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忙站直了身子,丁氏臉色更是迷惑,不確定地問道︰「你是說太醫來了?」
護衛點頭如搗碎,她見到來人那才是驚訝呢~想著就偷偷覷了丁氏的臉色,謹慎道︰「太太,這位太醫您認識的。」
「哦?」丁氏乍一听,疑惑地皺起了眉頭,宮里的御醫怎麼會平白無故上府?難道是老爺在宮里托人情請來的,他倒真孝順,都這個時候了,還想著他那臥病的娘。「是陸太醫嗎?」。
想來也只有他,與自家老爺有些交情了。
護衛一搖頭,恭敬道︰「回太太,是木太醫,就是前些日子咱府里的木大夫。」
丁氏身子往後微微一仰,怎麼會是他?
連瑾不知來人是誰,但連瑤這一刻也被那護衛的話給驚了一下。木大夫,他怎麼一下子就成了宮里的御醫了?此番上門……轉身看向那遠去的人群,眼下一尖,只見不遠處跑來一婦人就沖到那架子旁,攔了眾人的去路。
「我的瑗兒啊~」
不遠處跑來一身穿著深青色衣衫的四姨娘,曹氏走路妞妞歪歪地上前就整個人都趴在了那架子上,哭喊著就掀起了那白布。等見到了白布下的人,哭的更加大聲更加嚴重了,兩只手不顧旁人就死活抱著連瑗的尸身,似是抱著全世界一般不肯放手。
「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啊~」本抬著架子的二人見此不得不彎腰將連瑗放在地上,周邊的人也停下了步子,均站在那邊彼此面面相覷,這個模樣怎麼忍心去拉開她。
那李媽媽見到曹氏心道完了,立即就上前拉住曹氏,想讓她將連瑗放下。但曹氏就像是要將連瑗融進自己身子一般,李媽媽使了很大的勁也怎麼都拉不開她,只能看向丁氏處,卻發現已然驚動了那邊。心里也惶恐了起來,拉著曹氏的胳膊就帶了幾分哄道︰「四姨娘,快起來,讓新姑爺將六姑娘帶走。」
「不誰都別想帶走我的女兒,誰都別拆散我們母女」
曹氏心急,抱著那臉色鐵青略顯恐怖的連瑗就半跪在架子旁,是一點形象規矩都不顧就哭著喊著,任旁邊的李媽媽與其他婆子的拉扯,人就是不動。
丁氏臉色一凜,大步上前就望著剛跑至的幾個丫頭,責罵喝道︰「不是讓你們看住四姨娘嘛,怎麼讓她跑出來了?」真是事情都擠在一塊兒來了,
那兩個梳著雙環的小丫鬟忙跪了下去,低頭齊齊道︰「奴婢知錯,請太太責罰。」
丁氏見曹氏淚流滿面不管不顧地跪在那里,將顧雲笙等人的進程給耽擱了就立馬不悅了起來,怒道︰「你在這丟人現眼做什麼,還不快回去」
曹氏一雙通紅的眼楮抬起,望著丁氏似怨似恨,半晌卻也堅定道︰「太太,我都已經這樣了,這些年我從未透露過一字,瑗兒也受了這麼多年的苦,為什麼你還是不肯放過她?」低頭對著連瑗的尸身哀戚著又喚起了她的名。
一聲一聲,讓站著的人听著都覺得心酸。
「你在這胡言亂語些什麼,這門親事是老太太和老爺做的主。如今的情形,誰都不想見到你再說些有的沒的,我讓人將你給鎖起來」丁氏听了隨即斥道,而後轉身看向一旁的小廝道︰「快把四姨娘送回草香園去」
「是。」
兩小廝忙上前想拖起曹姨娘,不防後者就是死抱著連瑗不肯松手,受連瑗可怕死相的驚駭與曹氏的激烈反應,二小廝都不敢更近一步。
「瑗兒如今是顧家婦,你這麼做著是什麼意思?快,讓新姑爺將瑗兒帶回去,早些入土為安好,否則木哥兒那孩子回來,叫我怎麼與他交代?」丁氏鄭重地說道,每一字都喚回了曹氏的一分理智。
對對,青木,他也快回來了。
呆滯空洞的眼神,盲目地望向遠處,曹姨娘抱著連瑗的手開始有些松懈,漸漸冷靜了下來,只留兩行無聲的清淚。她的兒子,等回了府,命運依舊操縱在別人手里。
