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長衣!」
月牙兒也是面色一變,絕沒想到,「它怎地,竟然在你手中!」
清笛靜靜一笑,斂去眸底哀傷。這件長衣素白輕盈,輕若鴻羽。正是她當日披著從霸州城知州府的城牆傾身而墜的那件衣裳。
那原本是穿在小六身上的,薄暖輕盈,看著似乎沒有什麼,唯有披在身上才知道那衣裳的貴重。她那時剛經歷了人事,小六便將這件還帶著他體溫的披風長衣裹在她身上,以這長衣的柔軟與溫暖來撫慰她。
只是那一刻她便也知道,這長衣的來歷定然不凡。
從來衣裳縫制都不簡單只是做衣裳,每個針腳、每一行縫線,實則都蘊含著做衣人對那穿衣人的細密深意。
便如慈母的「臨行密密縫,唯恐遲遲歸」;更有「蓄意多添線,含情更著綿」的隱秘思慕。這份隱晦而細密的心事,唯有女子做得,也只有同為女子的方更明白。所以就在那一日,孤身站在城牆之上時,清笛便已經明白,這世間縱然沒有了她,也還另有一個心思細密的女子,正在全心全意地愛著那個飛馬而來的少年。
她那一夜、那一刻丟掉的,不光是霸州這座城,甚至還有那個剛剛托付了身心的少年……
卻終究沒能死去,還穿著那件長衣被烏雅救下。她拋下了霸州的所有,唯獨帶走了這件長衣。即便這回北上和親,她自己的箱篋里都沒幾件體己的東西,她卻還是將這件披風長衣一同帶來茆。
終于在契丹宮帳里听說,月牙兒郡主雖然那般嬌生慣養,卻連六皇子尋常衣著之事都要親自用心用力。每年春捺缽捕鵝,除了皇上用的之外,其余被捕獲的天鵝全都被月牙兒郡主給搶來,尋得那天鵝頸子與脊背上的幾睫最好最暖的天鵝絨羽,摘了下來手捻成線,親手為六皇子裁制衣裳。
怪不得這件長衣既輕且暖,披著臨風一躍的時候,更是感覺如在半空之中飛翔——自古以來都說「鴻雁傳情」,這樣以天鵝絨羽織成的衣裳便是那個少女全部的心意。不遮不攔、不躲不藏地全都披在那個少年的身上,縱然不在他身旁,也與他身影相伴。
這件衣裳全然不只是衣裳,分明是月牙兒的一片真心。
「就算秋葉也會被秋風卷起,高高飛上天空;可是它總歸還是會飄落大地,零落成泥。」清笛靜靜含笑,「月牙兒郡主請小心保管,莫失莫忘。」.
「姑娘你怎地自請去前線伴駕!」月牙兒離開,翡煙便急著奔入帳中蚊。
「昨晚一切,又豈能盡數瞞過人去?」清笛倒也淡然,「倘若有孕,毀了我不要緊,六皇子卻也活不成!所幸他們倒也有人主張我去前線,便索性遂了他們的心,去了前線,一切就有了解釋的余地。」
「這!」翡煙也沒想到這一層,結舌之下也是點頭,「若是擔心有孕,姑娘原本不必這樣擔心。大不了,奴婢偷偷去買了那打胎的藥來……燕子城中漢人的藥鋪多得是,必不讓姑娘為難。」
清笛輕輕望了翡煙一眼。
翡煙一驚,「難道姑娘的意思是,倘若真的有孕,根本就不想打掉這個孩子?!」
「翡煙,就算燕子城內有的是漢人的藥鋪,但是相信這宮帳里也定有無數雙眼楮明里暗里盯著咱們。到時候就算你加了千千萬的小心,卻也難保不會被人發現你去買了那種藥來……到時不但救不了急,反倒人證俱在,一步便可定成死罪!」
「況且……」清笛幽幽抬頭,目光遙遠越過帳門去,望向遠方,「倘若我真的能有孕,那實則是上天垂憐于我,我又怎麼能將那孩子除掉?」
「爹娘全都去得早,滿門也剩不下幾個人,這個孩子便是難得的血脈。當年家中遭難時,我年紀尚小,來不及保護家人;這一回倘若多了這個血脈,就算是拼得自己一死,我也得保存了下他。」
「所以就算明知前線情形叵測,我也必得前去,絕不能退。」清笛說著,掌心輕輕放在月復上,面上並無哀戚,反倒只是淡淡笑意。
「姑娘……」翡煙也自心疼,卻還是忍不住要勸,「姑娘就算想要延續血脈,將來的日子卻還長著,又何苦要急于一時?此時受孕,並不是最好的時機。」
「未來那麼長,誰能洞悉未來種種?」清笛伸手握住翡煙的手,「我明白你與郭婆婆都為我擔心,但是你們放心,我必定會為了這個可能到來的孩子而費足了小心。」.
翡煙難過地蹲在清笛身畔,幽幽地說,「姑娘,恕奴婢多嘴,奴婢知道上回姑娘攆公子走,是故意要讓公子去辦事。這一回听說東邊前線出事了,奴婢便一下子想起公子來。」
「公子對姑娘的心意,奴婢是最為知曉的了。公子又豈會將姑娘一個人孤零零扔在契丹而不顧的人?他走了這些日子,必定是辦重要的事情去了。他定然會,傾盡了所有,只想著將姑娘從契丹救回去吧。」
翡煙抬頭望清笛,「姑娘,這一回都說有人幫著女真。奴婢猜想,能夠做到這一點的,怕是公子!」
清笛的手微微一停,卻只是微微一笑,「我便知道,什麼都瞞不過你。公子此去,卻是心急了些。我只囑他小心聯絡各方,暗中襲擾便是;這一回公子卻是冒進了。」
「姑娘這回要去前線,也是因為放心不下公子的安危?」
清笛垂下頭來,「我已沒有親人,你們便都是我的家人。我又如何能眼睜睜看著你們因為我而涉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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