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里面?」張黨員大喊了一聲,但是很奇怪,他發現自己並沒有發出聲來。只有他的心听到了他的喊聲。在這關鍵時刻,他的嗓子背叛了他。「你到底是誰?」他再次喊了一聲,這次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聲音,但那聲音怪怪的,在深山里顫顫微微地回響著。沒有人回答他,當然沒有人回答,因為他還不十分確信那屋有人哩。
張黨員的膽子大了起來,就在那麼一瞬間,他忽然恢復了自信。他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他一直在「怕人」,原來「鬼屋」不可怕,那伸進他窗戶的「爪子」也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東西與人聯系在一起。這讓張黨員一時間很困惑,很迷惘。「我怎麼會怕人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但這種想法讓他的心隱隱作痛,他的眼前又出現了一灘殷紅的血,那是李翠兒的血,那是死亡留給他的永久記憶。哦,他好象明白了,原來他之所以怕人,是因為李翠兒和她肚里孩子的死,都是活生生的人造成的。
那間屋里又傳出了一點不尋常的響聲,張黨員的心里還是不禁驚了一下。他先是努力鎮定了他的思想,因為他發現他的思想與他的軀體不再和諧統一了,它們各自有各自的主張,甚至他的思想有想要在關鍵時刻離開他身體的趨勢。但張黨員即時控制了局面,然後他便向那道虛掩的門走去。
到那道門前,他出乎意料地停頓了一下,然後掀開了那道門,只听「吱」的一聲,那門慢慢被推開了。但這時候,忽然「樸」的一聲,一只鴿子般大小的黑色的鳥從里面一下子沖出來,就幾乎擦著張黨員的頭飛過,把他著實嚇了一大跳。當他再回頭看時,那鳥早就鬼魅般消失在一片樹林中去了,只有幾根黑色的絨絨的羽毛在張黨員的頭頂忽上忽下地飛舞著。張黨員進到屋里,那里面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見,他的眼楮還沒有適應屋里的環境。他又稍微閉了一下眼楮,待他睜開眼楮的時候,他赫然發現了兩道幽幽的光。
張黨員不禁往後退了幾步,當然這是下意識的,是他身體的應急反應,是一種奇妙的自我保護。當他再仔細看時,他發現那是一雙人的眼楮。那眼楮明亮但很警惕,清澈而又有那麼一點迷惘。但張黨員看不清那人的臉,因為那臉被一篷亂發遮蓋著。但張黨員還是很快就斷定那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即將臨盆的孕婦,因為她有一個大大的肚子。雖然她蜷縮在屋子的一個角落,但她的大肚子依然那樣顯眼。
「你是誰?」張黨員迫不及待地問。那雙眼楮閃爍了一下,但沒有回答。「你怎麼一個人住在這里?」張黨員前進了一步,關切地問。那雙眼楮又閃爍了一下,但還是沒有回答。張黨員又往前邁了一步,那女人卻顯得不安起來,她忽然揮動雙手,那意思再明顯不過,那是要阻止張黨員再靠近她。張黨員停下了腳步,他明白,他不能刺激她,因為她是一個將要生產的孕婦,任何外來的刺激都有可能導致嚴重的後果。
突然,張黨員的目光停留在那女人揮舞的手上,確切地說,那是一雙「爪子」,長長的指甲,皺皺的皮膚。這讓張黨員心里一驚,「難道就是這雙‘爪子’伸進了我的窗戶嗎?」他奇怪地想。他決定要弄個明白,但一定要十分小心。他定了定神,盡可能地用柔和的語氣問道︰「是你昨晚到我那里找我嗎?」那女人不再揮舞她的手,她的眼楮再次閃爍了一下,張黨員驚奇地發現,其實那雙眼楮很美,美得讓張黨員心里不禁生出一點暖意。為什麼會讓他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他現在不知道,因為他目前有好多事要做。但在以後,他會豁然開朗,當然那是幾天後的事了。
張黨員的臉上堆滿了誠懇與關切,這種誠懇與關切被釋放到空氣中,彌漫在整個房間里,包圍著那個女人,那女人眼楮里的警惕也在逐漸消散。她在角落里扭動了一下,「如果你要起來,我可以幫你。」張黨員以極其柔和的語氣說。「不用。」那女人說話了,而且聲音清脆動人。「我是去找你了,因為我要生了。」那女人又說出了讓張黨員萬分震驚的話。「這麼說你知道我會接生?」張黨員吃驚地問。「太不可思議了,」張黨員想,「又是一個謎一般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