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漆黑如墨的夜晚,天空沒有星月,只有白色的雪片無聲墜落。前頭的少年策馬狂奔,黑色的貂絨大氅隨風翻卷,仿佛天際黑雲;大氅內里的大紅吉服便整個暴露在夜色里,像是一片化不開的血。
清笛策馬奔馳得急,只覺眼前那一片他的吉服瀲灩起的紅波,一層一層染上了她的眼楮,湮沒了她的心。
「咳,咳咳!」清笛急忙扯住韁繩,坐在馬背上咳嗽開。
前面已經領先奔出一箭之地的玄宸一驚,連忙也扯緊馬韁,掉頭回來。黑大大氅裹著大紅的吉服,玄色的眼瞳里翻卷著碧藍的驚雲,「可有事!」
清笛深吸了口氣,壓住咳嗽,卻忍不住一笑,轉了眸子望他,「我攆上你了!」
玄宸猛一挑眉,驚愣瞪著清笛,卻也終究忍不住傲然一笑,「女人伎倆!」
清笛用力調整呼吸,壓住還要噴涌而出的咳嗽,「這回六皇子總可告訴我,黑丫和霽月還好吧?縱然霽月是頭馬,他卻也不可能躲過老虎去。六皇子怎地還有這多時間與我比賽策馬,難道你顧忌霽月的性命!」
玄宸兜著馬在原地轉了幾圈,眼楮只前前後後審視著清笛,「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這老虎來得蹊蹺。」清笛仰首瞪他,「我明白老虎是擔心天氣,可是它們再擔心天氣,可是怎麼會愚蠢到自己來送死?如果它們是希冀普通的牧民與農家倒也罷了,可是它們就為了填飽肚子的話,怎麼會愚蠢到來攻擊防衛嚴謹、重兵防衛的契丹宮帳?這于理不合。」
「畜生就是畜生,它們哪里有人類的理智?它們對天地變化的感應程度更為靈敏,風雪降至對于它們的影響就更大。所以慌亂之下,自然就更沒有理智了,這有什麼奇怪!」玄宸提了馬鞭繞在手上,微微聳肩茆。
「六皇子,我雖然不是草原人,但是對于獸類的性情並非一無所知。」清笛轉頭,避過玄宸的目光。遠處,玄宸手下的禁軍已經大面積撒開,防衛圈越來越大。
「我小時候在我爹身邊,總是最好奇為什麼那些平常脾氣很暴烈的戰馬,一旦到了獸醫官的手下就會變的那麼服服帖帖?有的是那戰馬分明是頭一回看見獸醫官,竟然馬上就收斂了脾氣,變的俯首帖耳;有的則一見獸醫官,扭頭就想跑。」
「我爹解釋給我說,獸醫官終年照料馬匹,他治療好的馬匹多,可是親手送上黃泉路的馬匹也有不少。獸醫官的身上仿佛都烙印著那些死去戰馬的氣息,馬匹雖然沒有人聰明,但是它們竟然也會經由那種神秘的氣息而懼怕獸醫官。」
清笛轉回頭來,仰頭凝視玄宸,「老虎是野生的,它們本能的防衛要比馴養的馬匹更甚。契丹的冬捺缽,原本除了處理軍國大事之外,另有一項重要的事物便是獵虎——自從到了廣平澱來,就算我沒親身參與,但是我也听說了外頭不時有人歡呼,說又獵到了一只老虎。」
「我相信,此時整個契丹宮帳內外,應該都游蕩著一股老虎死亡的氣息。老虎們恨不得遠遠避開這里,唯恐被獵捕;它們怎麼還會愚蠢到自己送上前來?六皇子,此事定有蹊蹺。」
「可是我並不想具體探知你為何來安排這一切,我只想知道黑丫和霽月好不好!」清笛有些急了蚊。
「想知道這其中的奧妙?」玄宸含笑點頭,「隨我來!」
玄宸說罷,率先策馬而去。可是他朝向的方向並不是禁軍撒開的保護圈內的方向,而是策馬向西,奔向西邊的山脈去!
「你又要去哪里!」清笛無奈,只能策馬追著過去.
兩匹馬縱橫馳騁,已經漸漸遠離了宮帳的方向,更與禁軍的防衛方向有了偏離。
雪落更疾,漫天密集飄落的雪片像是密密層層的白色羽浪。清笛縱馬其中,仿佛進入白羽森林,又或者是白羽積成的海水。馬蹄縱急,卻都被雪片降落的速度淹沒,人一時之間只有迷幻感覺,仿佛天地的節奏都被雪落的速度控制,一切都不由人自主。
前頭玄宸黑色大氅之下的大紅吉服在這層層的白雪之下便越發顯眼。這樣迷幻人眼的白雪非但沒讓他也驚愕,反倒讓他越發悠游自在一般,含笑不時回眸來望她。
清笛只覺自己仿佛與原來的世界隔絕,而走進了一片只有雪片連綴而成的奇幻天地。
心,便不由得顫抖了。他就是雪,所以他走進了這片雪的世界里,便這般悠游自在,是不是?
「你要說的奧妙在哪里,你快說!」清笛有些懊惱,「再不說的話,我這便調轉馬頭會去了!」
這樣被他一路牽引著向前走,她只覺心神俱慌。
「別走!」他縱馬追回來,一把扯住她手臂,「好吧,我說。」
清笛甩開他的手,抬眸去望他眼楮,「說!」
「我給你講個故事。」坐在馬上的少年,面上又露出無賴之色來。
「不要太長。」清笛懊惱地抓緊了韁繩。他又要干什麼!
「我與你講過,當年我曾經在草原上追著一頭豹子跑,也是這樣風雪將至的時候。那豹子實在是靈黠,我怎麼都追不上。我便也上了蠻勁兒,不管不顧一路追下去,愣是直追了三天三夜……結果就迷路了,被大雪給封在山里出不來。」
清笛心底一慌,緊緊閉上眼楮。
「我不知道你說這個有何用處。」清笛狠下心來,撥轉馬頭,「你回憶你自己的故事吧,我先走了!」
「 ——」只听一聲尖利的 哨從背後清越揚起!清笛就只覺這片仿佛由雪片連綴起來的世界忽地起了一陣寒風!那寒風都仿佛是雪白色的,讓人的寒毛都不由得立了起來!
清笛坐下的馬匹就更是大驚,慌亂得原地打轉,不肯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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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