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太太那用過晚膳回來後,連瑤便像往常一樣再書桌前抄寫佛文,紫蘇則照常在旁邊磨墨。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于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連瑤輕聲念了出來,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連瑤望著自己寫的小字突然笑笑,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心又怎能做到不動呢?
一邊的紫蘇看著連瑤,幾次欲言又止。
連瑤自是沒有注意到紫蘇的舉動。這幾天抄了不少經文,不知為何,自己居然心靜了很多。有時想起前世的種種,都似是很遙遠的事情了。想起那位一年也見不到幾次的父親,已沒有當初的怨恨了。
是因為自己真的成了連瑤嗎?
余光瞄向旁邊已經超好的佛經上,盯著那上面的字看著,「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此義理再生之身也。」
以前的事早已與自己無關了,又何必再去想著呢。連瑤苦笑了一下,既然上天給了自己再一次生存的權力,那自己就該為自己而活,快快樂樂的活著,這麼想著連瑤便笑了出來。
「小姐抄什麼,怎麼這般高興?」紫蘇湊過去看著連瑤筆下的經文出口問道。
「沒什麼,呵呵。」連瑤望了一眼紫蘇道。
紫蘇也不問下去了。過了一會,又道︰「小姐,您真的想出去啊?」
要知道下午紫煙來和自己說的時候,自己都一直以為她開玩笑呢。小姐這麼循規蹈矩的人怎麼突然會有了這個想法呢?直到後來小姐自己和自己坦明,才不得不信。
見著二人早已達成了共識,雖然小姐平時也很容易說話,但是自己也知道小姐的脾氣是很倔強的。自己多說也無益。
「當然是真的。」連瑤立即回道。
「那,奴婢陪著小姐吧。」
「啊?不行!」
連瑤很是驚訝,立即就抬起了頭,這她要是在自己身邊,那多別扭啊。自己就是想要無憂無慮地出去玩玩的。
「你要是也去了,這屋子里就只有紫煙一人了,有你在這,我放心!」連瑤笑著道。
「可是,可是……」
听著紫蘇可是了半天也沒有可是個所以然來,連瑤放下手中的毛病,走到她身邊,拉起她的手,給了她一抹安心的笑容。
「紫蘇,你家小姐既然有膽子說去,自然就有把握回來。沒事的,恩?」
看著小姐這般肯定,想著小姐自小就壓抑在那樣的環境下,這次機會難得,小姐有這心思也是情有可原。又見連瑤這般肯定的,紫蘇也慢慢放下了心,點了點頭。
「得了,你也下去休息吧。」連瑤說道。
「小姐,今日是奴婢值夜。」紫蘇開口道。
「不用值夜了,我晚上不會有什麼事的!你這些日子也累了,下去吧。」連瑤堅持道。
「讓老太太知道了不好,這壞了規矩。」紫蘇還是有所顧忌。
「沒關系,不在府中。而且老太太沒這麼多閑工夫關注我的,我在抄會就睡了。」連瑤重新走回桌前,再望了一眼紫蘇道︰「過段日子回了府,你就是想偷懶都沒機會哦。」
「呵呵。」紫蘇笑了出來,小姐最近越來越幽默了。
「那奴婢就先退下了。」紫蘇行禮道。
「恩!」
連瑤重重點了點頭,看著紫蘇離開了房間,把門給帶上了,這才將筆往旁邊一丟,在靠椅上沒形象地坐了下去,望了一眼緊閉的朝南窗戶。
戌正時分,笛聲才響起,連瑤一笑,今日怎晚了會?
繼續埋頭抄寫佛經。
……
連瑤走在夜空下的道路上,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此時已過亥初,各個院落早已落了鎖,連瑤尋著笛聲一路向東走去,不是很亮的月光指引著自己,慢慢記著走過的路。
這幾天的好奇心將自己那一絲涌出來的懼意給壓下去了。
越走越覺得這個佛普寺很大,第一天來的時候一直跟著大隊伍的腳步,在老太太面前也沒敢四處亂看,只是可惜了現在是晚上,想必白天這兒一定很熱鬧吧。
不在別人的眼皮底下生活,總感覺外面的氣息都比以前的清新,連瑤一邊笑著一邊走著。
自由的感覺就是好啊!
今天是八月初三,月光不是很亮,卻也沒有太黑。
總之一句話,連瑤此時的心情相當的不錯,看什麼都很順眼。
離笛聲越來越近,不知為何連瑤居然有些緊張,終于能夠看到這幾日都在這吹笛的人了,最近听了不少曲子,突然覺得有奏曲也是件很有趣的事。
沿著湖邊的小道一步步向前走著,遠遠望去就能依稀看到遠處的身影了。
好不容易走近了這,連瑤卻不敢上前,不遠處的男子約一七五的個子,微風輕拂,衣寐飄起,腰桿挺直似是芝蘭玉樹一般。他認真的吹著笛,似是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一樣。
連瑤也就站在樹後靜靜地听著,這麼近的距離,讓連瑤覺得今天他的曲風與前幾日有所不同,今天的曲子中多了一種情緒。
思念!
他是在想親人還是愛人呢?
一個回神,只見那男子已是收了笛,抬腳往前走去了。
連瑤心中好奇,今日怎麼不吹一夜了?這麼早就停了?
出來一趟不容易,連瑤想著便跟了上去。
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想干什麼,卻又不甘這麼早回房去。
跟著男子繞了大半個湖面,連瑤想不通他到底想去哪里,難道是在尋東西,或者賞夜景?
認定這是個怪人,那自己自然是也要跟著咯,不能委屈了自己的感官。好奇的時候就得滿足滿足!
一直跟著男子走著,連瑤突然發現自己走到了不認識的地方了。環顧四周,沒有一絲熟悉,完全是陌生的地。回頭看看來時的路,但是早已不知拐了多少個彎,換了多少條小道了。
一時間,連瑤欲哭無淚,這下完了!
徹底完了!!
抬眼看著天上的月亮,真希望今夜別過去了。黑漆漆的,也沒人可以問路,就是問了路,那也會穿幫了!
連府十小姐三更半夜在寺中游蕩,說出去,不止是連家名譽掃地,紫蘇和紫煙兩個也是在劫難逃。
何況,自己也是個要面子的。好奇心害死貓,這次自己算是信了,可惜已經晚了。
「怎麼不跟了?」
前方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溫文儒雅,透著一絲戲謔。
連瑤抬頭,只見一襲月白色長袍的男子斜靠著前方的樹桿上,正盯著自己看著。
是剛剛的那個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