曹氏越想越難受,任由後面的人將她月兌離連瑗,目光還定住在連瑗身上,她對不起她啊~
「連太太。」
眾人轉身,只見一身官袍的木大夫站在身後,眼珠子緊緊鎖住那白布還來不及蓋住的連瑗,目光陰沉。
丁氏一見,心里嘆道︰士別三日真當刮目相待,沒想到此次見面他也身為了朝廷命官。知曉他的身份,便客氣著上前︰「木太醫。」
男子僅瞄了丁氏一眼,也不道來意,只盯著顧雲笙那的人群問道︰「六姑娘……」衣袖下的手慢慢握緊,眸中透著濃濃的恨意與自責。
終究還是來晚了,他錯過了她
心頭一酸,以後再也見不到她明媚的笑容,她低聲的撒嬌,也再也見不到她時不時表現出來的傷感,還有那睜著無辜雙眼痴痴地問自己為什麼要她來承受這一切的不平及無奈……
連瑤自男子一進來便仔細觀察著他,如今他眼中盛著的明明都是強忍,他待連瑗是有情的,但終究是天不遂人願。這座宅子,它到底還要禍害了多少人?
丁氏不答反問,慢移一步擋住了對方的目光生疏道︰「這是府里的私事,今日木太醫過來,不知是所為何事?」
視線被擋住,男子只好在心中一嘆氣,想著便抬頭黯然回道︰「是五皇子*的貴嬪听說老太太病了,因而遣了在下過來替她診治一二。」
霍氏是昨夜里發的病,宮里怎麼知道的這麼快?看來,府里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宮里人的掌握。
兒、兒,連家也剩下她能盼著了。就剛剛的那形勢,連瑾和連瑤二人絲毫沒什麼想法,也不知是真沒想法還是故意的。至于連璃,到現在都沒過來,心里抱著什麼態度誰還能看不出來?
遺憾就遺憾在連自上次小產後便再沒有好消息傳出來,自己知道皇宮那是多麼黑暗得地方,里面的勾心斗角比起外面只多不少。連只是一個貴嬪,上次懷孕出乎大家意料之外,但想要再次懷上,憑著宮中有心人士的阻擾,定是難上加難。好在這幾年,五皇子*雖一直新添姬妾,但對她還是有幾分寵愛的。
「哦,既是娘娘遣來的,木太醫,請。」丁氏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竟是親自帶領他自另一條路過去。
男子轉頭看著那漸行漸遠的隊伍,那被風吹動若隱若現的紅色衣寐,失神許久。丁氏見她不動,似是看出了什麼來,提醒道︰「木太醫,請吧。」說完似是又想到了連瑾與連瑤二人,轉動目光就道︰「你們倆難得回來一趟,用了午膳再回去吧,等會有些事還要與你們商量一下。」
二人點頭,連瑾上前一步道︰「既是去探望祖母,那女兒與瑤兒便一起過去瞧瞧吧。」
丁氏似是一愣,轉而又很快道︰「不必,沒什麼打緊的,你們去了也只是徒增憂心罷了。你們早上來的早就在園子里先逛著,或者去福月樓里坐會休息下都成。」說完也不再顧二人的目光,對著旁邊的男子邊往前走邊道︰「瑗兒這孩子,真是命途忐忑,自小犯了那痴病,如今還落了這樣的下場。」
丁氏的話說得輕描淡寫的,一句而過,與方才顏炳的話明顯矛盾。連瑤轉身,見連瑾並非是真的想過去瞧霍氏的意思,余光注意到依舊看著遠處離去人群的步一蕊,開口問道︰「五妹妹既是來找我解悶的,不如等會再一道回府吧。」
步一蕊立即收回眼神,隨意死掃射了下連府。搖頭對連瑤連瑾二人一點不客氣地直道︰「不了,這宅子我可不想再呆著了。」
雖然當著很多下人的面,這話顯得有些無禮,但就是步一蕊說完了之後那不卑不亢理所當然的表情,讓人難以生出不快。步一蕊又看向那敞開著的大門,轉頭就道︰「三嫂、二嫂,我還是先回去了。」帶了紅石玉戒的手指指了指大門口,透著少女的天真與俏皮。
