什麼人呢?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陳思妤低下了頭,又去打字了。
「你怎麼不說話,總是用手機打字讓我看呢?你這樣對別人很不禮貌的!」方方不高興地說。
陳思妤臉色頓變,輕搖著腦袋,一時不知道如何回復。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生病了嗎?」方方問。
陳思妤轉過了身體,躡手躡腳得便拉開了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