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笛站在門前,心已柔如燈陌輕塵。
白日里他那般待她,她已是都忘了。從此只記得他的好,只記得他為她付出過的疼。煙水雲月,浩渺紅塵,她不會忘記為他拈一炷香,誦一段經。
「鳳熙,別再喝了!」房間內傳出沈婉娥惶急的嗓音,「山陰甜酒縱然度數不高,但是你這樣流水價喝下去,也是傷身的!」
「我又何必還活著?」鳳熙的嗓音里都透著醉意,醺然哀傷,「憐兒,我若連你都失了,我在這世上,還有什麼?」
「公子,你還有我!」沈婉娥縱然慌亂,嗓音里卻也無比堅定,「無論何時,我總歸會伴在你身畔!」
清笛無聲一嘆。這便夠了。
清笛彎腰將手中木匣擱在門口,繼而轉身,無聲退去。走到門口再回身,月滿庭院,暮色深深。
古有「買櫝還珠」者,不識明珠珍貴,只求取盒子的美麗。她便也做這樣的人吧,還君明珠,卻永遠將他的情分記在了心底——明珠雖去,珠暉卻依然熠熠在心田。
潤而不耀,淡卻悠長茆。
便是永遠.
「姑娘,您怎地出來了?」藍田一見清笛出來,驚得連忙攔住清笛前路,「姑娘且等等,小的這就去回了公子!」
「不必。」清笛淡然一笑。
藍田急得恨不得跺起腳來,「這沈姑娘,她怎麼,她怎麼還不走!」
「藍田,從此切莫再說此等話。」清笛搖頭制止,「從此沈姑娘便是你的主母,小心侍奉才是。便將你從前對我的心意,盡數轉了給沈姑娘。蚊」
「姑娘!」藍田也驚了,「姑娘這是說的哪里話來?縱然沈姑娘是皇上賜婚的,可是她又如何能替代了姑娘在小的心中的分量?」
藍田的眼淚好懸掉下來,「當年吳越國破,江浙大災,小的一家都死于瘟疫,小的只得賣.身葬親。如果不是那年遇見姑娘,小的還不知會流落到何方,更哪里敢想會有今日體面的生活。姑娘于小的,乃是再造之恩!」
「藍田,你錯了。」清笛眸中也是含淚,卻還是喝止藍田,「你終歸是公子的貼身小廝,你眼里心里必須將公子的利益放在首位。這天下,凡是能真心對公子好的,你必得真心伺候;就算是我,可是已經惹了公子傷心,你便該敬而遠之……記住,身為小廝,你的一切便都必須與公子共進退。」
「姑娘……」藍田的眼淚崩落下來。這道理他豈能不懂,但是姑娘這樣說,全然只是為了公子……
「好了,翡煙我們走吧。」清笛轉身,冷月照袍袖。
翡煙難過地嘀咕,「姑娘怎麼就這麼走了?奴婢都不甘心!」
「你不甘心什麼?」清笛沒等著翡煙打著燈籠到前頭去引路,只自己堅定踏著月光而行。
「姑娘可是傻了,難道不知道沈姑娘動了什麼心?這樣晚了她不走,又趕上公子傷心悲痛之際,姑娘這樣走了,豈不是給了沈姑娘親近公子的機會!」翡煙氣得嘴都撅起來。
「不然我該如何做?」清笛清涼而笑,「難道我推門而入,捉奸一雙?翡煙,我又豈可那般做?倘若我接受了公子的情,我或許還可以那樣孟浪一下;可是既然我不能回應公子,我又怎可讓公子為了我而再度推拒了真正對他好的人?」
「便如觀棋不語,棋盤與世事自有其自行變化的權利,沒人可以隨便置喙,去改變旁人的命運。我縱然就在門外,可是也不能來改變了內里的情勢。一切的一切,端的還是要看公子自己的決定。」
「我听到的,只是他們對飲而已。我並不知接下來里頭會發生何樣事,也許兩人只是共醉一場,也許兩人就此成了夫妻……都只能讓當事的二人,自行來決定他們自己的未來吧。」
「姑娘,你好狠的心!」
翡煙提著燈籠,在無人的夜色里,終是忍不住而落下淚來。要她這樣眼睜睜看著姑娘和公子漸行漸遠,她比自己失去了愛情還要難過。畢竟從小一起長大,她跟藍田都在私心里期望姑娘跟公子就這樣攜手一些,這才是完整的家。可是誰知道,命總不遂人意。
「翡煙,公子的心性兒你也知道。他想要的總歸是這天下最好的。我總歸做不到沈姑娘對公子的情分,就算強扭著在一起,來日公子也會終究一日日生了怨。既如此,我便應該抽身而退。短痛雖尖利,卻尚可保存從前一段美好記憶,不會在來日一日日的怨尤里,將一切都磨損。」
翡煙也是淚盈眼睫,「姑娘,你打算怎麼辦?」
「我已回了長公主,明日一早我們便入南山禪寺齋戒祈福。」清笛淡淡一笑,心台已是寂明。
「姑娘!」翡煙驚得扯住清笛衣袖,「難不成姑娘你要,你要……」
「不。」清笛搖頭,「雖然心向佛法,但是我從不希望遁入空門來逃避紅塵種種。逃避永遠不是辦法,我只是想暫居寺中一月,為我爹娘超度。」
一個月後,相信朝廷關于長公主收養一時事便會有了決定。而沈婉娥與鳳熙之間的事情,在沒有她在的情形下,也希望他們二人能想清楚。
「翡煙,備了一套我還沒上過身的衣裳,悄悄兒送到藍田這邊來,暗自交給茜雲。以備沈姑娘留宿之後,更換之用。但是如果沈姑娘沒有留宿,便不必事先交給茜雲。」
翡煙含淚點頭,「姑娘放心,奴婢知道分寸。只是姑娘,奴婢為你不值!」
清笛搖頭一笑,「公子畢竟是男子,想不到這些。長公主之尊當然無法照料這些細節,那麼這些便理應我為他想著。其它的,概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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