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魘般的夢困著蘇筱落。
夢境不斷重復著她十四歲撿到饅頭的場景,饅頭縮成白白的一小團,安靜的蜷在車站角落,人來人往,卻都對這個小生命視若無睹。也許是看中了它一身白色柔順的毛,也許是覺得同病相憐,反正蘇筱落撿回了當時氣息奄奄的饅頭,從此和它相依為命的過了6年。
後面的夢境便模糊了,她只記得饅頭騰向天空,而她卻跌落深淵,跌落中似乎有人架住了她,在虛無中狂奔。
「……時辰不夠了……」有不真切的聲音在耳邊,「要上北斗群山須得收起我們陰氣,收了陰氣只怕趕不上……」
「無妨,不上七峰,在山腰處。」另外一個聲音道,「看,到了!」
又是一陣失重感,蘇筱落想看,卻睜不開眼楮。
「快、快……按住。」細小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入蘇筱落的耳朵,除了听得見,她的六感似乎都被封住了一樣,「……有人要來了……快點……塞進去……」
「呼……可以了……」
「嗯,這里也好,給她找了個修仙的地方,不枉費了她一身的靈氣,只要她不遇上……」
最後一句話剛听了一半,蘇筱落便覺一陣劇痛,好像每一寸的靈魂都被火灼燒著一般。痛過之後,那若有似無的細小聲音便消失了,再無動靜。
頭還是沉沉的痛得厲害,蘇筱落嘗試著動了動手指,雖然有些僵硬,但能還控制。她的身體乃至魂魄不該是在業火中被燒得一干二淨了嗎?怎麼現在還實實在在的存在呢?
蘇筱落一邊想著一邊睜開了眼楮,一頂白色的床罩映入眼簾,床的四角有四根掉了紅漆的木頭床柱,一張藍底撒白色碎花的薄被搭在身上。
蘇筱落撐著依舊酸軟的身體坐起,瞪大眼楮環視著這陌生的一切,窄小悶熱的屋子,入眼的盡是木制的破舊家具,紙糊的窗戶,架子上擱著銅盆,床邊擺著尺碼極小的黑色布鞋和一套疊得極整齊的藍色白邊布衣。
這是哪兒?怎麼回事?數個念頭數個解釋在蘇筱落腦中轉過,迷迷糊糊中那細小聲音說的話又一次浮現——
北斗群山?
剛剛念及此,蘇筱落便覺得頭一陣劇痛,針扎似地細細密密的痛,她抱著頭,低低申吟顫抖。
陌生的畫面接連不斷的在她痛得鑽心的腦中閃過——
一片烈火熊熊的大宅子,一群凶猛的狼群,一個男子低聲的「跟我走」,一座高聳入雲的建築,一閃而過,抓不住……接著便清晰了些,有寫著玲瓏閣三個字牌匾的院落,有一個艷麗女人的冷言冷語,有每日的掃地洗衣,有一個總是笑著的女孩的陪伴,還有白衣飄飄貌似神仙的俊男美女偶然停留,許多的人和事點點滴滴的涌上來,有的清晰有的模糊,均是斷斷續續看不真切的畫面。
「啊——」一聲尖叫響起,「鬼啊!」
這一聲讓蘇筱落腦中所有跳躍的畫面中斷了,那要命的疼痛也如來時那樣突然就消失了,她抬頭,一臉茫然的和來人望了個面對面。
尖叫的是退在門邊一身翠綠色對襟錦緞長裙的女孩,眼楮細長,錐子臉,驚恐的瞪著蘇筱落,,一只小手顫抖地掩著嘴,壓抑自己的恐懼,口中喃喃︰「明明……明明就死了……」
與此同時,一個瘦弱的藍色身影撲了過來,抱著蘇筱落模了一遍,含著淚花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頭又是一陣針扎的痛,不嚴重,一閃而過,蘇筱落微微皺眉頭,兩個名字浮上心頭,杏香和煙霞。煙霞是畫面中總是陪著她的女孩,而杏香則是最常奚落她的一個。
至于現在站在屋正中,打量著她的女人便是剛才畫面中對她冷言冷語的女人——麗姑姑,她三十來歲,穿了身紫色暗花綢緞的束胸長裙,襯著她的艷麗,此時正一臉的不耐煩。
「杏香?你活人死人都分不清?」麗姑姑似笑非笑的望向站在門邊的女孩,眼神一轉,又落在了蘇筱落身上,斥道,「沒病沒痛的睡到現在不去掃院子,罰你三日不能吃飯,去廢倉庫那邊清掃!」
「麗姑姑,雪梅許是病了才會……」抱著蘇筱落的女孩立刻回身,跪在地上,想求了麗姑姑別這麼懲罰雪梅。
「還有你,煙霞,大清早就大呼小叫。」麗姑姑打斷了她的話,冷冷的道,「和雪梅一起去,另罰你們兩人半年月錢。」
蘇筱落和煙霞被一個名叫小娟的丫頭推搡著走著,看著古色古香的房屋建築,看著路過的人的裝束,她的腦袋一邊痛著一邊浮現了更多的信息。
這具不屬于她的身體名叫雪梅,是個孤兒,自七歲起,已經在這里掃了三年的地了,身邊走著的煙霞和她一樣,是掃地的丫頭。一個是孤身一人,一個家貧無勢,是整個玲瓏閣中麗姑姑最不待見的兩個。
玲瓏閣隸屬于那細小聲音提到的北斗群峰上的仙影派,仙影派是這個世界的修仙一大派,玲瓏閣為其采買吃穿用度,麗姑姑則是玲瓏閣的管事。說隸屬,卻與真正的仙影派派中之人相差極遠,僅僅是雜役,雖然有些靈氣,卻算不得修仙之人。
「進去!」一聲輕蔑的喝聲,沒留神的蘇筱落被推進一個破舊的小院中,摔在了地上,摔得不輕,「走什麼神?」
「你推什麼?」煙霞的語氣壓著憤怒。
「既然在玲瓏閣,就該更加知道規矩,一個貪睡一個亂吵,活該罰你們來這里,好好反省反省。」小娟看著煙霞和蘇筱落,氣勢洶洶的道。「我看呢,罰三日真是罰少了,罰個五日七日的,餓個半死才好。」
說完之後,她轉身,「踫」的一聲關了門,揚起一片灰塵。
「雪梅,你沒事吧?」煙霞小心的扶起了蘇筱落,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沒事。」蘇筱落站了起來,揉揉擦在地上的手肘,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沒事就好。」煙霞這才松了眉頭,對那緊閉的院門,狠狠的低聲道,「總有一天,我要學會仙法,讓他們知道我的厲害!」
「煙霞……」蘇筱落望著煙霞的小臉,輕輕喚了一聲,這樣煙霞是記憶中不曾有過的。
「走,我們去清掃倉庫。」煙霞回頭看到了蘇筱落,幫她拉平衣服,換上了笑臉,「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一陣陌生的暖流在蘇筱落的心中涌過,第一次听到一個人說要保護自己,哪怕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