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情都不會毫無理由的發生。
若是沒有理由,杜懷珪又怎麼會殺人。杜懷珪雖是庶子,也到底也是大家子弟,自幼耳濡目染的,想來也有幾分大家的氣度。更兼又是讀書人,熟讀聖賢書,怎麼會毫無理由的被卷進了一場人命官司。
這事多半另有隱情。
杜懷瑾顯然也是有同樣的念頭,再三問︰「二哥,那人當真是你殺的?」杜懷珪咬牙,垂著頭,沒有說話。那邊杜懷瑜見著就露出幾分焦急之色來,「二弟,你倒是和三弟說清楚啊。」杜懷珪微微頷首,「是我下得手。」
杜懷瑾神色微凜。
那邊杜懷瑜已緩緩掃了眾人一眼,說道︰「現如今,人到底是不是二弟殺的,已經無甚重要。私以為保住福王府的名聲才是最主要的。」沈紫言就飛快的 了他一眼。對他的話,頗有些不能贊同。
若人不是杜懷珪殺的,自然要想方設法的替他洗清罪名。若人是他殺的,要做的,不是鎮壓和隱瞞,而是想法子給彭綸弼一個交代。物極必反,卻是想要鎮壓,卻是壓不住。清流的文人通常都有幾分傲骨,尤其是彭綸弼這樣的人,大多以死為榮,根本不會懼怕福王府的威脅。
到時候玉石俱焚,福王府的名聲,也就臭了。
杜懷瑜就轉頭看著福王府,「娘,您以為呢?」福王妃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似在思忖什麼。目光卻淡淡的落在了杜懷瑾身上。沈紫言見得分明,暗暗嘆了口氣。福王妃對于杜懷珪的結局如何,其實根本沒有那麼關心。
站在福王妃的角度來看,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維護福王府的聲譽。讓它在面臨悠悠眾口之時,屹然不倒。而杜懷瑜的意思,是既想要保住杜懷珪,又想要保住名譽。然而他想要采取的卻是一種極為粗暴的方式,說白了,就是以權勢壓人,讓彭綸弼不敢聲張此事。
可事情已經鬧到了順天府,又怎麼可能就這麼杳無聲息的就算了。
杜懷珪從山西回來的時候,可是什麼都沒有說起。若是先前他能透個一星半點的消息,也不至于讓人今日如此措手不及。暗暗嘆息,這事只怕沒有那麼容易完結。杜懷瑜想象的,到底是太淺顯了些。
福王妃就問︰「瑾兒,你打算如何做?」滿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杜懷瑾沒有答話,只是又重新問杜懷珪︰「二哥,人是不是你殺的?」杜懷珪在他一次又一次重復的質問中,顯得有些慌亂。然而還是再次緩緩點頭,「是。」
這一個是字,似錘子一般落在每個人的心上。
杜懷瑾眉頭微擰,沉默了一陣才緩緩開口︰「彭先生既然是清流之首,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只要我們帶著二哥去賠罪,態度誠懇些,讓彭先生不再追究,這事就有法子壓下去了。」說得容易,做起來哪里有那麼簡單。
彭綸弼痛失愛子,哪里是一句賠罪能打發的
但沈紫言知道他如此說必有理由,也就靜靜的等著他說下去。杜懷瑾略略一思忖,又繼續說道︰「據我所知,彭先生有兩個胞弟,彭家這一代,共有九個兒子,其中有五個嫡子,四個庶子,最小的嫡子今年三歲,最小的庶子今年才剛剛滿月。」沈紫言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要幫彭綸弼過繼一個彭家的子嗣。
杜懷瑾頓了頓,一轉頭就見沈紫言露出了了然之色,冰冷的眼角柔和了些,「彭先生雖是狀元及第,可這些年都遠在鄉野,早已遠離朝堂多年。彭先生兩位胞弟也不過是在貧瘠之地做縣令罷了。早些年彭家老先生也得罪了不少人,這幾年彭家一直沒有能站出來撐家業的子嗣。彭家昔日赫赫有名,如今卻遠離金陵城,更不必說窺探帝樞了。」
杜懷瑾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不管彭先生願不願意,彭家那些人可都是千百個願意,三代以內不出進士,這家業遲早是要敗下去的。孰輕孰重,彭先生冷靜下來仔細想想,不會不知道如何抉擇。彭家是清貴之家,可想要一直貴下去,不得不多想些法子了。」
杜懷瑾的意思,基本上已經很明顯了。
