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瑤站起身來,退後一步做自責狀輕聲卻堅定地回道︰「女子出嫁從夫。他既為我夫君,孫媳就該上事公婆,下育子女,為他分擔愁苦。奈何如今塵哥不想隨我,後院、後院也理得一團糟,媳婦還未盡責,怎還敢給夫君添煩惱?」
老太君望著兩步外的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連瑤,拉著她的手往一邊的紫藤架那走去,輕道︰「你是個好妻子,凡事為群兒想著。不過你有事,也不該藏著,群兒平時為人雖冷淡,但是對身邊的人是十分在意,關心的。」
連瑤跟著姬氏邊走邊點頭,也附和道︰「我知道,只是不想讓他費神而已。」
側頭看看連瑤,老太君又接著道︰「你知道就好,我曉得你是個懂事乖巧的。方才你說塵哥不肯隨你,可是埋怨我將他留在了這兒?」
連瑤听著後半句似是無意其帶著質問的玩笑話忙抽回手,否定道︰「祖母,我不是這個意思。」
「等你熟悉了府里,我自然將塵哥給你送回去的。」
對于塵哥,連瑤其實並沒有一定要將他要回去的意思。說句私心話,自己沒有帶孩子的經歷,其實方才慈蔭堂里對她來說倒是省事多了。但是她知道可以這麼想,卻不能這麼表現。
「祖母,塵哥有您照顧,孫媳自是沒有異議的。其實我也就是心急了些,想著趁塵哥年紀小,與他盡快熟悉,這樣以後才不會因為太陌生而產生間隙。我既然已經嫁了過來,這輩子就是步家的媳婦。」
連瑤的話說得很中听,讓姬氏對她是越來越贊賞。一番話雖然不是盡數真心,卻說得讓人挑不出刺來。
這個媳婦,是娶對了。
看著打量著自己的姬氏,連瑤張了張嘴,又閉上。而後猶豫片刻,又道︰「祖母,那件事………」
就知道你心里還是惦記著那事的姬氏抿笑道︰「你父親的事,群兒作為女婿自是不會冷眼旁觀不管不顧的。」
連瑤真心感激一笑,欠身道︰「謝謝祖母。」
老太君轉身,道︰「這你可別謝我,回去好好謝謝群兒就行。」
連瑤上前扶著老太君,笑得有些靦腆道︰「是。」
沒想到她早就知道這事了,是步一群與她說的?可印象里步一群昨日自連府回來後並未來過慈蔭堂,那是在昨日之前就知道的?
想起昨夜步一群總是問自己是否有事對他說,真的就是指這事?自己不說,後來他的不悅是因為這嗎?雖然步一群並沒有說不高興,但現在回想起來,又聯想上早晨的他淡淡的話語,就是覺得他生氣了。
老太君在連瑤的半扶下在剛開始發芽葉還沒長出的紫藤架走了會,而後便往屋子里走去。連瑤跟著進去,在那服侍了好一會兒才離開慈蔭堂。
匆匆回到重影閣,一進內院便見到紫蘇拿著禮盒準備出府去。此時看到自己,忙行禮請安︰「三女乃女乃。」
連瑤看著她不解道︰「你現在就過去?」
紫蘇將手里的東西交給旁邊的小丫頭,而後與連瑤走到一旁輕道︰「女乃女乃,大太太派了人來說要見錢媽媽。」
連瑤一怔,丁氏竟是這麼急,難道連玥的事解決了?
按著連玥的那種性格,哪是丁氏那麼容易好打發的?
「奴婢就想,女乃女乃本就讓奴婢回府去。現在和來人一起回去,也好稟了大太太。」紫蘇解釋道。
連瑤點頭,只看著紫蘇,這個無比信任的身邊人。叮囑道︰「有什麼事你只管說都是我的吩咐,若是她真要為難你,你便說大老爺的那事有眉目了,讓她稍安勿躁」
紫蘇雖不知連瑤說的是什麼事,還牽扯到了大老爺。但想著主子總不會害自己,便點頭應下。
連瑤現在思索的是,連家最關鍵的是想保住自己父親的官位,關心的是家族會不會因此而被連累。方才老太君已經說步一群會幫忙,那真的就能夠放心嗎?
