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瑤震驚地抬起頭看著香靈,心知她不會是在開玩笑,只是剛才還那般毫無生氣躺在那的步一群現在突然就醒了,這是不是太速度了些?
「連姑娘,請。」香靈提醒道。
連瑤只得收回思緒點點頭,而後才率先往步一群的屋子走去。心中卻是念叨著他就算是醒了為何要來找自己,自認為他們倆之間沒什麼好說的。
「爺,這藥盧大夫說了,對您的身體有益,您還是喝了吧。」
才剛跨進屋內,便听到里間六語那酥耳的聲音,屋子里充滿著一股濃濃的藥味,讓連瑤不禁有些刺鼻。只聞著這藥味,便可以想象出那藥汁的苦澀。
「行了,撤下去吧。」略帶沙啞的男聲自里間傳來,透著些許疲憊,卻帶著不容置喙的語氣。
停住腳步的連瑤一直望著紗帳內靠著的身影,腳下猶豫著,就這麼進去?可進去後又該說些什麼,你怎麼受的傷?我為什麼要來這?
站在連瑤身後的香靈跟著連瑤停住了腳步,卻也不上前催促。
帶著金鏤雕花鐲子的白女敕縴手撩起紗帳,連瑤便看見了雙手端著一嵌螺鈿紫檀玫瑰托的六語自里面走出來,隱隱還感覺到有一雙凌厲的眼楮射向自己。僅一瞬的時間,紗帳落下,隔絕了里面的風景,杜絕了連瑤的視野。
目光集聚在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的六語身上,她還是如早上初見時的那般嬌俏嫵媚,每走一步,衣裙上的七彩小鈴鐺便發出叮叮的聲音,婀娜的身姿像是要攝了人的魂一樣。連瑤的腦中只剩下「尤物」二字才可形容她。
「連姑娘。」六語走至連瑤身邊微微一欠身說道。
嵌螺鈿紫檀玫瑰托上的斗彩蓮花小瓷碗隨著六語的欠身而映入連瑤的視線中,只見瓷碗中還有半碗的黑色藥汁,由于六語的動作而微微晃動。
「三少爺醒了?」連瑤輕聲說道,問著毫無意義的問題。
六語點點頭,余光不經意就瞄向了身後的紗帳,而後又道︰「連姑娘快進去吧,少爺剛服了藥,許是過會就該睡過去了。」
連瑤笑著應下,而後跨出步子朝簾後走去。香靈上前為連瑤打起紗帳,步一群的容顏便這般出現在連瑤的眼中。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是自己未來夫君的原因,連瑤看步一群是越看越順心。此時的他一頭略微有些凌亂的頭發披在腦後,烏黑的長發一瀉而下,隱隱藏到了錦被之中。額頭上有層薄薄的汗水,很奇怪的,尋常青年男子披頭散發,總免不了要帶幾分疏狂的味道,可是他這樣卻反而清雅以極,全無半分散漫,直讓人覺得天底下的英俊男子合該都似他這般披散頭發,才稱得上是美男子。
他的唇,白的近乎沒有血色,讓連瑤瞬間有種沖動,想要溫暖它,哪怕讓它沾染一點點塵世的顏色也好,不然他也許在下一刻就消失了。步一群的本無神的雙眼,在听到腳步聲後才轉過頭瞧了眼連瑤。
連瑤意識到,立即上前行了個禮,柔聲地喚道︰「三少爺。」
步一群望著連瑤點了點頭,而後雙手撐著床板,費力地想將身子朝上挪挪,連瑤一見立即上前扶住他,而後將他身後的幾個金絲軟枕重新疊放,盡量讓他靠的舒服些。眼神很自然地看了下他的後背,見著並沒有襯出血漬這才放心。
步一群舒服的靠下去,卻因為這番動作而有些喘息,也正因為如今,連瑤才意識到他身上的傷有多重。不禁有些擔憂地看向步一群,心底有個聲音告訴自己想要知道他現在是個什麼狀況。
看向連瑤身後的香靈,步一群隨意揮了揮右手,香靈便頷首恭敬地行了個禮退下。
屋內夾雜著香爐里的香味和空氣中彌漫著的藥味,連瑤望了眼緊閉的窗戶,想要開窗透氣的念頭在見到蒼白毫無血絲的步一群臉的時候立即打消了。
「坐。」步一群輕聲地說道,語氣不似往日的那般僵硬。
連瑤看著身旁的花梨木交椅,而後才挪步坐下,眼楮卻一直沒有離開步一群。這個可以在一夜之間剿了禹岩山盜匪的男子,此刻正虛弱地躺在自己面前。
「你,沒有什麼想問的嗎?」。半晌,步一群看著連瑤出聲道。
「你若是想告知我,自然不需要我出口相問。若是你不想說,我即便問了,也得不到答案,反而讓你為難。」連瑤一笑回道。
步一群忍不住一笑,卻是帶了些贊賞。而後低聲道︰「我倒是忘了你不是一般的女子。」
「三少爺抬愛了。」連瑤不以為意道。
