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宸青衫烈馬,拔足狂奔。月牙兒在後頭緊緊追趕,高喊著,「六哥,竟是發生何事?」.
玄宸策馬奔向南方,迎著南風吹來的方向,去追逐那些隨風飄落的紙鳶。遇見便從背上俯身而下,撿起一個又一個刻。
看了那紙鳶的紋樣,玄宸面上警色更甚,撥轉馬頭望月牙兒,「快去通知國舅,讓他命關防兵士以弓箭射落天上紙鳶!務必勿使紙鳶飄向落雲山方向!」
「怎麼了?」月牙兒不解,「不過是宋人放起來祈求穰災的玩意兒罷了,六哥你何必這樣擔憂!這一個一個的,畫的不是草就是花兒,能有什麼古怪?」
玄宸輕輕闔上眼簾。
這些紙鳶的紋樣在月牙兒眼里不過是沒什麼古怪的草和花兒,那麼可以想見,關防士兵之所以對這些紙鳶毫無防範,心中定然也是這樣想的!
想出以紙鳶通信息的人,篤定自己的法子定然會騙過關防士兵去。這人,何等聰慧!
「月亮,你可曾跟著你的漢家師父用心學習?」玄宸輕問噱。
「沒有。」月牙兒鼓起兩腮,「漢人的東西羅嗦得很!我寧願將那時辰都用來騎馬!那個漢人老夫子,頂頂擾人!」
「漢人有句話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就因為你沒有跟著漢人師父好好學習漢人的東西,所以今天你就被漢人騙過!」玄宸攥緊手指,「不光是你,就連關防將士定然也是同樣不屑師從南朝人,所以才會一同被騙過!」
「就算你們知道南朝人有端午放紙鳶以穰災的傳統,卻不懂他們更深的文化與心機——所以才沒看透有人利用這樣風俗來傳遞消息,更是明目張膽從咱們契丹關防士兵眼皮底下飛過!」.
「六哥,你到底,在說什麼?」月牙兒心慌起來。縱然從小一同長大,但是每每看見六哥這般的時候,月牙兒就會心底顫然——仿佛,她與六哥之間隔了山重水復,無法得知他心中究竟在想什麼……
「好,就算那些花花草草我不認得,可是這個花樣,我還是能猜得幾分!」月牙兒自不甘心被玄宸推遠,抓起地上一個紙鳶,指著上頭的紋樣兒,「看,這是個老倌兒騎著青牛!六哥,咱們契丹人的始祖就是騎著白馬、青牛而來;所以這個紙鳶上的花樣兒或許說的就是咱們契丹的故事,對不對?」
玄宸听見自己的輕輕嘆息——若是憐兒,不須一句話,她便已經猜到了所有…….
玄宸垂首,指著手里兩個紙鳶,「這兩個紙鳶上的花花草草實則是藥材……」
「那我猜到了啊!」月牙兒還在強辯,「漢人端午本來就要用藥材祛病穰災的!」
「可是關鍵卻在這藥材的名字里——這一味藥材名為‘當歸’,而這一位則是‘茴香’……」
「又怎樣?」月牙兒依舊不解。
「這便是南朝在提醒楊紹澤‘當歸’、‘回鄉’,暗示他應及早退兵!」
月牙兒也是面色大變,「那這老倌兒呢,這上頭畫的又是什麼!」
玄宸握緊指尖,「老子過函谷關,關令尹喜見有紫氣從東而來,便知有聖人過關,便等候在關門。果然見老子騎著青牛而來——這個典故便演化成一個詞︰紫氣東來。」
「紫氣東來?」月牙兒再度蹙眉,「如果說方才那兩種藥材有通報信息之虞,可是這紫氣東來又能如何?」
玄宸輕聲嘆息,「月亮,我契丹東面是誰,難道你忘了?」
月牙兒驚得在馬背上一個趔趄,「是女真與渤海國!」
契丹吞並渤海國,渤海國民一直反抗;契丹在女真橫征暴斂,尤其是強征海東青,激得女真也是反抗不斷……東邊始終是契丹肘腋之患!
「這老倌兒的紙鳶莫不是在提醒楊紹澤,要他與女真和渤海國聯手,左右夾擊我契丹?」月牙兒從小跟著父兄,又被皇後姑姑作為繼任皇後來培養,所以于國政和兵法也頗有造詣。玄宸這樣一點撥,她立時便懂了,「是誰,好深的心思!」
「所以你要馬上通知國舅,這一刻切不可掉以輕心!」玄宸說著撥轉馬頭。
「六哥,你又要做什麼去?」月牙兒急喊。
「戰機稍縱即逝。我若再不收網,便會失了機會!月亮,你我分頭行事!」說罷,玄宸一騎已經飛逝而去,青衫身影轉眼淹沒于天野幽幽.
「是誰在凌霄山上放紙鳶?」順風客棧里,丁正松謹慎盯著山路上絡繹不絕的行人。
「男女老幼都有。」店小二林星稟報,「說是都為城中北伐軍士的家人。趁著端午將至,為北伐的子弟穰災祈福的。」
凌霄山上,清笛立于風口,靜靜望著無數紙鳶飄向北方長天去。
「這法子,果真行得通?」湉娘裹著帷帽,也遙望北方,只是語氣中尚有遲疑,「距離這般遙遠,如何能保證紙鳶能飛越過去?」
清笛一嘆,「端午乃是由春轉夏的節氣,這些日子開始,契丹草原上的風向也會變了。從前的朔風,這時節盡數轉為南風,這些紙鳶正好可以駕著南風而去。比之我大宋城池,契丹空曠的草原上風更大,所以只要紙鳶能飄過這凌霄山、飛越了城牆去,那麼便有可能抵達楊將軍所在。」
「惟願……」清笛悵望北方,「楊將軍能看得懂我藏在紙鳶紋樣里的密語。」
趁著季節,紙鳶的法子可行;但是關鍵在于,對方是否可以心心相通。倘若無法心心相通,縱然紙鳶飛至也是徒勞。清笛只能冀盼,楊將軍也是智勇雙全的將帥,可以看懂她的用意。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