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飛快,步一靈剛出嫁不久,丁家的人便上門來提親了,提的自然是步一蕊。那日連瑤陪著步一蕊,圍著她問了許久,她都沒有說後來他們二人到底是如何和解的。
她心里雖是好奇。但是步一蕊不肯道出二人是如何相識,亦不肯說最後是如何相戀上的,自己也不能死拉著她強問。但見她那副一個人坐著坐著都能笑出來的模樣,連瑤心里也替她高興。
接下來的幾日,步一蕊往重影閣跑倒是跑的勤快了。一開始連瑤還不明白,後來見她抱了一堆的布匹,又拿了個針線笸籮,才知道原來是過來學女紅的。
好在連瑤的時間也空,因為步府的事情不用她操心,而連家那邊也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
丁氏自從兒子斷了雙腿後,成日也沒心思再來關注別人院子里的事情了。連瑤有幾次與連瑾過去,她連敷衍他們二人的精力都沒有。听連府的下人私下里道,丁氏的眼楮似是哭傷了,看東西起來極為費力。
對于連青木要娶香靈一事,沒有她想象中的那般麻煩。因為丁氏如今對連青木受倚重本就有些看不過去,只將事情都交給了連大*女乃。目前就是連岳那邊不太肯松口,以及莫姨娘也不肯同意。
這一點是意料之中的,但上次連青木來了步府,對香靈說了讓她不要擔心。
連瑤相信他會有辦法的。
七月底的時候,步一群與步一蕊準備去普佛寺小住。因為事先步一群告訴過自己八月初一是黃姨娘的生辰,連瑤倒也不是很意外。作為頭年的新媳婦,連瑤跟著步一群二人一塊兒去了。原因無他,就是步一蕊一定要她去,還站直了身子似模似樣地說了一通禮孝仁義的道理來。
她與丁羽的婚事定在年前,因而對著自己道說不定明年的時候來不了了,故讓連瑤先跟著步一群來熟悉熟悉。
連瑤自是不會拒絕。
三人到了普佛寺,待在禪院里安頓下來後,去黃姨娘的靈位前上了香,又等用了齋菜才回到各人屋子里。
因在寺廟,連瑤與步一群就分了屋子住。許久沒有一個人睡了,旁邊冰涼冰涼,整個屋子里也都靜悄悄的,連瑤倒是有些不適應了。側躺在床上听著外面的蟬鳴聲,或許是因為在重影閣里晚睡慣了,折騰了個把個時辰都沒有睡著。
沒有睡著,人倒是有些熱了。若是在乾梓侯府,她早讓人起來備水沐浴了,感覺身上的汗水有些黏糊糊,連瑤也躺不下去,掀了被子就坐直了身子。
沒有那沉重的被子壓著,連瑤很明顯就輕松多了。走到面前的四方桌上坐下,倒了杯涼茶給自己喝下。山間的水到底是清涼,剛入喉連瑤只覺得心中舒暢。
透著簡單的紙窗,瞧了瞧外面朦朧著淡淡的月光,也快戌正了吧。
站起身來,正想轉身走回到床上。就突然听到外面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連瑤驀地停住腳步,面露驚詫。
听到笛聲,連瑤第一個反應倒還真是子彥……腦海深處的記憶涌現,她好像記得那一年也是中秋之前,七月底八月初的時候來的普佛寺。
難道……是了,記得他說過他**的祭日也在這時日左右。
居然會這麼巧。
一如當初第一次听到的笛聲一樣,婉轉悲切,孤傲、冷漠,又多了幾分讓人迷戀,沉浸的的感覺。
這是子彥吹相思引所不帶著的感覺,因為那首曲子里,他只有思念。
此時連瑤的心里談不上是何種情緒。
笛聲繼續著,連瑤卻折返又退回到了四方桌前,喝了一杯又一杯茶水。不同的曲子,同樣的心境,無論外面吹得是何首曲子,給連瑤的都只是這一個感覺。
听了很久,那笛聲卻明顯地一點停下的趨勢都沒有。
連瑤突然又意識到一個問題,為什麼感覺那笛聲這麼近的呢?
