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踏入竹苑,只見整個院子燈火通明的,隔著紙窗,依稀可見里間走動著忙碌的單薄身影。微微走近,聞得一股淡淡的藥香,連瑤低下頭一臉思索的模樣。
「十小姐?」
綠杉在屋檐下見著院子里站了兩個身影,心下好奇,走近一看方知是連瑤與紫煙,行禮後才輕聲喚道,心里卻揣度著對方的來意。
听到綠杉的呼喚,連瑤抬頭,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開口道︰「听說今兒個木大夫來給四姐姐瞧身子了,我呆在屋子里沒事,便想來探探姐姐。」
綠杉一听連瑤是來探病的,當下友善地熱情回道︰「十小姐來的正是時候,太太和木大夫也在屋里。」說完便做了個請的動作。
連瑤卻是顯得一臉驚訝,由綠杉引著路反問道︰「母親也在這兒?」
「可不是嘛,太太來了好一陣子了。」綠杉笑得歡,一臉的高興。
連瑤邊走邊開口道︰「不知四姐姐身子可好了些,木大夫是怎麼說的?」
見著連瑤一臉的關心,綠杉也不做他想,直回道︰「十小姐,這木大夫可真的是個神醫啊~」
「哦,怎麼說?」
綠杉咽了咽口水,這才一臉崇拜的模樣回道︰「今日晌午過後,木大夫就到院子里來給小姐把了脈,也沒說什麼就留了個方子,吩咐我們去外面抓藥。傍晚時分小姐服了一劑,頓時感覺很好,心口也不悶了,臉色也有好轉。太太听說後,這不立即就讓人請了木大夫過來,說是再診。」
連瑤邊听邊點頭,正想開口再詢問,卻見已經到了四姐姐的屋外。綠杉行了禮說進去通報一聲,沒一會兒就有丫頭出來引自己進去。
走進去,才發現這屋里的人兒可真不少,外面站了四五個丫鬟,紫煙便留在了外間。連瑤跨過屏風往里走去,只見四姐姐連玥正一臉疲憊的靠在床上,眼楮雖還有些無神,臉色卻比往日紅潤了些。母親正一臉慈愛地坐在床頭的凳子上,身旁站著李媽媽。紅衫站在床尾,兩三步處還站著一男子,連瑤心里估計著該就是那位木大夫了。
「母親。」連瑤行了個家禮。
丁氏轉身,心情似是不錯,對于連瑤的出現沒表現得多麼意外。開口道︰「瑤兒來了啊~」而後便招了招手。
連瑤走上前去,又笑著點點頭,目光轉向躺著的連玥喚道︰「四姐姐。」
連玥俏笑道︰「妹妹這麼晚還惦記著我,倒是讓我意外呢。」
雖說是打趣的話,可听在連瑤的耳中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她和連玥兩人不過關系泛泛,除了發生過紫竹的事情,感覺便沒什麼好對立沖突的。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想起四姐姐這次的病好像就是那日她從乾梓侯府回來後才復發的,原來……難怪她對自己會有些莫名的敵意了。
自己是知道四姐姐並不是真的如府里人稱贊的那般賢良大方,同樣她也是知道自己沒表面上看的那般無害。二人既然早已攤開了底牌,便也不用再對方面前惺惺作態了。
抬眼瞧著連玥看自己的眼神,她心里定是不信自己是專程來探望她的。其實自己還的確不是沖她來的,早在之前去梨苑的時候便听到路上有人在說母親來了竹苑。其實這個宅子里缺人情味,缺同情心,什麼都缺,就是唯獨冷眼旁觀、嚼舌根子的人不缺。
「你十妹妹也是關心你才來的,這玩笑可開不得。」
冷不防,倒是丁氏突然出聲說了一句這話,連玥和連瑤兩人都很詫異,互相望了望。又見著丁氏一臉深意地望著她們倆,這模樣好像是在說無論她們之間發生了些什麼,或是都存了些什麼小心思都逃不了她的眼。
正當屋里氣氛有些詫異的時候,一邊站著的男子率先說了話,上前幾步走至丁氏身後一作揖開口道︰「連太太,四小姐所需的藥物在下剛剛也已經列了單子,只是尋不尋的道這幾味藥便是貴府的事了。如果沒什麼其他的事情,木妞還在余香院等著我。」
丁氏听後立即起了身,笑意連連地客氣道︰「木大夫客氣了,您是老爺請來的貴客。昨日安排去的幾個丫頭都是平日里比較伶俐的,不知你覺得如何?若是使的不順心,我便讓人換了去。至于木妞那孩子,過幾日請個媳婦子過來照看著,你也不用時時記掛著。」
連瑤听出來了,這母親表面的意思雖然對他很是敬重,可關鍵還是把這木大夫看成下人使的。木妞,該是木大夫的那個女兒吧?請個媳婦子來照顧她,也是好讓他沒有後顧之憂,然後專心為府里的幾個姐姐治病,其實關鍵是四姐姐。
「不必麻煩連太太了,木妞我自己會照顧。」男子生硬的話出口,既然是一點都不給丁氏面子。
