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黨員醒來的時候,他品嘗到了陽光的味道。因為一縷陽光正斜照在他的臉上,他沒有睜開眼楮,而是深吸了一口氣,這樣陽光就進入了他的肺里,在把他的五髒六腑全都照耀一番之後,他才把那陽光呼了出來。現在,他對陽光有了全新的認識,他覺得陽光不僅有男性的陽剛與雄健,還同時具有女性的陰柔和嫵媚。他忽然回憶起他聞到的那種沁人心脾的香味,那種香味超凡月兌俗,翩然飄進他的靈魂深處,他感到他的靈魂在那香味的誘惑下,竟然「受孕」了,于是他心里生出很多美好的想法,他疑心那些美好的想法就是他自己靈魂的「孩子」。
他終于睜開眼楮,王玉珍不見了,「小男人」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長耳朵」圓睜著血紅的眼楮注視著他。他一下子被拉回到了現實世界里來,「長耳朵」巍然屹立,象一尊雕塑,張黨員明白,它是王玉珍特意留下來守護他的。一股暖流涌遍他的全身,他感到王玉珍對他的關心是細致的,是真誠的。他來到屋子外面,抬頭看了看天空,有幾朵淡淡的雲在巧妙地變幻著,或如飛鳥,展翅盤旋。或似仕女,掩面而羞澀。後來,那些雲又幻化成了一個女人的笑臉,張黨員覺得那是王玉珍的臉,因為那臉春風蕩漾又神秘莫測。
他也該走了,這時「長耳朵」「嗖」地從屋子里飛出來,它的翅膀帶起了一陣不小的風,它徑直飛向那幾朵淡淡的雲。剎那間,它就穿梭在雲層里,時隱時現。張黨員不知該往哪里走,並不是說他不知道回家的路,而是他覺得該找個人聊聊。但在李家村,他沒有朋友,人人都視其為牛鬼蛇神,惟恐避之不及。他漫無邊際地在山里徘徊,他有時摘下一片樹葉,有時折一段樹枝,拿到到鼻子上嗅著,那一葉一枝都是大山的氣味。
這時只听「嘶」的一聲,一條色彩斑斕的蛇攔住了他的去路。張黨員猛然一驚,那是一條山里人聞之色變的毒蛇,人稱「美女蛇」,這種蛇有著華麗的外表,還有一雙勾魂攝魄的媚眼。李家村人上山時,為了避免與這種蛇不期而遇,他們有一套古怪的所謂「鎖蛇」儀式。當然張黨員是不太相信的,他認為那純粹就是可笑的迷信。但如今,當他面對這種可怕的毒蛇時,他竟然下意識地在口中念念有詞,但那蛇卻昂了長矛般尖尖的頭,在嘲笑他,在藐視他,在威嚇他。
那「嘶嘶」的聲音和那叉狀的舌頭,還有那鋒利的鉤狀的毒牙,都預示著死亡在向張黨員逼近。那蛇並沒有急于進攻,或本身它就沒打算進攻。這里是它的地盤,是它的勢力範圍,它或許只想「兵不血刃」地趕走面前這個「入侵者」。它把身體縮成可怕的S形,它並不打算浪費它寶貴的毒液,如果能不戰而屈人之兵,那就更好了。歷史的經驗告訴它,在戰略上要藐視敵人,而在戰術上要重視敵人。可以說,這是一條老練的蛇,看它色彩繽紛的身段,和那優美的舞蹈,還有那狡猾的心機,這無疑更是一條「月兌離了低級趣味」的蛇。
但它太相信它的經驗了,太賣弄它的智慧了,也太忘乎所以了。張黨員當然沒有采取必要的行動,他從不打沒把握的仗。當然,他也並不是完全的赤手空拳,他還提著他那個紅色的接生箱哩,那箱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器械,但若是要從中選一件作為武器,恐怕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他與那條蛇對峙了很久,他從那條蛇的眼楮里看到了它的「傲慢與偏見」。這時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風吹走了地上的一些落葉,那條蛇的尾巴露了出來,張黨員發現它的尾巴在輕輕地擺動。張黨員盯住它的「五寸」,盤算著若是它突然發起進攻,他怎樣才能出奇制勝。
這時又一陣風吹過,只听一聲呼嘯,「長耳朵」驀然間從天而降,那條蛇心想完了。果然,「長耳朵」伸出利爪,抓住那蛇的頭和尾巴,立即沖天而起,待飛到一定的高度,松開爪子,那蛇象一根扭曲的樹枝,徑直狠狠地摔到地上。但那蛇依然在扭動身體,這時「長耳朵」死神般地俯沖下來,把那蛇踩在可怕的爪子下面,然後用那鋒利的喙,一下子就撕掉了那蛇「漂亮的外衣」。「長耳朵」的動作干淨利落,那幾個漂亮的殺招一氣呵成,好不拖泥帶水,果然是深山中老練的殺手。
「長耳朵」撕扯著那蛇的肉,大口大口地咽下肚子里,就連那墨綠色的蛇膽也不放過,轉瞬間,那條傲慢的蛇就只剩下一堆骨頭。「長耳朵」把帶血的喙在胸前的羽毛上來回擦了幾下,好象意猶未盡。它用血紅的眼楮看了看張黨員,那神情透出無比的威嚴,而張黨員也正欣賞地看著它,這時他才驚魂稍定。「長耳朵」定了定神,又展翅沖向天空,瞬間就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