帶著懷疑走到門口,輕輕拉開大門,只見一男子院落里背對著自己站著,笛聲便是自他那里傳出。
手放開門檐,連瑤愣在院子,這個背影如此熟悉,她怎麼會識不得?多少個黑夜中里她都是抱著它入睡的。
是步一群……
站在走廊下,連瑤傻傻地就看著步一群的背影。任清風拂過萬物,吹起二人的發,這一瞬都定格在如水墨的畫卷里。
半晌,旁邊的屋子拉開門,步一蕊披了件外裳走出來,見到連瑤站在屋檐下看著自己的哥哥。慢慢走上前,站到她旁邊帶了幾分驕傲揚起頭笑道︰「嫂嫂第一次听哥哥吹笛吧?」
連瑤沒有轉身,只吶吶問道︰「他怎麼也會?」
步一蕊一笑,「哥哥一直都會,听香靈說,以前他在邊城軍營里的時候很喜歡,可是回了京城後,就不怎麼吹了。」
難得過來祭奠姨娘的時候,他就會吹上幾夜。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哥哥承受著很多她不知道的壓力。好幾次她問,他總是說沒什麼。
步一蕊抬頭看向旁邊的連瑤,「以前我都不喜歡在這常住,也不陪在他身邊,哥哥總是一個人。以後,你可以陪著他的。」說著推了推連瑤。
連瑤似是至這一刻才認清了這個事實,身子晃了晃。原來,當初引她好奇爬牆出去的笛聲,不是子彥吹的,而是步一群吹的。
難怪,後來即使是子彥在的幾個晚上,也再沒听到徹夜徹夜的笛聲。
難怪,子彥總是強調,他只會那一曲。
因為當初的這些曲子並不是出自他口。
原來,一直都是自己誤會了。
此時再次听到這般揪心的笛聲,更是讓連瑤覺得迷戀。自了解了步一群後,自知道了他心中所藏著的事情,曲子讓她迷戀,卻更讓他心疼。
這些年來,他過的定是相當的痛苦。
一個人藏著這樣驚天的身世,天天跟在自己的親生父親手下做事,卻無法相認。步家的人,待他雖好,卻終究也只是他的外人。
他看著那皇宮中繁華的一切,會不會有那麼一份不公?
很多東西,原本就該是屬于他的。
而如今,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奪走。
連瑤已听不到旁邊的步一蕊在說些什麼了,也听不見這笛聲了,抬腳慢慢往前面走去,卻在步一群背後幾步停滯不前了。
她甚至不敢想象他此時臉上掛著的是何種表情。
或許,是她心里不想見到那樣的表情。
本還站在屋檐下的步一蕊見這情形,露出欣慰一笑,而後轉身悄悄回了自己的屋子。
站在步一群身後,听他吹完一首,又換另外一首,似是就想要這麼一直下去,不想停下。
連瑤漸漸低頭,原來這笛聲,她時隔了這麼多年才再次听到,也再次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原來,帶著這種情緒的人嗎,一直都在她的枕邊。
連瑤越想越心酸,慢慢地走上前,自背後抱住那寬闊強壯的後背。
步一群被吹著笛子的人一震,而後笛聲慢了一個拍子,又繼續。
連瑤身後都沒有問,沒有去打擾,更沒有松開自己的懷抱。
第二天,連瑤是在床上醒來的。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明明是陪著步一群站在院中,但後來怎麼就回了屋子?
穿好了衣裳走出門口,但見步一群英俊挺拔的身影就站在門外。連瑤不迭地臉一紅,明明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發生,也沒交流,自己怎麼突然倒是會產生這種不好意思的感覺來。
步一群見著連瑤一笑,上前一步看著她道︰「走吧,去用齋飯。」
連瑤點點頭。
步一蕊也不知是刻意的還是故意的,反正一個早上都沒有見著她的人影。早膳後,連瑤與步一群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連瑤見他不語,便先開口道︰「昨夜的笛聲,很好听。」
步一群微微一笑。
連瑤抬頭望她,復又道︰「爺昨夜睡了嗎?」。
吹一夜的話,白天不需要補覺嗎?
後者輕輕搖頭,回道︰「我不困。」
其實昨夜他是睡了的,並沒有如往常一樣吹一夜。原因就是後來越吹越覺得身後的重量增加,放下笛子,喚了她幾聲,見她沒反應,轉過身才知道原來她已經睡著了。
夜寒露重,自己當然不可能讓她在院子里站著睡上一宿。
將她送回屋子,見她睡得恬靜,自己在那留了許久。最後返回到院子里,卻是沒有繼續吹下去的感覺了。
連瑤听他那麼說,抬頭仔細瞅著步一群的眼圈,居然沒有黑眼圈?
當真是體力充沛啊~
「怎麼一直看著我?」步一群可不曉得連瑤在動些什麼心思,總覺得她現在看自己的眼神與以前又有些不同了。
連瑤「呵呵」一笑,出口卻是問了個無厘頭的問題,「今夜還吹麼?」
步一群面色一滯,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拿起連瑤的手,反問道︰「你還要听嗎?」。
連瑤重重點頭。
步一群自腰間取出竹笛,爽快般的口氣道︰「那我便再吹,但你也不能再睡著了。」
連瑤面色一窘,只低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