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客官,怎麼這樣早便登門了?小店尚未納客。」
清笛看馬車走遠,這才沿著街市一直走到上回的胡家酒肆去。閘板剛開了一塊,店小二在收拾門堂,看見清笛走上門階來,驚得堵在門口,仿佛想要將閘板再安回去。
「明白人不說糊涂話,小二哥別逼我將你這店里的玄機講說出去。」清笛自是不急不忙。
面上那小廝的平淡五官,此時倒是生出一股子痞氣來。
店小二的面色一變,便只得一把將清笛給扯進門堂來,遂趕緊關了閘門,「這位英雄,有什麼需要的,只管開口。東家不在,小的手里倒還有些昨日未來得及入賬的銀錢。英雄說出個數兒來,小的盡量想辦法。」
「用銀錢誆了我走?我敢打賭,走不出兩條街去,你們的人就會從後頭跟上來殺了我。然後沉尸西子湖底去喂魚,或者是就埋在你們後院的桃花底下當花肥。」清笛現出不馴。
「這!英雄這是說得哪里話來,俺們這里又不是綠林人開的黑店!」
「綠林人開黑店,不過是為了圖財;哪兒比得上你們,你們看上的可是大宋的錦繡江山!」清笛下頜高抬,目光如炬茆!.
「英、英雄……」店小二怔住,有點不知該如何回話。
「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我是來找個人。」清笛看把店小二已是壓服住了,便直陳來意,「請上回那位漁夫來見我。」
「漁夫?什麼漁夫?」店小二還想遮掩。
「原來我方才說的都是白說了!」清笛猛地起身,「今日你若給我引見了,我方才說的就都忘了;如若不然,你該知道大宋朝廷如何對待身為細作的漢人!」
店小二面上終究再也掛不住從商者的職業笑容,漸漸露出稜角崢嶸來蚊。
清笛看見便越發肯定自己的直覺︰眼前的店小二雖然是漢人,但是絕非大宋國治下的漢人,而是身在契丹的漢人。這些年來契丹的疆界不斷向南擴展,許多漢人北去為奴,一代代繁衍下來,早已在情感上依歸了契丹。
這樣的漢人外表還是漢人,但是骨子里頭已經有了契丹人的狼性。眼前小二面上露出的崢嶸,是江南本地的漢人所不會具有的。
「瞪我,我也不怕你!」清笛反倒笑了,「比你凶的我都見過、馴服過,何況是你。盡早收起那凶相吧,這除了會更多泄露你的身份,對我一點用都不管的。」.
店小二哪兒能想到這家伙能說這樣的話?反倒愣了。
「我只想知道,他是否已經順利月兌身而去。」清笛嘆了口氣,心中一角空了。
她這麼作鬧,倘若小六還在,定然早已下來了。他忍不住不見她……可是既然小六直到此時還沒有動靜,那便證明,他極有可能是已經離開了。
店小二皺了皺眉,「東家倒也囑咐過,說這兩天定然會有人來找他……」
「除非你瞎了眼楮!」清笛小性兒散開,「當日他怎麼對我,難道你沒看見?今日還這般對我推三阻四,我若手上有鞭子,便劈頭蓋臉抽服了你!」
如此,那店小二才真正露出馴服之色來,暗笑,「東家能夠在意的人,自然該是這般的。那小的便也放心了,否則實在不敢直言相告——東家已經順利北歸了。當日多虧客官拖住了敬國侯府的侍衛,讓他們內亂不已,東家這才順利月兌身。」
「他這樣急著回去,是北邊有事兒了麼?」清笛只垂首望著自己的指尖兒。為了掩護他順利而去,她害得一個人失了雙手,兩個人丟了眼楮……她的手仿佛彌漫血色。
「是。」店小二便直言,「原本東家不舍離去,只是女真突然造反了!」.
「哦?」清笛也是微微一驚。女真一直力量相對薄弱,同時向宋和契丹稱臣進貢;這一回卻突然反了契丹,這樣便有可能與宋合擊契丹。怪不得小六急著離去。
「我知道了。多謝。」清笛轉身向外去。
「嗒、嗒嗒……」樓梯上卻突然傳來腳步聲。腳步既緩,回聲便越顯空洞,一聲聲仿佛直直敲到清笛心上來。
清笛微微皺眉,卻沒停步,徑直向前去。
從一個人的步態、步聲,都能判斷出那人來意善惡、情緒如何。
「你站住。」背後高階上傳來清冷一喝.
清笛皺眉,轉身回望。高高的樓梯上,一個穿了桃紅襦裙的少女睥睨而立。
店小二趕緊迎上去行禮,還沒等說話,便讓那少女給截住,「這里沒你的事了,下去!」
店小二訥訥而退。
整個店堂里便肅靜下來,只有清笛和那少女在彼此打量。
少女在清笛的目光里,一步一步地走下來,又一步一步地走到清笛眼前來。步調一絲不亂,眼神一瞬沒避閃。
少女到了清笛眼前兒還沒停步,繞著清笛走了一圈兒,便笑了,嗓音清冷,「你是女子。縱然你偽裝極好,可是有些地方是永遠遮掩不到的。你耳朵上有耳眼兒,縱然被你以脂粉和著脂粉膏子給著意遮蓋了,卻依舊能看出來。」
「還有你頭發上的桂花頭油。男子總歸不會講究到這個地步。」
「再者,男子女子的站姿都是不同,你的腰過細,腿過軟。」少女冷冷一哼,「不過你倒是膽子不小,敢這樣直接上門來,又能將小二說到啞口無言,足見你並非一無可取。」
少女目光如刀,尖利地一寸寸從頭到腳,沿著清笛面容刮刺而下。
-------------
稍後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