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懷瑾似乎察覺了她的意圖,別扭的別開臉去,悶悶的說道︰「別看。」沈紫言也當真沒有轉頭,听著他輕微的呼吸聲,一陣一陣拂過她耳邊碎發,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寧感。不由暗暗笑了笑,平日里看似沒臉沒皮的杜懷瑾,原來也有這種難為情的時候。
沈紫言輕笑了笑,「我自然不會走,這王府內繁花似錦,不知道多安樂,我為何要走?」信手掰著杜懷瑾的手指頭,一根一根,而後又慢慢合攏,「就是要走,也和你說一聲,我們一起走,可好?」
杜懷瑾低低笑了起來,眼里似有清溪緩緩流淌,又似星星倒影在湖面上,幽深而清澈。他的聲音醇厚,帶著幾分醉意,「好。」沈紫言心里似有春風拂過,剎那間便醉了,痴了。酒不醉人人自醉,沈紫言也不過是無酒自醉。
或許是杜懷瑾的聲音太過撩人的緣故,竟叫沈紫言短時間內忘卻了方才的悲痛,眼里心里,也唯有眼前這個少年兒郎罷了。杜懷瑾駕輕就熟的撫模著她的頭,二人就這樣靜靜的依偎在一起。
許久許久,直到沈紫言在他懷里睡著,他才終于抬起了僵直的脖子,輕輕柔柔的將沈紫言放在了炕上,拉上了被子。耳畔是她均勻而細微的呼吸聲,杜懷瑾的目光落在了沈紫言的小月復上,眼里有一閃而過的悲涼。
薄唇緊抿成了一條線,眉頭蹙成了一團,眼角已恢復了往昔的冰冷。
伸出手去,想要撫模沈紫言熟睡的容顏,然而還未觸及她的面頰,便僵在了半空中。緩緩合上眼,想到太醫說過的那番話,心里顫了顫,有如在刀尖上劃過,叫他痛不欲生。保得住孩子,就極有可能保不住沈紫言。而想要沈紫言萬無一失,唯有拿掉這個孩子。
可是他親口許諾,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住這個孩子。
右手懸在半空中,一點點變得僵硬。
杜懷瑾慢慢睜開了眼楮,清澈如水的眼中已滿是憂心和郁結。
哪怕是沈紫言離開,他也覺得,只要知道她還活著,就能忍受。可是一想到她可能會喪失性命,一顆心就沉到了谷底,渾身如墜冰窖,叫他連呼吸都帶著劇痛。的的確確,他可以放手讓她離開,可是卻絕不能看著她死去。
卻不知幾何時,沈紫言已悄悄睜開了眼楮,眼睫眨了眨,又飛快的閉上了。
不過是想要掩飾眼里的一片水光。
從來沒有哪一刻,沈紫言如此的憎恨自己,也沒有哪一刻,沈紫言覺得如此的悲涼。
一直以為,這人世間千瘡百孔,可是只要堅持,只要努力,總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那一天。而如今,現實真真切切的擺在她眼前,叫她又能作何抉擇明知道即便是犧牲了性命,這個孩子也不一定能保住,可是她就是想要試一試。
拿掉這個孩子,她或許能苟延殘喘,可是以後,卻不會再有孩子了。
若是冒險生下這個孩子,哪怕是死了,只要有這個孩子在,杜懷瑾也就還有一絲念想。
沈紫言雖不知自己在杜懷瑾心中到底是何地步,可也隱隱有一種感覺,他們彼此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若是就這樣撒手人寰,總要給杜懷瑾留下一絲絲希望,留下一點眷念,也讓他記得,他的一生中,曾有過她這麼一個人。
不管以後的日子如何,她都不想後悔。
只是想到杜懷瑾,心中傷痛不已。自己曾信誓旦旦的許諾,無論如何都要一直伴在他身邊,可若是真到了有一日,她就那樣匆匆而去……
沈紫言幾乎不敢想象那是怎樣的蒼涼和無助。
私心上自然希望杜懷瑾此生惟念著她一個人,可理智卻告訴她,她希望杜懷瑾在沒有她的日子,也能過得如從前般瀟灑自在。即便是如此想,心里還是浮現一股說不出的感覺。矛盾而憂傷。
縮在被中的手指緊緊攥成了一團,微微顫抖。
那邊杜懷瑾已輕輕敲了她的額頭一下,「又胡思亂想些什麼?」沈紫言微微一怔,自己一直閉著雙眼,一動不動的,他如何知道自己醒著?可既然被他拆穿,也不用強裝下去了。緩緩睜開眼楮,迎面就是杜懷瑾烏黑的眼眸。
長長的青絲披散了滿肩,微白的嘴唇在夕陽下泛著柔光,就連這姿勢都顯得有些暗淡。沈紫言眼眶微濕,杜懷瑾修長的手指已撫上了她的眼角,柔柔的將她的淚一點點拭去,「不要胡思亂想。」
沈紫言垂下了眼瞼。
似乎杜懷瑾總有洞穿人心的本事。
沈紫言就笑了笑,「你如何知道我醒著?」杜懷瑾輕聲一笑,眉目間滿是令天地山川失色的風花雪月,「你瞞不了我。」不用解釋,也不用多說。不過是二人之間的熟悉,以及心頭那一點相通的靈犀。
沈紫言就含笑躺在枕上,仰視著他。指尖從他唇角一點點劃過,細細描繪他的容顏。
十年以後的杜懷瑾,會是如何呢?