昨天丁氏和霍氏都找自己,卻不找二姐,看來連家是寄希望在步一群身上的。轉而又想到如今王雲麾使被參一事還沒有揭開,步一群就事前早知道了,看來步一群是有些門道,甚至還真能幫上忙。
就是不知道,他自己會不會因此而受連累。
「去吧。」連瑤沒精打采地甩甩手,揮退了紫蘇。
本想進屋,但連瑤又想著錢貴家的和春肜,已經一夜了,也不好一直都關著。想起她們二人,連瑤就頭疼,喚來紫煙,讓人去舊庫房提了二人進了內堂。
摒退了其余的人,屋子里只留了紫煙一人,她並不想將事情鬧大。
凡事,該有個度。
錢貴家的和春肜二人跪在地磚上,帶著傷經過可饑寒交迫的一夜,精神可謂都很糟糕。春肜平視著高坐上的連瑤,小腦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個主子跟了這麼久,自己還是不了解。
「女乃女乃,老奴……哎呦,」錢貴家的剛開口就喊疼。
連瑤轉過目光,射向錢貴家的,拿起熱茶問道︰「錢媽媽想說什麼?」
錢貴家的現在對于連瑤滿心都是畏懼,但望著她的眼中又有不服。一張帶著傷痕的胖墩墩臉只道︰「女乃女乃,奴婢只是想見您,是春肜那小妮子先動的手。」
春肜听她惡人先告狀,但也不急于辯解,只是看著連瑤,想知道她會怎麼處理。
「一個巴掌拍不響,我不是來追究你們誰先動手的。」連瑤板著臉道。
錢貴家的語塞,春肜虛弱地接道︰「女乃女乃,奴婢知道連累了您。奴婢不該與錢媽媽動手,讓外人瞧了女乃女乃的笑話。」
春肜越是這種語氣,連瑤听著心里越不是什麼滋味。
自己罰她,並不是因為她與錢貴家的動手,而是因為她在連家的反應。對于她,相對挫敗,連瑤更多的是失望。她放心地任由她回連府去丁氏那回話,那是吃準了她的心是向著自己。可得知她說出了自己屋子里的事後,自己又認為她是情有可原。
所以,昨日自回府後,她一直在等,等著春肜率先與自己坦白。
結果,她沒有。
連瑤知道,她的心又搖擺不定了。
春肜是個聰明人,這點連瑤從很早前就知道。她是個有野心的,這一點,自己也知道。可就是因為她聰明,她有野心,不會滿足于現狀,所以才會做出一些她自己都糊涂的事來。
本以為這麼幾年,她會真真成為自己的人。就在前幾天,她還信誓旦旦對著自己說「我自然是跟著小姐的」,但如今不過幾日,卻又是另外一番局面了。
她太多疑……
「女乃女乃,您饒了奴婢吧。」錢貴家的見連瑤不說話,身後又是疼痛難耐,便忍不住央求道。
連瑤轉向一邊的紫煙,道︰「紫煙,送錢媽媽回去。」
錢貴家的喜極而涕,昨夜里想了很多種怎麼讓連瑤放過自己的說辭,但是剛剛沒出口便被禁口了。本想著不會那麼容易過關,沒想到連瑤會這般容易就放了自己,磕了幾個響頭直道︰「謝謝女乃女乃,謝謝少女乃女乃。」
紫蘇上前費力地攙扶起錢貴家的,她那笨重的身子往連瑤那移了幾步,將手中的鑰匙放在茶杯前。笑著討好道︰「女乃女乃,這是庫房的鑰匙。」
連瑤睨了錢貴家的一眼,不解道︰「鑰匙一直是媽媽你守著,交給我,母親那可不好說。」
錢貴家的臉色又一刷白,雖然她不想將鑰匙交出去,但是連瑤先是對自己一番警告暗示,後又是毒打一頓,不就是為了這把鑰匙嗎?
她當家的說了,如今他們一家子都是連瑤的人,是生是死都決定在她的手里。如果一味地抱著大太太那棵樹,總有一天會落個兩頭不討好的結果。何況從長遠角度看,只要妙珠進了這院子,他們日後照樣也能榮華起來。
因此,自己從昨日早上就守在外面想要見女乃女乃,把鑰匙交出去。可最後沒見到人,反而還受了一頓板子。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表明「忠心」了,人家卻不要。
這唱的是哪出?
在錢貴家的發愣之際,連瑤拿起那把明晃晃的銅鑰匙,放在手里仔細端詳了好久。而後道︰「庫房里的嫁妝本就是屬于我的,你說我要這一把鑰匙做什麼?」
她想要的,從來就不是這麼簡單的一把鑰匙而已。
錢貴家的真的搞不懂了,自認為接觸過事、見過的人也車載斗量了,但連瑤的心思還真是難以捉模。
連瑤將鑰匙放回錢媽媽肉嘟嘟得手里,而後看了眼紫煙。紫煙便扶著錢媽媽道︰「媽媽,我送你回去。」
見錢貴家的臉上一臉受挫,連瑤便又道︰「紫煙,等會去藥房里取些治傷的藥來,錢媽媽畢竟是咱們原來府里的老人了。」
「是。」
而後看著正準備轉身的錢媽媽道︰「對了,媽媽,今兒個母親派人請你回去。你等養好了傷過幾日回趟連府吧。」
錢貴家抬頭,並不見喜悅之色,反倒有些為難和苦悶。恭敬地應聲道︰「是」
等錢媽媽一拐一拐在紫煙的攙扶下離開後,連瑤才站起身來,走到還跪著的春肜身前,輕道︰「春肜,你怨我嗎?」。
春肜抬起的眼眸中波瀾不驚,只僵硬地回道︰「不怨。」
因為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