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舊人,都到了這契丹來……
清笛輕輕笑開,「婆婆有話便直說吧。這一回我來契丹,早已做好了任何的準備。沒有什麼是擔不起的。今日的清笛,已經長大。」
郭婆婆嘆了口氣,「我說給你听,總歸比你從旁人那里听來,或者親眼撞見要好些——清笛啊,院子里的人最初都是到了月牙兒郡主與六皇子的營帳下。我們這些年老色衰的倒還無妨,但凡年輕貌美的,都事先被月牙兒郡主調.教過。」
清笛輕輕皺眉。月牙兒的手段,她縱然沒有多有領教,但是也猜得出來。那女孩兒從不掩飾對小六的獨佔。
「……靜簫她,如今在六皇子帳下。這三年來,六皇子身邊兒最得寵的美姬便是她……」郭婆婆瞄著清笛的神色,不忍繼續說下去.
清笛撫著心口,用力深吸了兩口氣。告訴自己就當沒事,可是卻不知怎地,心就這樣無憑地仿佛被直接摘了出來!
「也好。這原本也是靜簫的執念,也是她對我的報復。漢家女兒來了契丹,原本都只是悲慘,若能圓了她一個執念,說不定倒也是她的福祉。」清笛努力不去問自己的心。
「清笛……」郭婆婆如何看不出眼前這孩子分明都已經心痛得顫抖茆?
「婆婆別擔心。我現在只想著,倘若靜簫真的能好好跟著六皇子,從此收了其他的心思,倒也罷了。婆婆應當知道,靜簫的心思絕不在我之下,倘若她要因著當日的仇怨而為害小六,我倒更擔心些。「
「惟願情能化解了怨恨,她跟在小六身邊倒也能幫襯著他些。我倒也更放心了。」清笛用力呼吸,一點點逼著自己無視心上的疼。
「只是靜簫自己的日子也並不好過!」看見清笛疼,郭婆婆也忍不住了,「她縱然得六皇子獨寵,可是卻日漸成了月牙兒郡主心上的刺。我倒是市場看見月牙兒郡主的貼身侍女雙羚呵斥她,甚至用鞭子抽她;看樣子她倒是收斂了不少。」
「怎麼會這樣……」清笛秀眉緊蹙,「月牙兒這樣對她,無非是因為小六。我就怕,她會把這股子怨氣再擱在小六身上。靜簫是個悶罐子,什麼事都只肯擱在心里,自己綢繆。這可如何是好!」
郭婆婆也一怔,「恐怕她也做不得什麼。畢竟這里是契丹草原,小六貴為皇子,難道她一個漢女還敢做些什麼?」
「婆婆記著我的話,替我暗中觀察著靜簫。她鎮日里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盡量都探听著。」清笛握著郭婆婆的手,「這是頂重要的。我這邊陪嫁里還有些人來使喚的,這邊的一應事體都不必婆婆你奔忙,只幫我做好這一樁。蚊」
郭婆婆深深望清笛,終究嘆了口氣,「清笛,只要事關小六安危,你便總是頭一個緊張。你說放下,分明放不下。」
「婆婆,別再說了。」清笛轉過頭去。
她永遠做不到坐視他遭遇危險,她只是永遠不對自己承認.
「哈,果然是她!」鴛鴦濼畔,一眾粗衣的女子在浣洗衣裳。一個女子宛若瘋癲的笑聲不合時宜響起。
「你笑什麼?這里又沒有男人,你這樣浪笑又想勾著誰?」管事的婆子狠狠訓斥,拎著鞭子便要走過來。
巧兒一慌,連忙從兜囊里掏出一角碎銀子塞進那人手里,「都怪我,與她說兩句舊事,勾得她瘋病犯了。大娘莫怪,留著吃酒吧。」
那管事的婦人這才走開。
又有誰能想到,那蹲在水畔洗著衣裳,手都又紅又粗的女人,竟然是當日霸州憐香院里的頭牌紅姑娘橫波!
霸州城破,憐香院便遭了大難。橫波因為花名在外,被契丹人沖進去,輪番著糟蹋了整夜……第二日醒來,雖然保了命,卻已經瘋癲。可是契丹人還不放過,將她一並擄到契丹來,路上又多有糟踐……
待得到了宮帳,便已是瘋了,只能派在浣衣院,做最粗重的差事。多虧巧兒還記著舊日的情分,時常來照顧她;三年過來,除了偶然還會發瘋,平素看著倒也如同常人一般。
只是再不見從前的風華絕代.
「姑娘再忍忍,大夫說,再使幾服藥,姑娘便有望大好的。切莫在這個時候得罪了人。」巧兒低聲,「就連清笛都有可能一朝飛上枝頭變成公主,姑娘你的來日還不可限量!」
「我當日只是不甘心被契丹人糟蹋,如今我倒是想明白了。待我好了,索性主動委身給契丹人,最不濟也給自己掙一個明天,不必這般為奴!」橫波眼里閃過決絕之色。
「不過咱大宋的朝廷倒是真的好狠,讓個青樓女來和親,配給契丹皇帝——這不是活活將皇帝當成綠頭烏龜!更何況,清笛還是跟他兒子有私情的!哈哈,契丹人的報應來了,這回可有好戲可看!」橫波笑著罵著,眼楮卻墜下淚來。
「如果當日不是清笛收留了那個狼崽子,那狼崽子怎麼會有機會在霸州潛伏下來,又怎麼會毀了霸州城——如果霸州城不毀,我又怎麼會被那幫野獸糟蹋,又何至于到了今天……」
橫波笑著抹掉眼淚,「冤有頭,債有主,我終于找見了自己的仇人。從今天起,我又想好好活著了!我要好好活著,看著他們兩個死!」
巧兒一顫,「姑娘,你,你的身子?」
「巧兒,就連你也被我騙過了,是不是?」橫波寒涼而笑,「就連自小兒就陪在我身邊的你,也以為我真的瘋了,是不是?哈哈,哈!」橫波大笑,「既然都能騙得過你,旁人自然便再沒人懷疑!」
-----------
稍後加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