在彭綸弼面前承認人是杜懷珪殺的,然而暗中想法子令彭綸弼不再追究。到時候有什麼言語傳出去,還不是福王府說了算。福王府大可以說是謠言,眾人看著杜懷珪安然無恙的在福王府出入,之前的所謂謠言自然是不攻自破。這樣一來于福王府的名聲也不會有損了。
在如今這種情況下,算得上是不錯的法子了。
杜懷瑜就拭了拭額頭的冷汗,「這樣最好不過了。不管彭先生答不答應,眾口鑠金,有了他那些兄弟的勸說,這事也就容易了。」杜懷瑾卻遠遠沒有杜懷瑜所想象的樂觀,他神色微冷,「只是二哥到時候怕是要吃些苦頭了?」
杜懷珪身子一僵,「此話怎樣?」杜懷瑾就說道︰「為了顯示我們態度誠懇,二哥自然要用些苦肉計了。」杜懷珪也是聰明人,很快會意過來,「到時候我抽自己**掌……」杜懷瑾搖了搖頭,「只怕還是太輕。」
杜懷珪愣住。
杜懷瑜已忍不住說道︰「三弟,你未免也太危言聳听了一些,那彭先生不過就是書院里的教書先生,二弟去給他賠罪,你又如此大費周章的替他彭家張羅,已經是仁至義盡……」「大哥」話未說完,已經被面色鐵青的杜懷瑾打斷,「這事是二哥有錯在先,殺了人家的獨子,我方才所說的,也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若是不顯得心誠些,彭家人惱羞成怒,到時候我們又該如何?」
氣氛變得有些僵硬起來。
沈紫言忙笑著打圓場︰「彭家以前是御史出身,古往今來多少御史都想著在金鑾殿上以死求諫,以千古留名。彭家自然也不例外,彭家老先生當年在金陵城不知彈劾了多少達官貴人,可見得有幾分鐵骨,彭先生是他老人家的嫡長子,脾氣自然也有些相像。早些年也是為此得罪了不少人,如今他是落山書院的院長,門下弟子遍及各地,滿朝不知有多少官員以出自落山書院為榮……」
一面說明彭家的傲氣,一面又挑破了彭綸弼的影響。說來說去,就是要說明彭家不是杜懷瑜所說的那麼好拿捏的家族。杜懷瑜沒有想到今日會由自己的弟妹來說了這樣一番道理,面上也有些掛不住,訕訕然的笑道︰「那就依三弟所說……」
一直在一旁默默看著的福王妃看了看杜懷瑾,又看了看沈紫言,眼里有了淺淺的笑意。然而這抹笑意很快就被寒霜籠罩︰「這事就按照瑾兒所說的做吧。」這算是一錘定音了。可沈紫言心里還是有一絲異樣的感覺。
似乎從頭到尾,杜懷瑾就沒有盤問杜懷珪,為何要殺人……
這點紕漏,和杜懷瑾一向嚴謹的性子來說,實在有些叫人費解。
還沒等沈紫言想通,便傳來消息,福王出關了。
沈紫言心里也有了底數,若不是這事牽涉太大,福王斷然不可能在此時出關的。
作為一家之主的福王,現在的出現,可以說是讓福王府上上下下心里懸著的大石落了地。
沈紫言暗暗松了一口氣。
這樣一來,杜懷瑾身上的擔子也輕些,不用再像從前那樣沒日沒夜的奔走了。
這主意是杜懷瑾想出來的,大家自然理所當然的認為應該由他去辦妥。
福王只帶著一個小廝進了院子,然後獨自進了正房,劈頭蓋臉就問︰「怎麼回事?」杜懷瑾忙在听到通傳時就已經站起身來,此刻見著福王大步跨了進來,立刻就迎了上去,又將對沈紫言說過的話重復說了一次。
福王越听臉色就越難看,听到最後,已帶著幾分努力,投向杜懷珪的目光已變得厲然,「這事是怎麼發生的?」杜懷珪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汗,也來不及擦拭,「是我和他起了口角,一時沖動……」
福王到底是軍隊里出身的,說話不怒而威︰「說實話」杜懷珪听著嗎,渾身一個哆嗦,不敢直視福王的眼楮,「是我頭腦發熱……」福王一拂手就將案桌上的茶盞摔在了地上,「只因為一時口角就殺了人?」
杜懷珪咬了咬牙,似乎有些猶豫。
福王見著,面色更冷,「你知道什麼,全都說出來」杜懷珪垂下了眉,好像在進行一場艱難的心理斗爭。過了好一陣,才艱難的啟口︰「父親,當日殺人的不是我,是大哥。」話音剛落,立在花幾旁的杜懷瑜面色瞬間變得慘白,踉蹌了一下,似乎有些站立不穩。
一時間,屋子里落針可聞。
剛剛地震了,人沒事,可是我一直舍不得吃的辣椒醬,從書桌上被搖下來,碎了~~~
我只有一句話要提醒大家,好東西經不得放啊,有生之年,還是把好東西,都拿出來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