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瑤停住腳步,側首望著紫煙,好奇道︰「木大夫堂堂一男兒,怎會帶些女子的東西?他如今是府里的客人,你可少在這嚼舌根,省的母親知道了罰你。」
紫煙的性子連瑤也不是不了解,平日里就喜歡夸張,有時只有三分的事情她也能給說成七分。整個梅苑里也就只有她能和小廚房里的媽媽一坐下來就說上半天話了。
見著連瑤不信,紫煙心里可不舒服了,跟著她跨進門檻又接道︰「小姐別不信,剛剛奴婢帶著木大夫往七小姐的梨苑去的時候,路上踫到了大姨娘。她好像慌慌張張的,也不知從哪個小道里突然就拐了出來,直把木大夫撞了個滿懷。別說是木大夫的藥箱了,就連木大夫身上的東西都撞了出來。」
連瑤听到這不禁又看了看紫煙,心里就想笑,許是紫煙又把事給說大了,這平時走在路上誰踫撞下還真能撞成那個樣?
耳邊卻又听著紫煙繼續道︰「當時天色雖黑,可奴婢也是瞧得清清楚楚的,除了那翻了的藥箱里的瓶瓶罐罐,掉在地上還有女子用的手絹,還有珠釵、胭脂之類。奴婢想上去撿,可不防木大夫手快的,拿起來的時候奴婢見他臉色都變了,直把大姨娘給瞪得後退了幾步。一般行醫之人都把藥箱看得比任何東西都重要,可木大夫那激動的反應,您說怪不怪?」
紫煙這話確實說的有理,行醫救命的人都是把看家吃飯的本事工具看得極其重要,這木大夫怎麼就對那個些女子使的東西這麼寶貝?難不成這木大夫是個女的,帶著女兒出來行走江湖不方便,所以女扮男裝?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當下後悔怎麼剛剛在四姐姐屋里的時候沒仔細觀察下他,心中盤算著,于是打定主意了下次好好瞧瞧。不過,也不是沒有另外一種可能,連瑤轉身笑看著紫煙道︰「一個帶著孩子的父親,出了遠門,指不定就將家中妻子的東西帶在身上做個相思也不作怪。」
腳下繞過屏風進了內室,連瑤在梳妝台前坐了下來。紫煙上前一邊為連瑤輕輕退去珠釵,慢慢將頭發散開,一邊又不解道︰「哪個男子會帶了這麼一兜的相思物的,他這也太過奇怪了吧。」
「看他給四姐姐開的方子和父親對他的重視,沒些真才實學是不可能的。而他舉手投足間又透著一股瀟灑不羈,像他這種江湖奇士多了去,他們的行為、思想也自然不會是我們一般人能夠理解的。」連瑤從銅鏡中反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紫煙說道。
紫煙听後卻是癟癟嘴,連瑤見著她這小動作也不多說她什麼。盯著剛剛從頭上拔下來的梅花琉璃簪上的梅花小朵發著呆,又想到一開始紫煙說的話,開口問道︰「你說剛剛和木大夫遇見了大姨娘?」
「是啊~也不知姨娘她在忙些什麼,後面又沒有東西追她,居然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撞到了木大夫自己還嚇了一大跳,直以為見鬼了呢~」紫煙想起當時二人撞得都搖搖晃晃,木大夫東西散了一堆,大姨娘的發髻都彎了的場面就想笑。
大姨娘莫氏,本是父親年輕時房里的大丫鬟,後來生了大哥連青陽才提做的姨娘。照理說正房未生子,通房的丫鬟是不能先有孩子的。可莫氏也得父親寵,也不知怎麼就讓父親破了規矩硬是生下了連府的長子。
不過好景也不長,後來父親的姨娘是一個接一個納,莫氏很快便失了寵。不過要說現在府里的這些姨娘,就數她資格最老了。平時不見她禮佛,也不見她出門,只是一直呆在草香園里做做針線。
連瑤平日里真的是極少見她露面,而大哥對經商比較感興趣,早幾年前便在家中名下的鋪子里學習經營之道,母子二人都不常在府里走動。要不是紫煙今天提起,自己都要忘了有他們的存在了。
只是,她怎麼突然就出現在了這西邊的院落里?平日里一年也不能在府里也她相遇幾次的,若是要找大哥,也該去東邊那找啊。不過如今大哥還不在府里,听說前幾日父親讓他下江南收賬去了,這倒是真讓人奇了怪了。
「莫姨娘怎麼突然來了這兒?」
听到連瑤發問,正拿起桌上的桃花木梳的紫煙搖了搖頭,回道︰「這個奴婢也不知道,她身後連個丫鬟都沒跟著,也沒問木大夫是誰,打了個招呼便離去了。」
連瑤這一听,笑著扯笑道︰「她許是連你是誰都不知道。」
「這也吃不準,奴婢也就每年逢節的時候見了她幾面才識得,如今是越發不認識了。大姨娘估計見過小時候的奴婢,如今大了怕也是認得出來,也喚不出名了。」
「可不是嘛,咱們的紫煙女大十八變,可怎麼教姨娘認得出來。」
「小姐總是這樣~」紫煙嘟嘟嘴梳著連瑤的頭發,等木梳到了發末梢的時候卻打住了結,左手抓住上面的頭發,小心翼翼地想把頭發理順了。
