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在上,白雪為證,玄宸與清笛相偕跪倒在山崖邊,面向萬仞天地、浩淼時空。
玄宸轉頭望清笛,眼波如醉,「此時的天空,沒有月亮;憐兒,我的心中也從來沒有。」
清笛回首,眼淚已是再度跌落下來。他是在說這月初的天空沒有月亮,更是在說他與她交拜天地的這一刻沒有月牙兒的存在。
「父皇選的日子倒是真好。」玄宸邪氣一笑,「倘若依照月亮自己的性子,定然選十五月圓;父皇卻指了初一的日子,有雪無月。」
玄宸轉過頭來,握緊清笛的手,「這是天意。」
清笛還掛著淚,卻只能頷首笑開,「我知你用心良苦,可是實則我並不在乎。雪,你注定是草原帝王,你的婚姻便不是你個人的私事。一統草原、和合萬邦,必得用上和親聯姻之計。我早知你是這樣的命運,我便必然要接受得起你將要面對的一切。」
「為人百年,活在世上,總歸有太多的掣肘。你當日入了憐香院,絲毫不曾嫌棄我青樓的出身;多年後的相遇,你也再沒問過一句。即便是我跟鳳熙的曾經,你雖吃醋卻從未追問……雪,我若做不到同樣的接受與包容,我便不配此時與你這般並肩跪在天地之間。」
「我不在乎名分,也不在乎先後的次序。我要的依舊是當年那句話︰我要你只做我一個人的雪。至于你是誰的皇子、誰的帝王,我都不論。」
「即便來日,若我還有緣看見你登上龍座,我也不要你給我任何的封號。你該明白,任何的封號都不過只是‘眾人之一’。茆」
「憐兒!」玄宸死死握緊清笛的手,「我必不讓你受委屈!父皇縱然身為帝王,卻仍舊沒辦法保護我娘周全;我卻不會!」
「有你這句話,我已足夠。」清笛含淚微笑,「相公,吉時已到了呢。」
玄宸長淚無聲落下,卻也望著她一笑轉身,握住清笛的手,仰望蒼天,「蒼天在上,孩兒定然也在觀望,我耶律雪宸此時迎娶袁氏憐兒為妻。今生今世,生死不離;生生世世,早作相約!」
清笛也含笑,與他一起仰望蒼穹,卻已是說不出話來,只隨著他一同叩拜下去。
一拜天地,天地俱在;二拜高堂,高堂定在天上;夫妻對拜,兩人早已四淚長流,眼望彼此,只覺世事流雲,紛涌鼓蕩,仿佛眼前已經掠過千秋萬代,唯一不變的是彼此對望的眼。
一聲驢叫,輕輕地,飄進清笛耳鼓來。清笛錯開眼楮,這才看見,原來黑丫、霽月,還有傲慢的雪豹都不知何時已是站在了他們身旁。原本悲痛欲絕的黑丫,這一刻竟然滿眼都是眼淚,柔聲地朝她低低叫著,仿佛知道他們此時正在做什麼事蚊。
霽月也是輕輕打著響鼻,玄宸回望兄弟,不覺笑開。
只有雪豹傲慢地轉了轉頭頸,轉身忽地騰身竄上山壁,隨即不見!
黑丫扭頭瞪了雪豹一眼,很是不滿。卻隨即只听山壁之上雪沫子簌簌之聲,稍後那雪豹鬼魅而歸,而嘴上竟然叼了一大枝盛放的紅梅!
梅花開得如火如霞,即便此時天地幽暗,卻也擋不住那梅花的清芳。
雪豹翻著碧眼,將紅梅垂首擱在清笛眼前;又翻了翻眼皮,懶洋洋地瞪了玄宸一眼,這才調轉身子,甩著長長的豹尾,仿佛志得意滿地走回它的山洞方向去。
玄宸不由得笑開,回頭朝雪豹喊,「小子,謝啦!我都忘了給娘子找束花兒來,你卻原來比我還懂得。來日你若動了凡心,必然沒人能抵擋得住。」
雪豹傲慢地長聲清嘯,意思仿佛是,「還消你說!」
清笛抱著大枝的紅梅,只能笑開。這是一場只有她與玄宸兩人的婚禮,可是有天地為證,白雪為鑒,更有黑丫霽月與雪豹的相伴,哪里缺失了半點喜慶?.
兩人相擁,一起吃了野雞肉果月復。原來這野雞肉這般鮮美,吃得清笛險些吞了自己的舌頭。一邊扯著羽毛一邊將肉塊填進嘴里去,真是最原始的快樂。雖然看似粗糙了些,卻遠比用精致的餐具吃起來更加滿足。
玄宸看著清笛吃,便忍不住笑開,「從前你們中原人將‘茹毛飲血’四字當做貶義之詞,這一刻你可還那般認為?」
清笛會意一笑,「身在草原,倘若不會茹毛飲血,便只能餓死。中原人也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傷也;所以為了這身體發膚,還是應該茹毛飲血。」
玄宸輕笑起來,「我的娘子此時已是草原人了。」
清笛轉眸,「你的骨子里卻也早是中原人。否則你如何懂篆書、擅丹青?」
玄宸大笑,「娘子所言極是。我皮肉是契丹人,骨子里卻已是中原人;娘子表面看起來是中原人,內里卻已是草原人。所以無論草原人還是中原人,我們原本沒有太大的不同。」
清笛莞爾點頭,「相公說的是。」
「所以……」玄宸伸手握住清笛的手,「若有一日我登上帝位,你可願意放下中原與契丹之間的仇恨,與我並在朝堂,只為家國百姓?」
一股熱流于心內激蕩。清笛微微闔上眼簾,「雪,若有來日,我定會站在你身後,盡我所能,助你一臂之力。」
「我不要你站在我身後,我要你站在我身旁。」玄宸笑起來,碧瞳如星,「我要看得見你,隨時隨地。你若站在我身後,難道要我時時回首去找你?當著朝堂百官,那卻是失儀。」
「好。」清笛用力藏住奪眶欲出的淚,「若有來日,我定然站在你看得見我的地方。生死與共,禍福相依。」
----------
稍後第三更~~~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