步一群第一次見到一個女孩當面被男子夸卻是一點都不害羞,或者嬌羞的,心中很是意外。事實上,自己也並不是一個經常夸人的人。
腦袋微撇,望向步一群身上蓋著的錦被,連瑤心中卻遠不像面上的那般鎮定自若。不可否認的,心跳在听到對方夸贊自己的一刻不由加速,很是緊張,卻又帶了絲莫名的興奮。
「本來我還擔心是不是又要娶個木頭美人,如今見你這般有主見,又自有自的膽識,方才真正放下了心。」步一群自言自語吶吶道。
連瑤听了,心中不禁意識到這「木頭美人」四個字說的是他的亡妻成氏,真沒想不到他原是這麼評價自己的前妻的。以前只听說過那位成氏長得很是標志,四書五經、溫婉賢柔,不過在二姐姐口中被評得有些懦弱。現今他用美人二字評價自己,心中不免有些榮幸,「放下了心」的話也看出他對自己還算是滿意的。本以為自己將上次偷听他們談話的內容泄露出去他會很不滿意,想不到他竟然夸自己有主見有膽識。
不知是不是因為屋子里的氣氛有些輕松,連瑤玩笑一道︰「這麼說我是通過了你的考驗?」
步一群不笑而語︰「考驗?」
「是啊,你說對我放下心,不就是算我達到了你對妻子要求的標準嗎?」。連瑤歪頭反問道,說完後又俏皮縮了下頭,心里直道自己這話說得太直白了。
步一群沒有想到這麼一瞬的時間連瑤想了這麼多,輕聲回道︰「按你的說法是這個理。」
「那你若是對我不滿意,還會娶嗎?」。連瑤小心翼翼地問道。
步一群听後不假思索立即回答︰「會」
語氣堅決。
「為什麼?連瑤緊張道。
「我們的親事已經定下,說這些都沒有意思。」
早听說步家三少爺對于家中的決定是惟命是從,從來不會反駁。如今一見,連瑤方才真正信了。他的生命里好像沒有自我,一切都想盡量滿足家人的要求,連瑤心里不禁有股氣憤,她可以說他是愚孝嗎?
可心里卻在這一刻打定主意,這婚事自己原先願意也好,不喜也罷,如他所說,都已經定下了。因此,無論乾梓侯府將自己接近府里是出于什麼初衷,或是真的想借此遮掩些什麼,自己能做的該做的便是照顧好步一群,她未來的夫君,以後的依靠。
過了一會,步一群伸出右手自青玉抱香枕下模出一個小匣子遞給連瑤,後者覺得有些莫名奇妙,望著雕著海棠花色的匣子愣了神。等到步一群晃了晃才伸手接道,隨口問道︰「是什麼?」
轉過頭,似是因為說了太多話而有些疲倦,步一群隨意地語氣道︰「你打開看看便知曉了。」
連瑤不明其意,打開匣子,只見里面躺著一支玫瑰晶並蒂蓮海棠修翅玉蝶步搖簪,簪身華麗,造工精致,平時連瑤雖然一直喜歡素淡的首飾,可是從心底里喜歡它。
只是這支簪子卻讓連瑤覺得有些熟悉,抬頭看著步一群,只見他悠悠開口道︰「這支海棠玉蝶步搖簪與你那海棠色蝴蝶玉佩本是一對,玉質相同。如今送與你,正好玉蝶相逢。」
連瑤听後仔細低頭又再觀察著匣子里的這支步搖簪,越瞧心中就豁然開朗,難怪看著這般眼熟,做工、手法、材料都是相同,很明顯是出自同一個師傅之手。只是自己對玉質方面造詣不深,剛剛才沒有沒有立即反應過來。
可是,這樣一來,心里卻是更加好奇,大姐的蝴蝶玉佩怎麼會是與步一群手里的簪子是一對?不想心中帶有疑問,也覺得步一群今日甚好說話,連瑤便毫不避諱地問道︰「這支簪子,三少爺想必不是為了我才準備的吧?」
心里有些緊張,看著步一群蒼白透明的嘴唇,期待他說出答案。
「你說的不錯,這支簪子在我身邊已有五六年了,只是一直沒有送出去。」步一群並沒有刻意隱瞞,只是誠實地道出。
一開始看到這步搖心生的歡喜之情在這一刻散去,不知為什麼連瑤此時的心里有些不舒服,就像是添了堵一樣。本以為那枚蝴蝶玉佩是貴妃娘娘送與大姐的,如今怕不是這麼一回事了。看著臉色依舊正常,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步一群,心里的苦澀緩緩蔓延開來。
五六年前,不就是大姐還在宮里的時候嗎?據自己所知,那個時候,也剛好是步一群從邊關回京在宮任職的時期。連瑤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可又不敢出口再詢問,只是覺得滿心都是澀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