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了正房的門,就見到杜懷瑾立在抄手游廊下,清晨的陽光撒了他滿身,沈紫言順著刺目的陽光望向他,漸漸看不清神色。
昨晚杜懷瑾一夜沒有進房,沈紫言只當他是回來晚了,去了別處歇息,這時見他依舊穿著昨日的衣服,心中微酸,「你昨晚上又是一夜未眠?」杜懷瑾微微顯得有些憔悴,眼底有一絲寂寞和蕭索,「我送你出門。」答非所問,沈紫言暗暗嘆了口氣。
若不是迫不得已,誰又願意走到這一步
杜懷瑾是家里的幼子,本該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養尊處優的人,事實上在外人眼中他也的確如此,徹頭徹尾是個不知五谷的紈褲子弟,可誰能想到他也會有這樣奔波的時候。外人看起來鮮花鼎沸,不知道多羨慕,可誰又知道背後的苦楚?
二人都是心事重重,一路無語。
杜懷瑾的手忽的伸了過來,牽住了她的手。沈紫言不由大窘,垂下頭用眼角余光四下里看了一周,見來來往往的人並無人注意到,松了一口氣。不然,叫人看見,成什麼樣子寬大的衣袖掩住二人緊緊相握的手,淡淡的溫暖一直從手心,蔓延到心里。
垂花門前,杜懷瑾默默看了她半晌,見馬車外的眾人都投來異樣的模樣,暗嘆了口氣,在沈紫言白皙的手心寫下了幾個字,沈紫言驀地抬頭看向他漆黑暗沉的眸子,心里一顫,嘴角就勾起了笑容,「我會小心的。」說著,將右手輕輕握成了拳,頭也不回的在墨書的攙扶下登上了馬車。
杜懷瑾看著馬車一點點遠去,慢慢化作黑點,而後,終于消失在視線里。
沈紫言端坐在馬車內,手心似乎還殘留著他一筆一劃寫字時帶來的酥麻感。不管以後發生多少事,至少此刻,她是相信他的。連她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麼,只是一種感覺,覺得那個人,是可以,也是值得信任的。
福王妃卻在那里訓斥杜水雲︰「昨兒晚上時候也晚了,沒好生說得,今兒你就說說,怎麼會跑到听雨園去的,又是為甚要支開那幾個丫鬟?」杜水雲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一聲,依偎在福王妃身邊,抱住了她的衣袖,軟軟的喚了聲︰「娘」胡攪蠻纏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福王妃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絲毫不為所動,一把抽出了自己的胳膊,「你今兒不說個子丑寅卯,也別怪我責罰了。」杜水雲見遮掩不過,只得不情不願的吐露︰「成日天在房里,好沒意思。去找三嫂嫂說話,誰知道還沒說上幾句,就被三哥趕走了,我又听人說今兒是十五,我們府上外面的青雀大街有夜市,不知道多熱鬧,就想著溜出去看看……」
福王妃臉色一沉,「你堂堂一個郡主,成日里就想著這些事情?」杜水雲臉色微紅,「可是實在是閑來無事,又沒人和我說話。」「胡鬧」福王妃也動了惱,「你都是快十六歲的人了,連針線繃子也沒有拿過,我瞧著就是太縱容你的緣故」
杜水雲一听,嚇得忙央告求饒,「娘,我再也不敢了。」福王妃猶自在生氣,「你就是想出去玩,也要來問問我們才是,就這樣冒冒失失的想要溜出去,你是閨閣里不知世事的小姐,哪里知道外間的險惡萬一遇見歹人,你悔之不及的。」杜水雲一听,也著實有些悔意,「娘,我以後再也不會胡來了。」
福王妃就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你說的話,我再不敢信的。」杜水雲本是小孩子脾氣,急得連連賭誓,「我以後再出去,就叫我來世變成兔子」福王妃心里覺得好笑,旁人賭誓都說做牛做馬,唯有她,就連賭誓也要變成兔子,但恐杜水雲見縫插針,順著桿子往上爬,絲毫沒有露出笑意,「罷了罷了,你的話,我不信也罷。」
杜水雲也是個機靈的,見福王妃臉色有所松動,就笑嘻嘻的依偎在她身邊,嗔道︰「娘,昨晚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那時候我迷了路,身邊沒有一個人,听雨園那些枝枝椏椏繞在一起,我走來走去就是不知道路。」
福王妃斜了她一眼,「虧得你還好意思提起的,之前你三嫂嫂,猜到你在听雨園的,不過還沒來得及去找,你就被林媽媽尋回了。」杜水雲就看了林媽媽一眼。林媽媽忙笑道︰「倒不是我起的主意,是三夫人身邊的秋水丫頭,問起內院哪里有角門,又恰好無人走動的,我才想到那里。」
福王妃昨日鬧騰了大半夜,因而在杜水雲一回來以後,立刻就歇息了。只待第二日再來慢慢審問的,也沒有問過林媽媽這一茬,听說是沈紫言身邊的丫頭,也是微微一怔,隨即笑道︰「這對主僕可真是心靈相通」林媽媽也笑道︰「有其主必有其僕,這主子是個聰明的,這丫頭也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了。」
