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意思?」月牙兒愕住。
清笛接過翡煙捧上來的茶杯,親自遞到月牙兒手里,「月牙兒郡主是聰慧人,又如何會不明白我的話?你我出身迥異,性情也不相同,所以我們本不必彼此欣賞,更不必成為朋友——但是很不巧,你我之間卻有一個共同點。」
「除非,月牙兒郡主願意放棄這個共同點。」清笛淡然一笑,輕裊宛若茶香。
「你說六哥!」月牙兒咬住唇,「我決不放棄!」
「這便是了。」清笛輕輕笑起,「情也是劫,沒人能預測它何時來;來了,又終究逃不過。月牙兒郡主再不歡喜,卻已經沒辦法將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抹除。」
「我與那孩子的過往,月牙兒郡主心中縱然再氣不過,又哪里能夠將已經發生過的盡數推翻?往日不可追,月牙兒郡主何不放眼將來?拘泥于過往,只會讓人的心界更為狹窄,將自己畫地為牢,又是何苦?」
清笛淡然微笑,坦然望著月牙兒,「我們生為女子,心眼兒原本就小些。一旦動了情,就滿心滿眼都是那一個人。尋常的心思都沒了,再也沒有屬于我們自己的自由,總歸時時刻刻心思都只圍繞著那一個人的。這份心思,就連那個人自己都未必能夠想的全,倒是我們女子最懂彼此。月牙兒郡主你說,你我又何苦彼此為敵,彼此為難?茆」
「若你我纏斗得狠了,最受傷害的究竟是誰?」
月牙兒微怔,繼而冷哼了一聲,「我听懂了。你的意思是,為了六哥,你要我與你捐棄前嫌,甚至攜起手來!」
「月牙兒郡主聰慧。」清笛贊許而笑,「他的處境,雖然從來沒對我明說過半分;但是我又豈是看不出來他的情形?雖然貴為契丹皇子,但是契丹上下想要除掉他的,也不少。」
「不必你費心!」月牙兒冷冷轉眸,「六哥的處境雖然堪虞,只是有我護著他就夠了!這麼多年,我也一直護著他走過來。不必加入你,我也一樣會讓他沒事!」
「我相信月牙兒郡主的能力。」清笛努力微笑,「我的意思是,請月牙兒郡主繼續這般護著他吧。不要因為我的出現,而讓月牙兒郡主你改變了初衷。」
月牙兒一怔,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想說什麼?蚊」
清笛笑開,藏住眉間的哀傷,「任何事與他的安危相比,我永遠選他的安全。其他的,我什麼都可放手。月牙兒郡主,我說的可明白?」
月牙兒手中的茶杯「咚」地一聲磕踫在桌面上,「你的意思是,為了六哥的安危,你寧肯不再與我搶他?」
「月牙兒郡主如何看我、待我,我全不在乎。但是希望不要因為我的出現,而讓月牙兒郡主與他之間反倒生分了。」
清笛清亮笑起,「他的性子我懂。我來了,他心中總會有所執拗,也許言行之間對郡主有所得罪。可是倘若因為我而讓郡主改變了護著他的初衷,卻並不是我想要的。相信,更不是月牙兒郡主你想要的。」
「如果他不肯給郡主承諾,那麼我來給郡主承諾,可好?我不敢保證未來他定然迎娶郡主為妻,但是我可以保證,我絕不越過郡主去。郡主可會放心?」
月牙兒絕對無法想到清笛會這樣說,此時月牙兒反倒不知如何回應。
「茶涼了,月牙兒郡主請喝茶吧。這茶是我從杭州帶來的西湖龍井,月牙兒郡主莫辜負了茶香。」清笛不再繼續方才的話題,只談香茗.
「姑娘……」月牙兒跟雙羚離去,翡煙心痛得奔過來,「姑娘您,您真的……」
清笛含笑,「小時候,我不懂大人為什麼會喜歡飲茶。茶方入口,那樣的苦澀,我不知道吐過多少口茶。直到有一天,我還是在下意識想將口中茶湯吐掉,當那茶湯滑過舌尖兒的剎那,我忽然就舍不得吐掉了。」
「一脈無法形容的妙味從齒頰間倏然滑起,妙不可言。我才明白,原來這便是茶的回甘之味。如果不經歷之前的種種苦澀,如果不能一直堅持下來,便永遠無法邂逅那一刻回甘涌起的奇妙……」
清笛靜靜喝完杯中的茶,轉頭輕笑望翡煙,「我來契丹,前途叵測;我自知恐怕再無心力去顧著他。而偌大契丹,唯一能讓我信任,能讓我安心托付的,只有月牙兒郡主。如果因為我的到來,而讓月牙兒與他之間生了嫌隙,讓月牙兒非但不再護著他,反倒有可能與他為敵……那麼我便得不償失。」
「姑娘便寧願自己苦,而把那回甘全都留給了六皇子!」翡煙心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
「茶並不知自己在人口中是苦是甜,它只知道自己是尋常的植物,春綠秋黃,只循著天道做自己該做的事。」清笛淡然微笑。便做自己該做的事就是了,不問結果。
再濃的茶,被幾遍水沖泡過,便也都變得無味;就仿佛心中的苦澀與不甘,放在時光里反復沖擊些日子,便也會漸漸習慣了吧.
七月初十,契丹東征大軍開拔。契丹皇帝耶律真元在鴛鴦濼畔莊嚴誓師,歷數女真背主、斬殺契丹官員、阻斷契丹商道、慫恿奚人與渤海人一同謀反等十二大罪,旌旗高舉,劍指東方。
清笛登高台,目送皇帝親率大軍招展而去。軍隊縱然人多,但是比不過天地廣大;十五萬大軍,不久便被廣闊草原吞沒,全都消失在了天地交界處。
與這草原天地相較,人終究是卑微而渺小的存在。有人可笑說自己是草原之王;其實草原之上的物種,何時生,何時滅,全無自己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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