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言瞥著他,不知何時,嘴角已揚起了高高的弧度。
杜懷瑾就牢牢攥住了她的手。
月色撩人,二人之間的身影被拉得極長極長。
杜水雲立在門前,看著二人相攜遠去的背影,微微一笑,輕聲囈語︰「這或許也就是相濡以沫……」聲音壓得極低極低,身旁的書燕听得不真切,不由問道︰「小姐在說什麼?」杜水雲笑著搖頭,「沒有什麼事情。」
轉頭看了漸漸遠去的二人一眼,轉身進了屋子。捧著那朱紅色的匣子,思忖了半晌,將那瓖嵌著兩條晶瑩剔透的金魚的項鏈拿出,比照著銅鏡佩戴在了自己白皙的脖頸間,淡淡笑道︰「明日我就戴著這個吧。」
書燕立在身後,透過銅鏡看著她玲瓏的面容,含笑點頭,「這可真是漂亮」
沈紫言和杜懷瑾二人慢悠悠的行了一段路,眼角余光瞥見杜懷瑾眼中一直有閃爍的笑意,而他的手心,一直傳來陣陣暖意,似乎能融入心扉。沈紫言笑著問︰「你在笑什麼?可是發生什麼好事了?」
「沒有。」杜懷瑾搖頭,隨即笑道︰「我從前喜歡在月下散步,想不到今日和你走一道,心情卻又大為不同了。」沈紫言撲哧一聲笑,心里卻在暗自嘀咕,自己從前是否會料到有這麼一幕。
二人說說笑笑的,很快就到了院子門口,卻只見阿羅從陰影處走來,低聲和杜懷瑾說了幾句。杜懷瑾面色不變,牽著沈紫言的手低聲囑咐︰「我現在去娘那里商量商量明兒雲兒的婚事,您先休息,我馬上就回來。」
明日杜懷瑾作為兄長,理應背著杜水雲出門。或許是福王妃有什麼事情需要叮囑他也未可知。沈紫言笑著頷首,「你放心,我省得。」杜懷瑾便放心的帶著阿羅離去了。
秋水就擁了上來,挽住了她的胳膊,主僕二人才進了院子,就見一個穿著月白色褙子,豆綠色比甲的小丫頭,仔細看時,面上似乎抹了一層白白的***粉,唇上的胭脂通紅通紅。只見站在屋檐下,也不知在和白蕊說些什麼事情。那小丫頭的模樣看起來十分陌生,沈紫言就奇道︰「那是哪個院子的?」
秋水的神色瞬間一冷,低聲說道︰「那是姚姑娘身邊的丫鬟。」這種時候,打扮得這般撩人……
沈紫言恍然大悟,再次仔細打量了那丫鬟幾眼,輕聲笑道︰「倒也是有幾分姿色。」說著,轉頭囑咐秋水︰「你不要出聲,我們悄悄湊過去听一听。」秋水點了點頭。身後跟著的幾個丫鬟都很有默契的停在了原地,不發出一點聲響。
沈紫言和秋水二人就將身形隱在了不遠處的樹影里。
只听見那小丫頭略帶著幾分諂媚的聲音︰「白姐姐你自然不會在意這勞什子,可這簪子是我們家姑娘特意送給我的……」白蕊面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然而看起來始終顯得有些疏離和冷漠,「我們夫人也賞賜了不少首飾,都是時興的樣式,你有好東西,不妨自己留著使……」
那小丫頭絲毫不氣餒,反而掩袖而笑,「也是,三夫人現在是世子夫人了,什麼好東西沒有的?你們是她身邊的大丫鬟,自然見過不少世面,哪是我們這等小丫鬟可比」白蕊皺了皺眉,看起來這這個話題十分不喜,立刻就應付的笑問︰「這麼晚了,你們家姑娘不用人服侍?」
話外之意已經十分明顯。
小丫頭笑意微僵,然而還是很快笑道︰「我們姑娘自己動手習慣了,哪比得上你們夫人,身邊總是跟著十個八個丫鬟……」「放肆」只听一聲怒斥聲從白蕊身後傳來。定楮一看,卻是柳眉倒豎的默秋,正端著木盤從一邊走了過來,冷眼瞪著她︰「你是哪里來的小丫鬟,也敢在這里編排我們夫人的是非」
默秋一直在小廚房做工,或許是那小丫頭沒見過她的緣故,見著她面生,衣著又十分樸素,就露出了幾分輕蔑的笑容,「這位姐姐是哪里當差的?白姐姐還沒有出聲兒呢,你就在白姐姐面前大呼小叫的,未免有些瞧不起人的意思。」打壓了默秋,卻是抬了白蕊。
默秋大怒,若不是手里捧著一盅燕窩,只怕立刻就要發作。
白蕊卻終于按捺不住,也拉下臉來,冷笑道︰「你家姑娘進來的晚,想必你也是沒有見過這位姐姐,就是我們這些人,見了她也要賠笑唱喏,你不過是毛還未長齊的小丫鬟,竟敢欺負到她頭上來」
小丫頭心中一驚。
默秋卻是個爆碳性子,自姚非魚住進西院以後,心里一直有根刺卡在當中,哪里容得下她身邊區區一個小丫頭來耀武揚威,立刻就轉身將木盤放在了當中的案桌上,叉腰走了出來,赫赫然立在門口,「今兒天色已晚,你涂抹得和妖精似的,站在這里和人說話,又是為了勾搭誰?」
