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這個時代將近有多半年了,說得上熟悉的,也就是寧王爺張文山和柳青青這麼幾個人。
也不知怎麼地,每次見到柳青青的時候,呂恆心里總是會有一些緊張,有些拘謹。生怕失去什麼似地。所以,每次談話,呂恆都在心里拿捏著一份尺度。談話閑聊的時候,未免有些放不開。
或許是對方身上那種江南女子柔弱的氣質,讓他有些難以為繼。就像是雨後沾染著露珠的花瓣一般,嬌女敕美艷。偶爾吹來一陣風,花瓣輕顫的時候,心里都會擔心。這煩人的風,會吹走她的美麗。
而與張文山和武寧遠聊天,則是大為不同。這倆老頭都是閱歷過人的,生平不知遇到多少大風大浪。如今仙居在江南,往昔那份崢嶸早已被江南溫暖的風吹去。留下的,卻是這大半輩子的沉澱。
而且,兩人都曾經身居高位,目光見識自然非常人能比。所以,跟他們聊天的時候,呂恆心里感覺到的,是一份灑月兌和不羈。
兩個老人,一個少年,在這炎炎的夏日,碧綠如雲的江邊小亭,沏上一壺差,天南海北一通狂侃。偶爾會彼此取笑一番,然後齊齊爆發出一陣爽快的笑聲。
七月份的江寧,碧草青青。從河面的風,吹拂著衣襟飄然而動。倒也不怎麼太熱。
听著張文山一臉捉黠的笑容,講述著武寧遠過去如何如何的威猛,一上陣邊讓敵人嚇破膽的故事。呂恆坐在一旁,一邊听著,一邊故意露出些狐疑的神色,偶爾還搭上一句話︰「有這麼厲害嗎?某人看上去不像啊!」
每次听到呂恆這家伙在一旁,懷疑自己的豐功偉績。武寧遠雖然故作鎮定,一臉我不惜的跟你說的樣子。但,一直跳動的花白眉毛,還是表明這老頭其實心里很抽搐。
當然了,這些都是玩笑。
關于大周戰神的名號,呂恆也是听過的。當年先皇登基後,各藩屬先後作亂。大周社稷岌岌可危,大江南北狼煙遍地。
而就在那時,身為八皇子的武寧遠身先士卒,率領守衛長安的北營將士。從長安打到四川,一路上所向披靡。
最後和當今的皇帝,當年的太子,合兵一處,將這次叛亂的最大頭目,當年的鎮南王武衛國,合圍在了劍南一代。最後,鎮南王武衛國兵敗自殺。朝廷軍隊凱旋而歸。
後來,北方突厥南下。武寧遠再次臨危受命,率領大周將士。將突厥趕到了陰山以北。
從那以後,大周第一名將的美名也隨之傳揚天下。
後來,民間關于大皇子將繼承大統的傳言越來越盛。先皇深感焦慮之下,冊封武寧遠為淮南王。並且賜予他純金節杖,替他鎮守大周江山。這般賞賜,算是無比的尊榮。但,實際上也是斷了他的君臨天下的念頭。
而新皇登基後,因為心中忌憚武寧遠的威望,話語間透露出讓武寧遠離京回封地的意思。加之當時武寧遠因為自己曾經的愛將蒙受不白之冤而慘遭滅門,而心灰意冷。
最後,武寧遠離開了京城,來到了這繁花似錦的江南,從此一呆便是數十年。
如今,听張文山說起自己當年的戰績,老人雖然面色得意。不過,眉宇之間仍然顯得有些落寞。
「哦?永正?看到了沒。寧遠公好像有些多愁善感啊!」張文山並沒有打算去安慰一下武寧遠那顆受傷的心,反而嘿嘿一笑,繼續調侃。
「咦,好像真的是啊!」呂恆也相當的配合,此時正端著茶杯,凝聚著目光,一臉笑呵呵的瞄著武寧遠。
「狗屁,老夫豈是那般幽怨的人?」听到這倆損友不懷好意的調侃,武寧遠當即瞪眼。
幾個月來的相處,彼此之間,算是了解甚深。呂恆和張文山知道武寧遠此人,並非是那種嘆息懷念過往的人。心里知道,只要自己繼續調侃。這老頭肯定發飆。
此時,見武寧遠虎目圓瞪的樣子,似乎早就將剛剛那絲愁緒扔進了秦淮河里。二人相視一眼,端起茶杯踫了一下,笑著一飲而盡。
武寧遠見這倆家伙,一個比一個陰險。搖頭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道︰「古人常說,讀書人陰險,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說完,這老頭還用可憐的目光,看著呂恆和張文山,然後一副深惡痛絕的樣子,長長的嘆息一聲。
「咳,我說,老武啊,你這招可是有班門論斧的嫌疑哦!」張文山捋著胡子呵呵一笑,眼神一瞥,指著旁邊的呂恆笑著說道。
五月的時候,呂恆在船上,曾用這招把蘇正文氣的半死。當時,張文山和武寧遠大眼瞪小眼,一陣愕然。心里不約而同的贊嘆,原來,陰招,哦不,妙招竟然可以這樣秒!
