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笛出得房間來,原本挺直了脊背,可是下了門階,還是不小心被地面的雪一個打滑,險些跌坐在地上。
原本隱在牆角暗影里,為清笛望風的玄宸,急忙從暗影里奔出來,一把抱住清笛,「怎了?」
清笛用力站穩了腳,卻望著玄宸輕輕搖頭。
玄宸深深凝望清笛,柔聲說,「咱們走吧。小史方才也給了信號,讓咱們盡速離開。否則待會兒要查驗每個人的身份,還要登記造冊,怕有麻煩。」
清笛點頭,拉著玄宸的手走到後院去。那里在影壁牆邊兒上留有一道暗門,是當初湉娘就為了有掩人耳目的事情進出方便的。旁人不知,清笛、靜簫等四人倒是都知道的。
曾經湉娘便以此門的位置為一項考校的項目,讓四個人去找,找到還不行,還得能有法子打開。那一回又是清笛拔得頭籌。其實那不光是因為清笛天性聰穎,也有賴于她幼時身在杭州侯爺府內呆過那三年。
青樓里的暗門留得再隱秘,又如何比得過曾經作為吳越國皇宮的侯爺府去?當年清笛便央著鳳熙宛如捉迷藏一般地一扇門一扇門去找。所以乍然見到院子里原來也有類似這般的設計,清笛還是故意多繞了幾個圈子才找到。饒是如此,還是最快找見的.
清笛拉著玄宸的手出了暗門,站在天已大亮的巷子里,仰首用力呼吸。就仿佛夏日午後憋悶的池塘里,魚兒們都要浮到水面上來,將口伸出水面,方能吸到空氣一般嗝。
這天下的門,打開了未必都意味著逃出生天;便如奇門遁甲術中所設定,門有「生門」,也有「死門」,有的門打開了非但沒有生路,反而一步踏進死亡。她縱然帶著玄宸安全地出了憐香院,卻絲毫不能松口氣下來,反倒覺得心中越發沉墜。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現在可以與我說了吧?」玄宸只垂首凝眸清笛。
清笛伸手抓緊玄宸的手,心中第一次埋怨上天留給自己的壽命已經太短……「我擔心,于大人這邊也已經經由靜簫,與二皇子那邊搭上了線,目的都是要置你于死地!」
當年霸州城破,于清風最大的仇人當然就是玄宸,他如何肯放過玄宸!
方才在于大人身前時,清笛心中想的便是,就算于大人能推翻了張家父子,就算于大人能重引宋兵進城,可是又該如何抵擋北邊的二皇子——難道于大人想要靜簫勸說二皇子帶兵南下,就沒考慮過這一層麼?
前門打虎,後門迎狼,這原本是每個將官都要極力避免的。以于大人的智慧,如何會疏忽至此閘?
方才從暗門走出的剎那,清笛心中也仿佛倏然敞開了一扇暗門。只不過這扇門不是生門,而是死門!
于大人既然敢冒險這麼做,便證明于大人有可能私下里與二皇子達成了某種默契。二皇子可以為了那個默契,而不南下攻破霸州城!
對于二皇子來說,有什麼事情的吸引力比霸州城更為巨大?——那自然當是六皇子玄宸,以及契丹的皇位,對不對?
只有先除掉了玄宸,只有先穩定地得到了契丹皇位,二皇子才好去考慮下一步的南下事宜;所以暫時之間,霸州城是安全的。于大人的計謀是可以實現的!
用這最後的時間,清笛千萬小心,謹慎計算,算計了蕭氏的力量,算計了女真與契丹之間的力量制衡——卻沒想到,這當中還要加入了于大人這支力量!
上天究竟還肯給她多少時間?她究竟還來不來的及替玄宸消弭掉這一樁災厄?
還有霸州……當年她眼睜睜看著霸州毀于沖天大火,她萬死都不能贖罪;那麼今日她就算拼盡了一切,也不能再讓霸州百姓再淪入那夜的噩夢!.
清笛擔憂至此,卻沒想到玄宸卻是反應淡然。
清笛惶急扯著他衣袖,「你怎地還能如此冷靜?」
玄宸沒說話,只握緊了清笛的手。掌心溫暖有干燥,顯示出他的從容與膽魄。
兩人踏著晨光走出巷子去,中間又刻意多拐了幾個彎,等出得巷陌來,回頭望去,已是距離憐香院的門街遙遠。這樣遠遠地回望過去,仍舊見得到不斷有鐵甲禁軍在那條街上進進出出。
玄宸垂眸望了清笛一眼,微微含笑,「有我在,一切都不必你擔驚受怕。」
兩人雇了頂轎子,玄宸吩咐往兵馬司北胡同去。清笛在轎子里掐緊玄宸的手,「你瘋了?那邊都是北周的官員住邸!」
玄宸一笑,「張煜琪怕是已經看見了你。縱然還沒認定,但是也已經懂了疑心。看憐香院子門前的大街上,多少穿鐵葉子的禁軍?就算要封住院子里客人的口,也沒必要增加這麼多禁軍。」
「你的意思是?」清笛的心都提起來。
「張煜琪定然是暗自要小史在霸州城內戒嚴,搜查你我。而既然此事是由小史負責,那麼整個城中除了皇宮之外,就只剩下一個地方可以避過搜查。」
清笛心中一定,「史公子家!」
「沒錯。」玄宸笑開,輕輕拍了拍清笛手背。
既然史朗盛負責這次搜查行動,那麼他手下的人怎麼會到他府上去搜查?
轎子到了兵馬司北胡同便停下,不敢再向內走。玄宸拉著清笛的手出來,一同隱沒在巷陌深處。
「方才在院子里見你尋找暗門的時候極為輕巧,這回倒還要你用心。「玄宸站在青黑色的院牆勾勒出的一道道巷子里,含笑對清笛,「咱們不能走史家的正門、側門和角門。但凡有人把守的門,咱們都走不得。但是中原的習慣便是如此,但凡有些家業的,設計宅院的時候必定都留有暗門,以備不時之需。」
「史家也是一樣。憐兒,這回我的性命便都在你掌心兒。」玄宸的話雖然重,可是面上卻只漾著笑意,讓清笛只覺心中溫暖,並不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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