打人不打臉,默秋如此說,顯然是戳到了那丫鬟的心病。面上變得青一塊白一塊的,然而礙于默秋的身份,卻也是不敢多嘴一句。墨書心里越發著惱起來,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立刻便被點燃,「這院子,可不是菜市場,誰樂意來,便能來的,你家主子一日三餐的來便罷了,你這麼濃妝艷抹的來,又是作甚?」
隨風听說默秋和人起了沖突,立刻放下手上的活計,從旁邊耳房走了出來,先聲奪人︰「出什麼事了?」見來了救兵,默秋心中更是有了底氣,冷哼了一聲︰「有人在大晚上的,到我們院子來,和人搭訕了半日的話。」
「哦?」隨風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了那小丫鬟一眼,露出了幾分鄙夷之色,「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只是不知道這姑娘,是哪個院子當差的?」默秋揚了揚下顎,「是姚姑娘身邊的。」
隨風臉色就冷了三分,環視了一眼四周,厲聲吩咐︰「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將她打出去」將將還在圍觀的幾個丫鬟,都忙簇擁了上去。那小丫鬟見著這架勢,露出了幾分懼色。
白蕊听著這話,心中咯 一跳。
默秋是自小服侍沈紫言的,感情深厚,是以她一眼就瞧出了這小丫鬟的貓膩,還能理直氣壯的站出來指責打壓,自然不會顧及姚非魚的臉面。隨風雖然出來的晚,卻依然是義無反顧。唯有她如今作為沈紫言的大丫鬟,雖然也看出了不對勁,可礙于顏面,卻是一直沒有和這小丫鬟撕破臉……
兩廂一對比,沈紫言又哪里瞧不出來。
墨書雖然脾氣不好,可卻有一種老牛護犢的含義在里面,相比較白蕊就顯得溫和了許多,可往深里想,就是明哲保身,兩邊都不得罪。沈紫言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原本是打算秋水走後讓白蕊頂替上來,現在看來,卻是該重新考慮考慮了……
平日見著白蕊是個機靈的,想不到有些時候,機靈的過了頭,也不是一件好事。
沈紫言暗暗嘆了一口氣,從陰影處走了出來,只裝作渾然不知的模樣,漫不經心的問︰「你們在做什麼?都站在門口看戲?」那小丫頭驟然听到她的聲音,渾身一顫,臉色發白的迎上前來,擠出了一層笑意,「夫人,您回來了」
默秋猶自怒氣未消,然而卻還是迎了上來,低聲喚道︰「夫人……」沈紫言微微頷首,看也沒有看那丫鬟一眼,目光只在默秋和隨風二人身上徘徊,「日後若是見到那面生的丫鬟,直接和守門的媽媽說一聲兒,不用放進來了。」
那小丫頭雙腿一軟,幾乎就要癱在地上。卻只見秋水迅速朝著身後使了個眼色,「還不快將她拖出去?」幾個小丫鬟就戰戰兢兢的擁了上來,拖著雙腿發軟的丫鬟出去了。
白蕊面色瞬間變得慘白,心里生出了一陣陣寒意。
默秋眉梢微挑,深深看了那丫鬟一眼,跟著沈紫言進了屋子,親自端起燕窩,替沈紫言盛了一碗。沈紫言瞥了她一眼,分明見到了幾分惴惴不安。想必是為著方才發火一事,面對著自己時,一時之間有些心虛。
沈紫言暗暗嘆了口氣。
待吃完了燕窩,慢悠悠放下瓷碗,阻止了她欲離去的步履,「站住「默秋身子一僵,不情不願的轉過身來,低低的賠罪︰「小姐,我也是一時氣昏了頭了……」沈紫言在面上極少有和人撕破臉的時候,默秋的不安,也不無理由。
雙睫輕輕顫抖,不安的絞著雙手,等待著沈紫言的責問。
沈紫言卻只是意味深長的打量了她幾眼,微微一笑,「我們默秋也是大姑娘了」默秋面色大變,立刻就跪在了地上,眼眶微紅,「小姐,我不是有心如此,您暫且饒我一回……」沈紫言嘴角含笑,搖了搖頭,拉著她起身,「你不用緊張,你跟了我這麼久,誰是忠心誰是歹意,我還是一清二楚的。」
默秋就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卻只見一旁靠著花幾而立的白蕊,面色更是一片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