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注︰山陰是紹興的古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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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熙一路穿過回廊,走向榮壽堂去;路上穿花過柳卻都不入眼,腦海中獨獨只映著憐兒之前的小性兒。鳳熙忍不住唇角輕挑,一路腳步便也輕快許多。
她本該是這個樣子的。當年相見,她便是這般。反倒不喜歡她後來漸起的矜持——矜持便也是推拒了。
惟願三年的悉心守護,能讓她一點點找回當日的性情來。縱然還不願與他親近,至少找回了本性,也能讓她多一些自在和歡喜。再不必強自壓抑,再不必顏不由己刻。
鳳熙走入榮壽堂去,面上笑意依舊未斂,便撞進母親滿眼的寒霜去。祖母也在一旁搖頭嘆息。鳳熙微微皺眉,急忙斂衽行禮。
「從那丫頭跟前兒回來,便是眉飛色舞;怎地見了老太太和為娘,便又這般愁眉苦臉?」長公主的話中蘊滿冷刺。
「祖母與母親是長輩,兒子自然首先是敬重;敬重問安過後,才是一家天倫。」鳳熙雖則心下翻涌,但是也含笑跟到祖母身畔去,伸拳給國太夫人捶肩。
國太夫人自然笑開,輕輕拍著鳳熙的手,「倒難得,這幾年鳳兒的性子回轉了些。」國太夫人轉頭望長公主,「這孩子終究也會說說笑笑了,再不如曾經般,整天冷著一張臉。」
長公主也只能一聲輕嘆,「是啊。他終是長大了,能掌控得自己的心性兒。」
鳳熙趁機進言,「這都是憐兒的功勞。與她一處,兒子便開心。噱」
「又胡說!」國太夫人伸手輕打了下鳳熙手背,「皇上的旨意三年前已經下了,萬事斷無更改。袁家那丫頭你若著實歡喜,也只能開了臉收在房里,妾都做不得。」
「祖母!」鳳熙狠狠一震。他知道有沈婉娥夾在當中,他與憐兒難做夫妻;可是哪兒想到竟然祖母連妾的名分都不肯給?
「你定然以為我們又是有意為難你的憐兒。」長公主冷然瞄著兒子,「咱們家,就算納妾,也是要上報官府的。咱們家的妾也是有頭有臉的。可是以憐兒的身份,倘若真的上報官府,你覺得可行麼?」
「老太太和為娘這樣想,實也是為了維護你的憐兒。」
「鳳兒,是啊……」國太夫人也勸說,「咱們家,實則自己的身份已是尷尬。這些年多虧有你娘四面維護,方保得此時安穩。可是你卻將憐兒帶回來,你可知道這要擔了多大的風險!」
「張昌興反了朝廷,如今當了契丹的兒皇帝,拼了命一般與大宋為敵——而憐兒與他自有瓜葛。當年霸州城中,誰不知道她的初.夜是被張昌興梳攏的?說白了,她倒是張昌興的女人!朝廷豈會放過她?」
「更何況,她原本也是罪臣之女!身在青樓,又曾與契丹小子瓜葛頗深!」長公主容色愈冷。
「娘!」鳳熙一切都能忍耐,只是無法忍耐娘提及憐兒開苞當夜……
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憐兒是否已經***,而要了她身子的又是誰?這些疑問死死纏繞在鳳熙腦海里,讓他發瘋地想要問個清楚。卻也明白,這話一旦問出口,憐兒一定會離開他……所以鳳熙忍耐著,麻痹自己不許想起。
「憐兒倒也乖巧,知道去結交婉娥。否則沈家又如何能放過她?沈大人原本就是看守我們家,任何異動都須上報;他既然能隱了三年,也全都是在看咱們家、看鳳兒你的態度!」
「你若乖乖與婉娥完婚,沈珩自然不會計較太多。古來咱們這個身份的家族,男子自然身邊也多有幾個人的。只要你將正妻的位子給了婉娥,那麼你之後要誰在你房里,沈珩自然不會多做追究;」
「可是,如果你連正妻的位子都想不給婉娥,且不說這是抗旨不尊的大罪,單就一個沈珩,就足以讓你的憐兒死無葬身之地!」
鳳熙當然明白此中利害……所以他才在這三年中,依舊與沈婉娥虛與委蛇。惟其如此,才能保得憐兒周全。
或許他也可以將憐兒送到別處去,只是他必得將她留在他視野里,時時看著她,方能安心。否則以憐兒三年前的哀痛心死,他真的怕她就此了斷了自己。
「你如今也大了,這當中的分寸你自己拿捏。」長公主緩緩起身,「不過卻不要奢望為娘會接受了她當兒媳。為娘卻沒有鳳兒你的好忘性,為娘永遠忘不了,當年袁承道曾經對咱們家做過什麼!」
「更何況,憐兒的存在早晚是大患,為娘只恐她會毀了為娘與老太太苦苦維持才換得的今日平安!」.
「姑娘可醒神兒了?若醒了,公子讓小的送東西過來,還要請姑娘親自驗看了,方好回去復命。」
清笛正盯著菱花愣神兒,外頭忽然傳來鳳熙貼身小廝藍田的動靜。
翡煙登時便臉紅起來,走到窗前去,借著應話的光景向外頭瞄,「什麼東西?你擱在廊檐下不就完了?待會兒我自會去取。哪兒有你個小子能隨便進姑娘繡房的道理?」
清笛瞄著翡煙便笑,走過來輕捅翡煙的腰眼兒,「去吧,出去說去。隔著竹簾子,能看見什麼?」
窗戶外頭,那小子也是火燒火燎一般地張望。
翡煙臉色大紅,用帕子遮了臉,「哎呀,姑娘!」
清笛坐在胡床上便笑,「你們兩人原本是當年公子一並買下來的,這就是有緣。」清笛說著妙目一轉,狡黠瀲灩,「再說,我當初給你們倆人取這名字,便也早有深意。」
「藍田日暖玉生煙……他是藍田,你是暖玉之煙……」憐兒說到此已是笑得彎了腰。她就剩下直接說出下一句來︰「我單等著你們藍田種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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