不舍的看著他,突然很心酸的想,如果能這樣看他一輩子該多好?就這樣看著他慢慢變老……
「三郎……」沈紫言貪戀的凝視著那張俊美無雙的臉龐,「蓄了胡須的三郎又會是個什麼樣呢?」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中年的杜懷瑾……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子,老年的杜懷瑾……
沈紫言輕輕笑了兩聲,遙想得出神,也遙想得心疼。
「紫言。」杜懷瑾呢喃著,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若是那麼期盼我老了的模樣,那便一直陪著我……」沈紫言似乎听出了他話里的意思。仿佛杜懷瑾在告訴他,他很孤獨,很寂寞,很想她一直陪著他,就這樣陪著他。
沈紫言痴痴的笑了笑,杜懷瑾的吻,已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帶著微微的涼意。
幾乎是下意識的,沈紫言就想要縮回自己的手,然而杜懷瑾的手,如此溫暖,叫她舍不得抽開。也就任由他的吻,由著手背,一直蔓延到手腕,而後,終于按捺不住,覆上她的唇。沈紫言用盡全身力氣,勾住了他的脖子。
似乎這樣,就可以忘卻那些紛紛攘攘的事情。
外間傳來秋水的聲音,沈紫言微微一怔,忙松開了環住杜懷瑾脖子的雙臂,再抬頭看時,杜懷瑾琥珀色的眸子已染上了一層醉色。外間秋水已輕咳了幾聲,說道︰「少爺,夫人,林媽媽帶了兩位媽媽過來了。」
杜懷瑾不假思索的推開了門,就見門口立著兩位三十四歲左右的婦人,都挽著圓髻,白潤的面龐,笑起來時都顯得十分可親。林媽媽忙解釋道︰「這是吳媽媽和潘媽媽,從前王妃懷上郡主的時候,就是這兩位媽媽在一旁服侍的……」這麼說來,就是經驗豐富的媽媽了。
對于沒有任何經驗的沈紫言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杜懷瑾微微頷首,當著林媽**面,送了那兩位媽媽一人二十兩銀子,四匹湖光色的松花稜布。兩位媽媽忙屈膝謝了,秋水就開始收拾隔壁耳房旁邊的廂房給兩位媽媽居住,畢竟是福王妃特意送來的媽媽,不得怠慢。
兩位媽媽就進了內室,給沈紫言磕了頭。
待她們走後,沈紫言悄聲問杜懷瑾︰「是你和娘說的?」杜懷瑾微微點頭,「娘這幾日身子也不大好,一時也沒有想到,我就略提了一提。」沈紫言嘆了一口氣,福王妃受此打擊,也不知幾時才能得好。
自此以後,太醫日日來問診,而杜懷瑾的面色愈發難看,看向沈紫言的目光,一日比一日悲涼,一日比一日哀傷。沈紫言心中一片冰涼,只覺生不如死。她可以忍受這時間一切的風風雨雨,卻不能忍受,失去這個孩子。
那是她熬了許久才得來的孩子,也有可能是她此生最後的一點骨血,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孩子,就如曇花一樣,在暗夜里只開放了一個剎那,還未讓她瞧見,便靜靜的凋謝了。不由自主的,她又想起了從前的那個夢,夢境是如此的真實,讓她生出一股莊周夢蝶之感。
她情願那個夢就是現實,而她當真會有一個極像杜懷瑾的,粉雕玉琢的兒子。不,甚至她的願望可以更卑微一些,不求是多漂亮的兒子,只求著有一個健康的孩子。無論是女兒還是兒子,都是她的心頭寶。
沈紫言因身子虛弱,受醫囑不得不臥榻休養,為了月復中的胎兒著想,絲毫不敢妄動,只求上蒼垂憐,能讓她有幸保住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
只是有一日醒來,突然感覺身下有種濕漉的異樣,只當是自己一夜噩夢淌下的冷汗,隨手模了一把,指尖上竟有一股粘膩感,沈紫言暗自心驚。忙喚了秋水掌燈,在明亮的羊角宮燈下,赫然發現自己的指尖一片黯然的紅色
沈紫言頓時眼前一黑,牙關緊扣,生生閉過氣去。
今天其中一個室友要搬出去,另一個室友幽幽的對子夜說,沒有我們,你可怎麼辦啊,沒人給你帶飯吃,沒人打掃宿舍,沒人給你抄作業,也沒人告訴你在哪里上課……
剎那間淚流滿面,果然子夜除了碼字,沒有別的特長了,整天惦記著更新,神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