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旻蹲在地窨子入口處,看見靈犀那副饞貓的樣兒,就忍不住樂。
靈犀是他的寵物,平素他馴養極嚴。就連喂食都只準靈犀吃他掌中的,除了他之外,誰的也不準吃。能跟在他身邊兒的寵物,尋常要經受的危險肯定也更多,他這樣小心馴教,也是怕有敵人將對他的仇恨都發泄在靈犀身上,害了靈犀的性命。
這幾年馴養下來,靈犀已經極守規矩,平素就算見了好吃的也能忍住。可是貓兒就是貓兒,它們遠不如馬匹和海東青听話,有時候它們還是會暴露出本性的渴望來。便如此時,靈犀簡直就是心癢難耐,平素那點子訓練出來的規矩,眼看著就行將土崩瓦解茆。
能將靈犀挑動到這個地步的,還真沒幾人.
「那是什麼?」完顏旻都忍不住問開,卻沒想跳下來解救靈犀,反倒靠著門框坐下,伸長了腿,面上掛著閑適的笑意。
「可是好東西,我特別為靈犀配制的。」清笛說著越發將掌心兒里的東西朝靈犀湊近了些。
靈犀越發難以自控,身子都顫抖起來,不再四肢正常行走,而是四肢繃直蹦了過來,伸出小爪子,叭叭地叨了幾下,隨後再往後跳開。
借著月光,完顏旻大致看清了清笛掌心兒的東西,小小的一塊兒,宛如紙張薄厚,有淡黃的顏色,隱隱地似有琉璃光澤。卻猜不著是什麼蚊。
清笛便笑了,眼前仿佛有一大一小兩只貓兒。完顏旻的好奇不在靈犀之下,只不過人類對這個東西氣味的抵抗力要更強一些。
「要吃麼?嘗嘗吧。」清笛笑眯眯將一小塊那東西擱進完顏旻掌心.
完顏旻一皺眉,「給貓吃的,我也能吃?」
「當然!」清笛忍不住調皮一笑,「貓兒都敢吃的,你卻不敢吃麼?」
完顏旻被問倒,只好撇掉疑慮,「有什麼不敢!」說著便將那東西丟進嘴里去——
一股黏濃的感覺在唇內漫延開,那東西在唇里融化成膠質,融融而香濃。
完顏旻腦袋里猛地一閃,顧不得嘴里黏著,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你在榷場上騙過別古的那種粘連山參的膠水,實則就是這個東西!」
「孺子可教。」清笛笑開,贊許點頭。這孩子果然一點即通,將來是可造之材。
靈犀見完顏旻都吃了,而且露出這樣驚喜的神色來,就越發難以矜持,「喵嗚,喵嗚」叫著,極是掙扎。
口中的滋味漫延開來,完顏旻便也知道了這內里的奧妙。為何靈犀難以抵抗?因為這膠質里頭分明都是魚香!.
「好吃吧?」清笛眨眼,「這東西雖然是我特地配制給靈犀吃的,可是我們漢地卻從漢朝就已經有了。《齊民要術》里就有記載。它不但是號稱‘海八珍’之一的美食,且是補血養血、固腎培精的良藥。」
「漢地曾有八十歲老朽,常年吃這個,還能喜有子嗣的;婦人懷子或者分娩前後,吃這個也好。」
「噗……」完顏旻一口好懸嗆著。知道是人也能吃的好東西,固然放心了,可是一听那八十歲老朽還能有子嗣的說法,還是讓少年本性兒里害羞了。
清笛沒理完顏旻的小心思,依舊去逗弄靈犀,「靈犀乖,快來我掌心兒吃。我知道你一直惱我,怨我對你不友善;可是你卻是我的恩人。在燕子城內你救了我,中元節那個晚上你又救了我的黑丫和妹子……縱然你不待見我,我卻是還要用心與你結交的。」
「這回我來,就特地做了這好吃的東西給你。好啦你就別繃著了,吃了這好東西,我們便和好了吧!」.
完顏旻坐在一邊,笑意擴大。
都說女人如貓,果然如此。雖然靈犀在用力抗拒著,但是清笛的性子果然與靈犀很是相似,所以靈犀只是在做最後的頑抗,已是抵擋不了幾刻了。
完顏旻的目光不由得靜靜落在清笛面上。之前一直無法明白,這個女子身上究竟有什麼樣的魔力,為什麼每個到了她身畔的,無論是人,還是動物,都無法抵抗她的魅力,到終究總會乖乖地對她俯首帖耳了?
她若是行奸使滑的,又豈能騙過他去?所以她的這種魅力並非來自心機與伎倆,反倒可能是她真摯的用心——
便如同此時對靈犀,貓兒的防備心在動物里幾乎是最重,可是她不急不惱,耐心地與靈犀說話;她說話的樣子,仿佛從沒將靈犀僅僅當成一只貓兒,而是將靈犀平等相待。
此時眼前說這話的不是一人一貓,而是兩個平等的生靈.
完顏旻的心不由得「咯 」一動。不由得想起之前清笛與他說過的那些話,說宋人與女真人之間的攻訐是因為不了解,說如果有機會平等相處定會開釋了誤會——那話里也深深烙印著「平等」二字。
她從不認為人類應該凌駕在動物之上,更不將宋人看得高過草原民族去……所以她身上才會有這樣獨特的光芒,讓人不由得只想靠近。
完顏旻愣神兒思索的片刻,靈犀已經再無法抗拒那東西的誘.惑,終于似乎不情不願、又極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清笛的掌心兒去。仔細地聞了大半晌,繼而抬頭再望了一眼清笛的眼楮,確定她沒有敵意,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從清笛掌心叼走了一塊東西,轉身跑到一邊去,「嗚嗚」叫著吞吐有聲!
「呵……」清笛憨態笑開,拍著兩手,「靈犀你慢些,我手里還有許多。這回特地在里頭還加了肉糜,向來定然是貓兒最愛的。你若與我和好,我便將來總留給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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