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還是連瑤先忍不住出聲問道︰「你,感覺怎麼樣?」
在連瑤听來,這純屬是自己沒話找話的結果,可偏偏有人就是不覺得話題無聊,一臉正經地點點回道︰「不礙事,以往在戰場上的那些年,還不知在鬼門關外走了多少回。」
步一群的話中夾著疲倦,又似是帶絲絲無所謂的情緒,好像對自己的身子根本就不怎麼放在心上。
使得連瑤听了後很明顯能感覺出他語氣里的那份疲憊並不是身體上的,而是一個長期生活得很辛苦、很壓抑的人從內心深處發出來的。
「你若是累了,便回屋去歇著吧,我也不是要你留下來的意思。」步一群緩緩又道。
連瑤卻是急忙搖搖頭,大聲回道︰「不用」而後在步一群不解的眼神下又小聲地接道︰「就是有點……悶。」
感覺自己此時的樣子實在太窘,連瑤低下頭心中暗自想道他把香靈和六語都遣了下去,自己若是不呆在這兒的話,那這個重傷病者便只有一個人在這兒了。
現在他人雖然是醒了,可情況到底是好是壞誰也不清楚,可能還不太穩定,若是出了事或者再惡化,沒有人在身邊總是不好的。
步一群听到連瑤說悶只是在心底驚訝了一下,而後看著對方心里也不知該怎樣做。自己不會哄女孩,還真不知她喜歡做些什麼。
只是瞧著無比熟悉的屋子,想找件什麼東西給她解悶也尋不到。除了床邊掛著自己的隨身佩劍,外面便是些兵法、謀略之書,一時還真不知該如何。
轉眼瞧見自己枕邊擺放著的竹笛,腦中一亮,一時也不記得是誰曾與自己提過說是連家十小姐善琴。開口便對著連瑤說道︰「不如讓人擺張琴在院中,你也出去透透氣。至于我,在這兒不會有什麼事的。」
連瑤抬頭望著眼前的步一群,瞬間竟覺得有些受寵若驚。自己只是隨口說說,他還真出點子讓自己解悶去。不過一方面不說自己不想如他所說的那般在外面高調的彈琴,更重要得是如今場合不對、時辰不對、心境也不對。
故而抬頭回道︰「三少爺不必為我費神,我讓雲爾回屋取本書來看看便是。」說完也不等步一群再接話,便走到外間吩咐了幾聲雲爾才回來。
眼神注意到他凝視著自己枕邊的竹笛,自己在這兒幾天,也是見過的。這是只極普通的竹笛,材料取得一般,做工也是普通,甚至竹笛本身的價值還沒有上面綴著的那塊純白色琉璃小掛佩飾物的價值高。
但是每次幫著步一群換藥的時候,香靈踫觸那支笛子的時候都很小心翼翼。看的出來,步一群肯定很重視這支竹笛。
想起一開始進得重影閣的時候,雲爾曾說過步一群喜好禮樂,並且說吹得一口好笛。如今見他那般專注的眼神看著竹笛,倒還真有幾分文人的氣息來。
「既然喜歡彈琴,怎來府里這些天一直沒有見你彈過?」步一群並未抬頭,就低著頭問道。
連瑤真真實實笑了出來,不加顧忌道︰「三少爺您也知道,我來的這幾日您一直昏迷著,就是我真的彈了您又如何能夠听得?」
看著笑得有些明媚的連瑤,步一群反問道︰「你又如何知道我听不得?」
連瑤一愣,收起笑容。心想到怕是自己半睡間的時候,香靈便已將這幾日的情況報告給了他听吧。自己真傻,他這般精明的人怎麼會問沒有含量的問題。
不過話說,自己那個時候居然只迷迷糊糊听得聲音,卻是怎麼都不想醒來,許是真的困倦了。
「三少爺也是熟通音律之人,想必也明白禮樂並不是用來悅人的,也不是隨便便能奏出來的,一切關乎心境。」連瑤淡淡地說道,便又在本就被自己捂得很熱的凳子上坐下。
雲爾適時地走了進來,將自己房間內的那本《文獻通考》送了過來,連瑤接過之後便讓雲爾退了下去。
「想不到你倒是喜歡看這類書籍?」步一群別有深意地說道。
「本是無聊,便拿來看看打發時間,想必這也是三少爺您平時熟讀的吧?」
「幼時常看,現如今倒是不怎麼看了。香靈收拾書房的時候才將平時我不常踫的書收了起來,倒沒想到正擱在你那屋子里的書櫃上了。」步一群淡淡說道。
連瑤同樣回以一笑,而後翻起書籍看了起來。步一群本就是個話不多的人,自顧自地閉了眼揚起神來。
雲爾期間又進來了兩次,一次算是換班然後讓自己去用晚膳的,一次是給步一群送藥的。這次步一群倒是沒有勞煩連瑤喂了,自己接過便一股腦喝了下去。
喝了藥步一群便睡下了,而連瑤听了雲爾的話回去休息了幾個小時。等到再過來的時候,也將近亥時了,現在步一群的情況良好,連瑤便讓雲爾她們都退下去了,等明早的時候來換自己。
