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瑾一時沒料到步一群會突然從外間走進來,更沒想到他會當眾為連瑤這般說話。怔了怔臉色又道︰「三弟真是好福氣。」
步一群先是朝著步夫人行了禮,而後瞧了瞧躺著的塵哥,見他額上搭著帕子,小臉雖泛紅,呼吸卻也平緩。便又轉身定步在連瑤身旁,想起方才在外面的失言,垂下頭看著連瑤柔聲問道︰「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別著了涼。」
連瑤抬頭看了看步一群,此時他眼中濃濃的都是關心。可上一刻他責怪意味的話還在耳邊,要說心底沒有一點芥蒂也不可能。但又想起那件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便回了句「沒事」。
林氏上前也熱絡地瞧著連瑤,「三弟妹心善,惦記著塵哥安危,這就是做母親的心。」之後轉身反望著連瑾笑道︰「二弟妹你今後做了母親也就了解了。」
連瑾突然覺得頭痛,身子猛地往後退了一步,胸口就像被氣炸了一樣,硬生生地直疼。一張臉由白轉青,由青轉紅,最後又轉白,最後深深地吸一口氣,憤然地轉過頭去。
沒有子嗣,是她最大的失敗兼遺憾。此刻林氏卻是拿了自己的短處去取悅三房,心中頓時充滿了怒火,卻又不得發作。
林氏一臉的熱情看在連瑤眼里,卻郁悶在心里,她若是真這麼以為,方才在二姐姐說那些話的時候怎麼就不為自己說上一句?
「老太君還在外面等著,都出去了再說。」
望著眼前的三個媳婦,衛氏面容不霽地發了話,轉而看向一邊的張大夫道︰「塵哥就麻煩你了。」
「夫人放心。」張大夫作揖道。
連瑤才剛進來不久,這時听了衛氏的話,少不得又得跟著她們出去。自己雖還強打著精神,可倦意卻早已漫上了全身,身子有些發虛,腳下無力,但腦中卻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步一群走在自己身旁,忽然後背撫上一只大手,連瑤的腰桿立即直了起來,下意識里覺得被步一群手掌貼著的地方像是被火烤了一樣,灼熱不知所措。
兩個人靜靜地走在最後面。
姬氏怕打擾到里間的塵哥,留下了辛媽媽和茗鳶照看,眾人才轉移陣地到慈蔭堂的花廳里。
老太君坐在最上方,步夫人坐在了左下方的楠木靠椅上,身後立著林氏和連瑾,而連瑤則並著步一群站在老太君的右下方。
花廳的正中央跪著方才在塵哥屋里的兩個侍婢,此時滿臉淚痕地望著高坐著的姬氏。喬娘跪在另一邊,卻是拿著帕子在哭著。
「老太君,奴婢有罪啊。若不是家里娃病得實在太嚴重,奴婢是斷不會听了奴婢家男人的話請假回去。奴婢特地服侍著塵哥用過了早膳才出去,誰知這才走了幾步,暖言和暖玉就私自將塵哥帶出了院子,結果又落水了。」
「奴婢要是不離開,怎麼會發生了這事?」
喬娘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說著,臉色比自個兒子落水還傷心蒼白。
在連瑤看來,卻更像是急于想撇清責任的舉動。
老太君听了喬娘的話直接隨手就拿起青花壽字茶盞朝著跪著的兩個丫鬟給砸了出去,站起來嚴厲道︰「是誰讓你們將塵哥私自帶出院去的,我可是有說過塵哥出去要先來向我請示的話?」
連瑤沒有心理準備,直被姬氏的這一舉動嚇了一跳,身子很自然地一震。而後看著跪在地上兩個悶不吭聲的女孩,她們此刻頭早抬了起來,被茶水濺到了臉也不敢伸手擦拭。
暖言和暖玉二人秀麗的臉上閃出驚慌,「老太君,奴婢們知錯了。奴婢們也是見著塵爺早膳用多了,所以才帶著他在院子里走走。塵爺走著走著就出了院子,婢子還來不及回來稟報老太君,爺就落了水。」
「好,好,是我人老了不中用,還是你們膽子越發的大了?我糊涂啊,當初怎麼會讓你們兩個不知輕重的人留在塵哥身邊侍候的?」老太君扶著胸口,她這一生里有誰敢把她的話忽視過?