逗的福王妃莞爾而笑,林媽媽就趁機說道︰「王爺下午就要去滄州了,不如再看看有什麼落下的物事,免得到時候丟三落四的,反倒不美。」福王妃想了一想,說道︰「也不知還有什麼遺漏的……」杜水雲忙道︰「娘,我也替你想想」福王妃白了她一眼,還是掌不住笑了。
沈紫言坐在車上,思緒萬分,手開了合,合了開,心里涌出千萬般說不出的滋味。
墨書只當她是害怕了,雖然自己心內也為著要進宮有些忐忑不安,還是笑著安慰她,「听王妃說太後娘娘和藹可親,是極好相與的人,小姐倒不必太過擔心的。」沈紫言心里雖為了這事隱隱有些不安,可更擔憂的還是杜懷瑾托付給她的事。
皇宮對她而言,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誰也不知道這一去會發生什麼事情。若是平日太平時還好說,現在分明是在詭譎變幻的時候進宮,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將消息帶出宮來,只怕她和太後娘娘說的每一句話,都會一字不落的落入皇後耳中。
太後雖然地位尊崇,可到底年紀大了,一直在後宮頤養天年,早已不插手後宮之事,哪里及得上皇後在後宮籌謀多年。說白了,這一去,就是落入皇後的手中。
沈紫言不自覺的攥緊了雙手,見著墨書玲瓏的眉眼,心里微動,輕輕問︰「墨書,如果有朝一日,到了生死關頭……」說到這里卻又說不下去了。墨書沒有絲毫猶豫,「若到了生死關頭,自然是小姐生我便生,小姐遇到不測,墨書也絕不苟活。」
沈紫言眼眶微濕,「傻丫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前世墨書不顧一切要救自己出去的事情,忙垂下頭眨了眨眼,怕被人看出自己的異樣來。秋水卻嘆了口氣,「若是我,卻要苟活下去,拼了這條命,也要為小姐報仇。」
沈紫言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不管是真是假,此刻,她心里都有絲絲暖流淌過。
「把竹簾撩開,我透透氣。」沈紫言只覺得車內的沉重令她幾乎要窒息,忙坐在車窗口透了口氣。隔著紗簾,隱隱可見到青雀大街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微風拂過,不過是一開一合之間,紗簾又迅速的落了下去。
許熙的手緊緊拽住了竹簾,力氣大的險些將那竹簾從窗口扯下。而後才慢慢松開了手指,嘴角動微嗡。心里似有尖刀劃過一般。
是她……
竟然是她……
空明寺見面時,她還是垂髫少女,這時再見,她已梳著了婦人的發髻。
果然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饒是許熙這樣平時再雲淡風輕的人,此刻也微微變了臉色,雖然不過是驚鴻一瞥,可她的容顏已經深深鐫刻進他的心里,絕對不會認錯。許熙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能望見熙熙攘攘的人群,沈紫言的馬車早已錯身而過。
但許燾不用多想便知道許熙看見了什麼,因為從始至終,能讓他一向從容的大哥失了理智的,只有那麼一個人。可惜那個人,最後沒能做了他的大嫂,而是做了福王府的三夫人。
心里涌現了一股深深的悲哀和惱怒。
「大哥」許燾氣極,「她都已經嫁作人婦,你還是不能忘懷不成?」許熙神色自如的靠在車壁上,沒有說話,眼里卻閃過一抹傷痛,又哪里逃得過與他朝夕相處十多年的弟弟許燾,「你病了半年了,現在好容易有些好轉,現在難道又要重蹈覆轍不成?」
許燾看著許熙冷蕭蕭的眼眸,憋了一肚子火氣,隨即想到他在福王府去沈家下聘禮那一日臉色煞白的模樣,聲音軟了下來,「你這樣,她也不會知道,何苦呢?」許熙淡淡笑了笑,「我沒打算讓她知道。」許燾一怔,想了想,也是,都已經是別人家的人了,就是知道又能如何,白白添了煩惱罷了。
許燾唇邊泛起了清冷的微笑,「我永遠不會叫她知道的。」許燾看著他淒涼的笑容,掛在那蒼白的臉上,幾乎要落下淚來,「大哥,你我兄弟二人一起長大,我看著你這樣……」許熙看著他微微的笑,「我听說杜三公子在綺夢樓里面包*了幾個戲子……」、
許燾一愣,下意識的問︰「你想做什麼?」
許熙雲淡風輕的笑,「我想見見那幾個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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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感謝一下昨晚上被我騷擾的迪貝卡童鞋,在吃飯的時候被我拖過來替我更新,真是可愛滴孩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