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心,我又如何能不明白?」清笛也只能嘆息,「他明白,他若不肯接受沈姐姐,不肯為侯爺府留下子嗣的話,國太夫人與長公主是決計不可能放他出來的;所以他才會在明知故犯的情形之下,要了沈姐姐的身子——如此一來,再加上奉旨北上送親,他便可離開杭州。」
「他與沈姐姐過夜,其實為的,不過還是我……」清笛清眸一轉,內里已是含淚,「當日你與翡煙都為我氣不公,你們還怪我竟然不生氣;我既然明知道公子的心,又哪里還能惱他?」
「我當日的難過,不過是心疼公子,也心疼沈姐姐。公子明知道我必然會北上契丹,明明知道我的心已經不在他那邊,可是他依舊還是會隨我北來;沈姐姐則縱然知道終究留不住公子的人,卻還是甘願懷上這個孩子……他們二人都如飛蛾撲火,全然不給自己留下半分退路。」
「姑娘,這可怎麼辦……」藍田急得也是搓手,「從杭州到女真,道路上就得耽擱個把月,如此算算,再過不久沈姑娘怕是肚子就將瓜熟蒂落了!可是公子死活不肯走,這可怎麼辦……」
清笛轉身遙望東方,紅日東升,光芒雖然還不足以一下子便擊退所有的夜色,可是那光與熱的力量卻不斷在壯大。清笛的手輕輕托在自己小.月復上,微微點頭,「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你且再等三兩天,我必會想到法子讓公子南歸。茆」
「此時他與女真合兵,怕是大宋朝廷已經知道了;他的確不可在女真繼續久留,唯有乖乖回杭州去拜堂、生子,方能打消朝廷疑慮。」
「姑娘要怎麼做?」藍田畢竟是男孩子,眼見著清笛下意識的動作,卻還不明白。
「你便等著吧。」清笛說完轉身便走。走了幾步卻又停下來,回頭再看藍田,「過幾日,我想法子讓翡煙到女真來一趟。你們也分開了這麼些日子,好歹該見見面。」
清笛說著,竟然朝藍田福了福身,「都是因為我,才讓你們天南地北地分隔了看不見。委屈你們了。」
「姑娘!」藍田的眼淚刷地就下來了,「小的絕不敢受!小的跟翡煙受的這點苦楚,又如何比得上姑娘你!姑娘才是百般辛苦,又要費盡心思各方周全。姑娘,小的只想說,姑娘切莫再只為身邊人著想,姑娘應當好好為自己綢繆才是。」
「我知道了。」清笛眼中含淚,卻輕盈一笑,轉身逆著初升日光的方向走向西邊去蚊。
陽光映滿了她脊背,卻照不亮她的前路。她一步一步都是踩在自己的影子上,需要踐踏了自己才能走向前去。
藍田望著,都不由得心痛如絞.
大木房里一片緊張,烏雅與鳳熙都在急切地等著鹿兒河那邊傳來的戰報。完顏部的家臣們都在興奮地議論,倘若這一回滅了契丹二皇子手下的部隊,便能繳獲不少鎧甲兵器;有了這些家伙,女真騎兵的力量便又能增強……
只有完顏旻,小小的個子鎖在虎皮椅上,抱著手臂淡然望著眼前的一切。
有哥哥在的時候,他從不肯主宰大木房中的一切,只是靜靜听著;這一刻他卻心中隱隱升起哀戚——哥哥和鳳熙公子,還有這麼多家臣都這樣興高采烈。如果他們知道是他將鹿兒河的情報泄露給了耶律玄舜,讓契丹二皇子借以逃月兌……他們會不會就此恨毒了他?
可是憐兒姐姐說得對,天下是一盤最為復雜的棋,不能計較眼前得失;此時女真內部還未統一,想以兩千五百名騎兵對抗統一了北方的強大契丹,無異于以卵擊石。暫時的妥協,是為了個女真爭取更多的時間,趕緊發展壯大,才能寄望未來。
「報!——」大木房外傳來稟報聲,一騎飛馬落滿朝陽而來。馬背上的傳令兵滾下馬鞍來,沖進來跪倒,「稟告大少爺,鹿兒河方向情形有變!契丹二皇子的隊伍並未向魯爾河套方向行進,而是中途與契丹另外一支隊伍會合,避過了我們的伏擊圈!」
「什麼!」烏雅一拍虎皮大椅的扶手,騰地站起。
鳳熙也是面色一變。
「怎麼可能?」完顏部家臣也都面面相覷,「契丹二皇子最是剛愎自用,他怎麼可能會改變了自己原定的路線?他不會听從任何人的勸說,他定然會一意孤行的——怎麼會中途改變!」
眾人都騰身站起,只有完顏旻坐在大椅上,垂了頭,只解開鹿皮囊,伸手去撫模靈犀的額頭。
「報!——」遠處又是一騎飛馬趕來,馬背上的傳令兵連馬鐙都踩不穩,到了大木房門前,整個人便直摔了下來!
「怎麼了!」烏雅怒喝。
那傳令兵滿身的血跡,悲傷還插著一支雕翎箭!
「稟大少爺,大事、大事不好!埋伏在鹿兒河的部隊,遭遇、遭遇襲擊!」
「什麼!」眾人都是大驚!
原本女真人是埋伏在鹿兒河想要截殺耶律玄舜,又哪里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竟然另有人伏擊了女真人!
「怎麼回事!」烏雅急問。
「契丹人在鹿兒河套放火燒荒,濃煙密起,咱們的部隊不是被契丹人斬殺,而是被圍困在火陣里,沖不出來……」那傳令兵說到後來,早已眼中淌下血淚。鹿兒河底的淤泥,原本是他們設計好了給契丹人的墓場,可是在大火濃煙鋪天蓋地而來的剎那,亂了陣腳的女真人四散奔逃,結果自己也全都陷進了淤泥里去!
給敵人設計好的墓場,最終成了埋葬自己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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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前看見鳳熙接受沈婉娥,大家頗為不解;這會兒能體會到鳳熙的用心了吧?稍後加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