身後的茗茜立即上前攙扶。
「唉~如今我是連人都指使不動了。」
姬氏重新坐回位上,這話雖是輕聲低著頭說,卻更像是說給在場的某些人听的。
衛氏忙起身走至姬氏身旁勸道︰「母親別動氣,傷了身子,是媳婦不孝。這幾個丫頭不入眼,打了她們攆出府去便是,您老人家這麼說,可是真教媳婦慚愧得無地自容了。」
老太君抬了頭,拉著衛氏的手點點頭,略帶挫敗道︰「媳婦你的好,我是知道的。如今是有人都敢將腦筋都動到我的院子里來了,在我眼皮子低下耍動作,是想著我老眼昏花了。」
「奴婢該死,求老太君恕罪。」
暖言、暖玉兩個丫頭也不過才十四、五歲,本就磕地有些微紅的額頭又朝著姬氏敗了起來。
連瑤看著這場景,卻是說不上話。早前看出老太君與步一群有話要說,便就一個人出去走了走。穿過了兩邊的抄手游廊一直往外,後來不知不覺竟是出了慈蔭堂。初晨更是寂靜的時刻,院外的小道上沒有什麼走人,便看著兩邊的叢林里的露花發呆。
等听到「撲通」一聲,轉身才見著兩個衣著光鮮的丫頭站在池塘邊的岩石上。隱隱望見水里有動靜,立馬走了過去,一看才發現落水的竟是步一群的兒子步嘉塵。岩石上的兩個丫頭也不知是被嚇傻了還是怎麼,竟然呆呆地站在那,連呼救都忘了喊。
周邊無人,就算不是步嘉塵,可人命關天,自己當下就跳了下去。
至于這其中緣由到底是個什麼樣,自己也沒搞清楚,如今的形勢,老太君擺明了是要借這事做文章,自己還是閉嘴的好。
在林氏身旁的連瑾此時不知怎麼覺得有些後背發冷,賠著臉上前一步請罪道︰「祖母,是孫媳的錯。當初暖言她們來求了我,說是想過來伺候塵哥。媳婦念著她們是成家跟過來的,平時也伶俐能干,想著塵哥也正缺人照顧,一心軟就同意了。如今出了這事,是孫媳的疏忽。」
「你沒有帶孩子的經驗,我不怪你。可塵哥擔得起你這個伯娘的幾次疏忽?」姬氏並不怎麼給連瑾好臉色瞧。
又拿自己沒孩子這事來說,連瑾胸口氣悶,憋了一肚子的火卻還得忍著低頭回道︰「是孫媳用人不當,管理不嚴。」
林氏見了不免也上前笑著幫著連瑾說話,「二弟妹如今既要幫著母親管理外面的莊子、鋪子,又要管理這後院里里外外的事,現在還要照顧楚弟妹的身子,饒是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偶爾有這麼一次疏忽,祖母就別怪她了。」
「既然忙不過來,就歇歇。」姬氏嘟噥後又擺了手,「我也懶得管你們這些事事非非,我已經是一只腳跨進棺材里的人了,家里的事早輪不到我這個老婆子來做主了。」
出乎連瑤意料之外的,姬氏說完就搖著頭起了身子,由茗、茗藝二人扶著走了出去。
竟是連一句怎麼處理的話也沒落下。
姬氏突然離去,把這一個攤子丟給了衛氏。衛氏見著跪著的眾人,又看了看連瑾,開口對著喬娘道︰「你先起來,這幾年你的忠心,我們步家也是見得到的。」
「謝夫人。」抹了把淚水,喬娘站了起來。
看著起身的喬娘,衛氏又叮囑道︰「塵哥那老太君雖是留了辛媽媽和茗鳶,但那孩子素來與你親近,你便回去照看著,可千萬別再出了什麼差錯」
「奴婢明白。」喬娘朝著眾人行了禮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再看著跪著的暖言和暖玉二人,衛氏卻是將目光轉向了連瑤,似是征詢意見道︰「瑤兒,你覺得這兩個丫頭該如何處置?」
連瑤表情一滯,從全局來看,後院是二姐的管轄範圍,自己作為新人,怎好在這出謀劃策?從局部看,暖言二人又是慈蔭堂里的人,怎麼也輪不到自己來發落。
一時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自己這怎麼說好像都是越權了。
可為人媳婦又與在連家當姑娘不同,木訥、沒主見不是個好的表現方式,在心里琢磨了一會方走上前欠身回道︰「母親,暖言她們二人此次雖是疏忽,卻是塵哥身前的人,對于主子定是忠心不二的。這次犯錯,媳婦想是無心之失的,不過怎麼處置,還是母親說了是。」
衛氏當家,自己說府里下人對主子忠心不二,也是夸了她治家有方。
連瑾听了卻是上前反駁道︰「弟妹你這話說得欠妥,此等害主的賤婢怎還能讓她們留在府里,定是要打了板子攆出去的。」
跪著的暖言二人听到連瑾說這話,紛紛將目光投了過去,眼中帶著乞求。
衛氏卻不顧連瑾的話,依舊看著連瑤道︰「如今你是塵哥的娘,暖言二人曾也是你院子的人,我看還是由瑤兒你定奪才是。」
連瑾有些不滿,看著連瑤臉色越來越暗。
不就是兩個丫鬟麼,這步夫人怎麼就咬定了要讓自己來決定?連瑤苦惱心里盡是不解,抬起眼眸,卻是轉向了步一群,「妾身初來乍到,覺得這事還是听三爺的意思吧。」
既是新婦,自己就裝一次新人的懵懂吧~
自己是步嘉塵的娘,他步一群還是他父親呢,憑什麼男的就可以置身事外,定也要把他拖了進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