連瑤看著紫煙實在費力,側頭從紫煙手中奪過木梳,自己一狠心用力一梳,當下帶下好幾根碎發,疼地齜起牙來。紫煙看著卻是心疼急道︰「小姐,您怎麼這麼作踐頭發,多可惜啊~」
連瑤心中想的是快刀斬亂麻,像剛剛紫煙那般慢慢疏通既費了時,又費了力,指不定到最後還更是亂成一團。只是這個時代的女性對于頭發都太寶貴了,因此就是掉了幾根也能心疼上半天,更別說自己這麼硬生生地扯斷了,難怪紫煙要說自己作踐這頭發的。
「這樣快一些嘛。」連瑤露出一副無事的表情道。
紫煙還想說幾句,這時紫蘇從外走了進來。站在連瑤身後詢問道︰「小姐,水已經備好了,是否現在便抬進來?」
連瑤微微點點頭,算是認同。
在紫煙和紫蘇的服侍下,連瑤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而後拿起一旁的繡架想做會針線,卻不防困意來襲,沒做幾針就爬上床睡了去。
第二天一早,去福月樓給母親請完安後,連瑤就生出了去楓葉林走走的念頭。一來是因為自己好久沒去那了,二來是那與余香院很近,自己也想證實下昨兒自己心中的那個荒唐想法,看看這神秘的木大夫究竟是男是女。
現在走到楓葉林那,便發現路邊早已修葺得好好的,路邊的草叢、花兒看得出也都是經過修剪的。旁邊還擺著幾盆盆景,比以往好了很多。陸陸續續地,也能踫到個別走動的下人。
但連瑤心底卻覺得這兒看著有些呆板,精心修剪的花草遠不如以往自生自滅隨意生長的花草來的精神,再瞧那些楓樹,枝枝葉葉也是被修剪的中規中矩,連瑤一看便沒了以往那輕松和心曠神怡的心情。
沒走幾步,連瑤便沒了心情也不想動了,往另一邊的聳秀亭走去。還沒進亭子里,只見亭外的台階下就蹲了個三四歲大的女孩,梳著沖天的兩條羊角辮子,穿了一身黃色的虎頭薄襖,手指不知在地上的泥土上畫著什麼。
連瑤心里來了興趣,上前走去也蹲在她身邊,哄小孩子般的口氣道︰「***,你在這兒做什麼?」
小女孩抬起頭,臉上粉女敕女敕的,兩個圓碌碌的眼珠子在不停地打著轉,望著眼前的連瑤好一會才回道︰「爹爹說了,螞蟻搬家的時候就是要下雨了。你看~」
說著指著地上的排成一條曲曲彎彎的直線的螞蟻軍團,連瑤一瞧,頓時一個激靈,寒毛都豎了起來。那密密麻麻的都是螞蟻,看的讓人心里發毛。面前的小女孩卻是一臉認真地觀察著那龐大的螞蟻隊伍,手里還拿著一根小樹枝時不時地撥一下。
連瑤的耳朵很精,小女孩剛剛說爹爹,那自己的判斷就是正確的。她又住在這附近,除了那個木大夫帶進府的女兒還能有誰?
「你叫木妞對不對?」連瑤決定從女圭女圭抓起,心里捉模著小孩子應該比較好哄。
可女孩卻依舊低著頭,頭都不抬一下,理也不理連瑤。連瑤心中郁悶,又說了幾句,小女孩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木妞。」
遠處傳來男子的呼喚聲,連瑤回頭,只見昨日所見的那名木大夫已然朝著這兒走近,自己慢慢站起身子。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見身邊蹲著的小孩已經奔了過去,歡快地喚道︰「爹爹」
連瑤走近,正準備和他客套幾句。只听木大夫卻先低頭對著小女孩說道︰「爹爹和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要和陌生人講話。」說完還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連瑤。
連瑤听著一愣,同樣身旁的紫煙和紫蘇听到這話也懵了。
小女孩隨著父親的目光也看著連瑤,指著連瑤解釋道︰「她不知道螞蟻搬家就是要下雨,我就告訴了她,其他什麼都沒跟她說。」
連瑤瞧著那小女孩的得意模樣,就像是傳授了自己一個知識,顯得她很淵博,而自己很無知一樣。心中自問道︰這真的是個三四歲的孩子?
男子點點頭收回目光,牽起木妞,二人居然朝著不遠處的余香院就這麼回去了。
最終,連瑤看著連個背影都見不到的時候,也沒心思往涼亭里坐了,灰溜溜地帶著紫蘇和紫煙回了梅苑。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剛剛木大夫說話的時候,自己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喉結。就是因為確定了他的男子身份,才覺得他的行為舉止更加奇怪了。還有,他對女兒的教育,嘖嘖,居然是不要和陌生人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