連瑤听著心里就很想笑,這破天荒還是頭一遭見母親這般尷尬的。平時府里,除了祖母和父親,誰敢對她說個不字?其實就是祖母,當著人的面,也只是稍有幾句頗詞,這個木大夫倒是真一點面子都沒給母親留。
心下好奇,不經意瞧瞧望了望身旁的男子,論年齡估計不會超過二十五,相貌平平,卻透著一股英氣。一身洗得有些破舊卻很干淨的藏青色長袍襯得他看上去比原本的面目老成了幾分,袖口邊隱隱有些竹紋。
很普通的裝束,讓人無法忽視的是他身上的那股傲氣。
見男子的目光射向自己,連瑤便立即一縮。自己這麼盯著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打量總是不合規矩的,也不知他有沒有見到才是。
「木大夫說的也是,只是你一個大男人畢竟難免會有疏忽,太太請個媳婦子過來幫著照顧,也是為了木妞好。」
李媽媽見自家太太沒了顏面,而這大夫又不是府里的下人,老爺吩咐了要善待。便只得上前幫襯著說道,希望可以緩解下太太心里的郁悶。
果然,木大夫也是個識得形勢的人,頓了一會就上前對著丁氏又一作揖道︰「那就麻煩連太太了。」
丁氏見對方給了自己台階下,也不好表現的不耐,只客氣地又說了幾句。連瑤在一旁見著那男子有要離開的趨勢,心里思量了下,隨意道︰「母親,剛剛女兒來的時候路過了梨苑,好像七姐姐正病著呢。」
「這是怎麼回事,李媽媽?」丁氏一听滿臉的詫異,心道連璃是立馬要做新娘子的人了,這個節骨眼可不能出事。
李媽媽立即一轉身,也是一臉疑惑,遲疑了會表示不解,之後才道︰「奴婢也沒听說啊。」
連瑤心里一涼,果然如七姐姐所說的那般,哪兒香往哪去。母親的心思真的都只在四姐姐身上了嗎?平時可是七姐姐親近她比四姐姐多,轉頭瞧著床上的連玥,她一臉恬靜的樣子,好似眾人說的都與她無關。
連玥察覺到連瑤的眼神,抬起頭四目相撞,連玥的眼中卻沒有任何情緒,看到連瑤一愣,這太奇怪了。
「木大夫,不知可還方便去給我那七女兒瞧瞧?她過幾日便要出閣了~」丁氏的語氣有些不足,似是受到了剛剛被拒的影響。
「醫者父母心,木大夫自是不會拒絕的吧。」連瑤搶先開口後,卻是很小心的觀看著對方的臉色。他剛剛可是連母親都能直接不留顏面的,自己這馬屁不知還能不能拍得到。
只見該男子只是淡淡瞧了眼連瑤,而後便對著丁氏道︰「不知貴府七小姐居于何處?」
丁氏听了這話臉色好了幾分,轉身便想對著李媽媽開口說話。這時,連瑤卻又道︰「母親,這等帶路的小事,不如讓紫煙領了去吧。」
丁氏看了連瑤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開口道︰「好。」
紫煙被喚入內,听了吩咐後便領著木大夫往梨苑去了。連瑤站在一旁,丁氏重新坐下,眾人的注意力便又轉到了連玥身上。
「唉~」丁氏瞧著連玥嘆了嘆氣道︰「你這孩子,這些年可苦了你。如今這藥可要好好服,不能像以前那般隨意停藥,藥可不是你愛喝不喝的。」
話里濃濃的寵溺味。
連玥听後心中冷笑,當初自己對她熱切,想她將乾梓侯府的親事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她可不是這個樣子的。平時總是一副寵愛自己的樣子,真到了實質性問題或者關鍵的時候卻是一點都靠不住。
不過,逢場作戲誰不會?露出小女兒的表情撒嬌道︰「母親,女兒知道了。不過當著十妹妹的面,您也不能這麼數落女兒啊。」
連瑤在一邊很配合地笑笑,丁氏瞧瞧站著的,又看看躺著的,才道︰「都是姐妹,怕什麼。」
「不過,這藥到底還是治標不治本的。」連玥突然擔憂道。
連瑤不知道是什麼方子,听得糊里糊涂的。
丁氏抓起連玥的手,安慰道︰「你也別擔心,先照這方子好好調理好,至于那幾味藥,京城這麼大,總能尋來的,就是不行,我去叫你二姐姐給想想法子。你就別老想這想那的,安心養病才是。」
「姐姐還是听母親的吧。」連瑤也附和道。
連玥點了點頭,又听著丁氏嘮叨了幾句,表現得一臉倦意。丁氏吩咐紅衫好好照顧連玥,每天服藥時辰、效果都得按時報上來,這才帶著連瑤出了屋子。
到了外面,天已經全黑了。連瑤出門時就帶了紫煙一人,如今丁氏見她身邊沒人,便想派個丫頭送她回去。連瑤拒絕了,聲稱梅苑與竹苑近的很,只問綠桐拿了燈籠便離開了。
連瑤一人走在黑漆漆的小道上,倒也不怕,就是肚子好像有些餓了。張望著四處,發現遠遠的地方有火光,若隱若現的,因為夜風的原因,有些縹緲。仔細觀察,便發現那還不是一般燈籠的燭光,卻像是因為焚燒什麼東西而發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