如今,見到寧王爺又使出這招,張文山當即便想起了前些時日的事情,故意說出這番話,挪揄一旁,悶著頭喝茶的呂恆。
武寧遠哈哈大笑,索性來了個君子坦蕩蕩。他笑著說道︰「說起來,永正這招,倒是好用之極啊!」
見武寧遠這般得意的笑容,張文山搖頭苦笑。
也不知道哪個倒霉的人,成了武寧遠的試驗品。
隨即,二人似乎是早就預謀好了似地,很是順利的將話題,轉移到了呂恆的身上。
搞得一直坐在那里多清閑的呂恆,郁悶不已。
張文山和武寧遠所談的話題,其實也就是關于呂恆和蘇府柳府間的那些事情。雖然兩老頭平日里不問,但其實都在一旁注意著。
在此時提起這個話題,自然是听說了什麼。這才有此一問。
「蘇廣義此人,心胸狹窄。永正要特別注意!」張文山目光嚴峻的盯著呂恆,沉聲說道。
呂恆端著茶杯,笑著看了張文山一眼,微微點頭道︰「呵呵,我知道的!之前也听說過此人的一些事情!倒也,呵呵,倒也不是太嚴重!」
從開始,呂恆下定決心、到後來折柳記的出現。這其中,自然貫穿著無數信息的分析。而作為折柳記真正的目標,蘇廣義此人的性格分析,自然是放在首位的。
此時,此人已經入套。想必也翻不起什麼大的風浪。不過,對于張文山的提醒,呂恆仍然是感激的。
這般光天化日下,明目張膽的品評當地的地方官員。而且還是為了自己。張文山能夠說出這番話,已經是推心置月復了。
武寧遠見呂恆一副淡然的樣子,心里也是頗感好奇。
不過,見對方真的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也不好再繼續提醒了,只是在片刻之後,放下茶杯,笑著對呂恆說了一句︰「以你我的交情,有事兒可隨時找我!」
呂恆笑著點點頭,抱拳道了一聲謝。
到了下午時分,神色匆匆的展護衛過來對武寧遠說了一聲,家中有貴人前來。武寧遠听完後,淡淡的點點頭,然後很是遺憾的對呂恆和張文山道了聲抱拳後,帶著家人急匆匆的離去。
雖說展護衛的聲音略低,但呂恆卻是在不經意間,听到了展護衛話中帶著聖旨,接旨之類的詞語。
和張文山對視一眼,兩人目中皆是一片清明。
在武寧遠離開後,展護衛卻是去而復返。他先是對張文山抱拳問了一聲好後,便從懷里掏出了一枚玉佩,交給了呂恆。
「王爺說,公子可能用得著!」展護衛笑著將武寧遠的話轉達後,便對呂恆抱拳說了一聲公子留步,然後便帶著兩個軍士離開了。
張文山看了一眼那個雕著龍紋的玉佩,模著胡子笑呵呵的對呂恆道︰「寧遠公倒是大手筆啊!呵呵,永正,這下你可以高枕無憂了!」
呂恆端詳了一下這枚玉佩,見到玉佩背面刻著江寧守備的字樣,心里也知道這枚玉佩的分量。淡淡一笑,將玉佩收入了囊中。
「很值錢的吧!」呂恆笑著如此說道。
張文山愕然。
……
暖風融融,楊柳依依。河面上波紋陣陣,隨著清風,拍打著岸邊。小亭子的斗角上掛著的風鈴,發出清脆的叮叮當當的聲音。讓人聞之,心情寧靜。
在依稀擺動的柳枝間,呂恆看到了河中浮動的那首有些熟悉的花船。
船頭,那個白衣女子,迎風而立。宛若仙子一般,縴塵不染。河面微風吹過,她那淡雅的白裙,隨風而動。
呵,真是巧,沒想到又踫上了!
此時,二人離得較遠。看到女子,呂恆當然不會擔心,她過來找自己算賬或者問話。畢竟,這幾十米寬闊的河面,女子的輕功再好,也不可能飛過來吧!
站立船頭的女子,像是察覺了什麼。轉過身來,朝著這邊看了一眼。
呂恆笑了笑,站起來,對女子揮揮手。很是熟絡的樣子。
女子依然是那般的冷若冰霜,她只是轉過頭淡淡的看了呂恆一眼,便又轉過去了。
然後,在呂恆笑呵呵的目光中,女子腳下輕點甲板,柔美的身段,宛若輕飄飄的羽毛一般,在河面上輕點幾下,如點水蜻蜓一般,飛上了對面的河邊,消失不見。
呃,還真的女敕飛過去!呂恆一臉放心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手中的茶杯,停在嘴邊一動不動。
之後,便見那個花船中走出一個老婦人。婦人和女子一樣,都是朝著這邊看了一眼。不同的是,婦人看的時間較長。而且,似乎在很專心的看著。
呂恆倒是放松,畢竟,他與這位老婦人不認識。對方沒有理由揍自己的。
他如此想著,淡淡一笑,將手放下後,目送著老婦人劃著船消失在波光淋灕的河面上。之後,便一直獨自坐在亭子當中,看著這宛若水墨山水華一般,淡雅如墨的江南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