這一次,步一群能夠熬過來,不止對整個乾梓侯府的人來說是件喜事,自己也是打心底里樂的。
步一群一直沉睡著,連瑤看了會《文獻通考》眼楮便有些酸澀,不禁眯起了眼來。
等到差不多是子時的時候,突然听到外間好想有些細微的開門聲,連瑤透過紗帳望過去,卻因為屋內燭光很暗的原因,什麼也看不到。一心以為是香靈或是六語睡醒後過來看步一群的,便出聲對著外面喊道︰「香靈、六語,是你們嗎?」。
外面沒有一點聲音,靜悄悄的,連瑤不禁好奇,又重復地喊了幾聲,卻還是沒有人應答。年紀輕的人耳朵好使,連瑤並不覺得剛剛是自己的幻听,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站起身來便想朝外走去一探究竟,手臂卻在這一刻被人抓住,轉身回頭才發現是步一群那寬大的手掌。只是此時他的眼楮還是閉著,因而連瑤也不知他到底是醒著還是在夢中。
腳下一動,踢到了本在身後的凳子,發出凳腳摩擦地面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晚上顯得十分刺耳。
可同在這個時候,連瑤只覺得刀光一閃,轉眼便是一把明亮的刀自及地的帳幔外朝自己刺了進來,當下腦袋被這突然的變故嚇得一片空白。
「別怕」身子被用力一扯便倒在了床上,步一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一刻連瑤才發現步一群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醒了來,不等驚訝,又是刀光劍影在眼前,步一群卻是敏捷地自床上一躍而起,右手自掛在床頭的劍鞘中抽出佩劍,當下與敵人對起了招來。
自外間又躥出兩三個黑衣人,連瑤被步一群的左手緊緊抓住,身子隨著他的動作而晃動著。每次都覺得敵人的刀劍就在自己耳邊掠過,卻是沒有傷到自己半毫。古代的刺客並不像連瑤腦中所了解的那般厲害、無敵,也沒有以往電視里看到的那般夸張,一般都是靠著敏捷的反應度和出招的殺傷力取勝。
看著步一群以一敵眾,卻又將眾人都逼退到了身外。連瑤目前唯一好奇的不是為什麼會突然來這麼一批刺客,而是原先還病怏怏在床的步一群此時卻像是打了什麼激素一樣生龍活虎,身手矯捷,一點也不像受重傷的樣。
這是連瑤第二次接觸到刺殺場面,上一次是在夜市和子彥在一起的時候,當時才幾個回合便被人送出了人群,也不知到底是個什麼樣。而這次,卻是真真實實看得到、感受得到,鮮血自黑衣人的衣服里涌出,死亡原來是這般逼近。
幾個黑衣人見佔不到便宜,卻是互相望望,像是出乎意料一樣,有些迷茫。
步一群此時卻是一副得意的模樣望著他們,連瑤跟在步一群身邊,與對面黑衣人對峙著。
「他在硬撐,中了散功斷魂散,他的內力本就該早失,沒這麼容易解毒的。」領頭的黑衣人對後面的人說道,而後一個眼神又示意大家上。
可在這個時候,屋子的門卻被人打了開來,乾梓侯府的護衛一下子涌了進來,連瑤完全是一臉不知所謂的樣子。
兩批人當下便交戰了起來,步一群漸漸顯得沒有剛剛那麼吃力,畢竟就算是一個正常人再帶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縱使體力再好,身手再棒也頂不住幾個人長時間的圍攻的。
形勢一下顛倒了過來,有幾個黑衣人都紛紛受了傷,屋子里一片狼藉。領頭的黑衣人見形勢不妙,便破窗自屋外而去,卻不想同一時刻又退了回來,接著連瑤只見香靈正一手拿著劍也跳了進來,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對那領頭人步步緊逼。
屋子里其他的黑衣人很快被制服,只剩下香靈和那領頭的人在交戰,望著身邊的步一群,卻是滿臉自信地在那觀戰,一點都沒有想上去幫忙的意思。
二人自屋里打到了外面,連瑤沒有跟出去看,只是沒過多會,就有護衛進來回報說是已經抓住了。
這個時候,連瑤即使再遲鈍,也明白過來了。很明顯,這是步一群使得一招請君入甕的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