這種表情,真性情不佳一絲掩飾,讓連瑤有些羨慕。正想應下的時候,一旁連瑾卻已然不放心地回道︰「五妹妹還是等會同我們一起回去的好。」
步一蕊臉上露出幾分不耐,「不了,二嫂,這京城我好久沒去逛了,大清早就遇到這麼晦氣的事,我等會就自行回府,嫂嫂不必擔心。」說著就提起裙擺往門口那走去,一點呼喚與阻攔的機會都不留給後面的人。
連瑾也不拉回她,只任由其走出連府,而後四目一對視,不約而同抬起腳步往內院里走去。
外面的步一蕊幾個步子往外去,正覺得滿身輕松腳下步子也歡快時,卻不防撞了個人滿懷。抬起頭只見是一個白衣少年,臉上帶著溫儒的笑容,見到自己目光的時候溫柔一笑,作揖輕道︰「不好意思,驚擾姑娘了。」說著再無多少目光停留,就往連府里面走去。
步一蕊轉身見白衣男子進了府方才回神,而後轉身下了台階,看著這空曠無比的大街道,方才所有的郁悶與不悅都消失了。
……
丁氏攜著木大夫走到人因稀少之地,在那淒淒哎哎了一陣,等後面的人走遠了,才不時用手帕模著那有些紅卻沒有淚水的眼楮,擰了眉頭皺道︰「木太醫也不是外人,咱府里的情況你也了解一二。瑗兒那樣的身子,我哪舍得忍心讓她去跟著那姓顧的吃苦?但老太太偏袒玥兒,說什麼都要讓瑗兒替姐出嫁。」
男子心里咯 一下,腳步停下,看著丁氏認真的思索起來。她如今與自己說這番話,無非是想要強調今日的結果不是她造成的。
老太太嗎?早就知道四姑娘連玥是全府上下的寵兒,而瑗兒,卻是眾人欺負數落的對象。猛地心被揪緊,她們也太厚此薄彼了
早意識到無緣無故就辭退自己是有目的的,但任他當時怎麼想都不會想到連家竟然是想要做出這等荒唐的事情。他知道連瑗縱使是個智力殘缺腦筋不清的姑娘,但以他僅僅游手郎中的身份還是配不上她至少不管在外人的眼中與心里,他們是沒有機會的。
要是自己若是對他能多留個心,多關注些,或者提早接受家族的安排,此時瑗兒定不會是這樣的結局了。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又似是回到了多年前,那個他失去了妻子,失去了一切的日子。
他怎麼都無法原諒,也無法釋然,自己那禽獸大哥,竟是趁著自己外出垂涎自己妻子的美貌而**了她,害的她最後一頭撞死在床柱上。一具冰冷的尸體,就彷如方才的連瑗那樣,再一次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中,痛徹心扉在他的心里。
雖是一早听到了連瑗出事的消息,它認為自己很堅強、很能藏住情緒,但事實是他依舊不能釋然。原來並不只是連瑗一直習慣依賴自己,而是自己離不開她,他想念她,幻想她,最終卻仍是失去她……
連家的事事非非,從來就與自己無關。可如今,他是不是也該自私一回,為連瑗做些事情?
衣袖在的手慢慢松開,又重新握緊,他的心里十分矛盾。
她的一生活得實在太累了,親娘為了圖一時安穩竟親手將那湯藥喂給幼時的她,讓她時瘋時癲了那麼久。好不容易,生活漸漸有了起色,覺得黎明的曙光就在眼前,命運卻是與她開了個這麼大的玩笑,將她的希望無情地轉為絕望。
同時,也將自己的一切都毀滅了……醫者,治病救人這麼多年,卻拯救不了自己的幸福。
抬起頭望向遠處的天際,不禁沉思道︰昨夜里,她是不是也迷茫過,害怕過,甚至是期待過?但是最後卻只能走上那條不歸路,可笑的是自己連她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更可悲的是就像方才他連走近一步想去踫觸她一下的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