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晚來，到底有什麼意圖？」慕容辰小聲嘀咕著，縴白手指隨意撥動琴弦，心思卻飄到遠方。直至現在他灼熱的氣息似乎還將她包圍，有些不懷好意地在她的耳畔吹氣，是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摩挲，恍惚記得他喚自己為王妃？心中隱隱竟有些期待。
隱在黑暗中的夜寒，默默地注視著慕容辰一舉一動，眉眼帶笑的表情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小女兒情竇初開的羞怯，蒲扇似的睫毛下，一雙水眸泛著氤氳水光似要把人融化般柔和。夜寒捏緊了拳頭，指甲嵌進肉里，隱隱作痛。
不是說，只要她幸福就好嗎？能麼近地看著她，還不夠嗎？夜寒想起昨晚姬子嬴的目光，他已經能確定那個男人已經知道他的存在，以他殺手水準的屏息能力竟能被他察覺，這說明那個男人的武功已入化境，自己絕不是敵手。而那個人在知道自己存在的前提下，還對小柔做出那番舉動，這顯然是做給他看的！那個男人看小柔的眼神，是不加掩飾的佔有欲。這樣一個男人，夜寒凝視著慕容辰發呆的小臉，她會幸福嗎？
慕容辰一番古怪舉動也引起了碧痕、綠水的注意。今天的小姐的確奇怪，早早地就起床練琴，要知道平時不到日上三竿小姐是不會起來的，美其名曰「美容覺。」
而且平日小姐的琴藝雖算不上高超，但卻絕對是意境輕靈高曠。可是今日，「 」「叮」……又是一陣「魔音」，一把好琴就這麼毀了。綠水、碧痕揉著太陽穴，小姐從起床就開始折磨她們的耳朵，而且看自家小姐一臉陶醉，一會兒憂郁一會兒羞澀，甚至還偶爾偷樂的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魔怔了！小姐什麼時候露出過這個表情？
碧痕、綠水互相對了一個眼色，綠水無奈地點了點頭，輕步走到慕容辰身邊，彎子湊到慕容辰耳邊。
「小姐？小姐？」綠水連喚了兩聲，慕容辰才一臉茫然地從自己思緒里回過神來。
「何事？」慕容辰一挑眉，掃去一臉羞怯，如同平時一樣淡淡問道。
綠水一見，一臉黑線，她這位主子變臉也太快了一點吧？！
綠水心思一轉，俏然一笑，嘴角露出兩個淺淺酒窩，她把手中的碧玉杯遞到慕容辰手中，做了個揖，打趣笑道，「攝政王俊美如天神，身份高貴，又鐘情于小姐，綠水恭喜小姐覓得如意郎君。」
慕容辰一听，淺笑還未溢出，面色就變得冷然，抬起被水霧縈繞的眼，淡淡看了綠水一眼，「你怎知他鐘情于我？」
綠水一怔，一抹慌亂從眼眸一閃而逝，旋即笑道，「小姐聰*黠，姿容靈秀，通身氣派，若我是男子也會欽慕小姐的。」
慕容辰本來硬板著的臉，听到這話，忍不住撲哧一笑，「你倒是會夸人。硬要說你的不是都不行了。」說到這兒，慕容辰聲音一頓，輕啜了口茶，放下杯子，從懷里拿出幾個信封，交給綠水，「把這幾封信傳遞出去。」
綠水嬌笑打趣神色一收，恭敬地接過信件，轉身走了。
「小姐，是在懷疑綠水？」碧痕看著無論何時都噙著一抹淺笑的慕容辰，試探著問道。她輕柔飄逸的烏發順著那一身水綠紗裙緩緩流下，在窗外清淺隱約的陽光映照下，蒙著一層淡淡的哀傷……。
「碧痕，你知道嗎，從媚閣開始，我的每一步舉動都被監視著。」慕容辰無奈地笑笑，聳聳肩，看了一眼驚異的碧痕繼續說道，「這幾年來生意上若出了問題，總會有人替我做好；這六七年來，你以為我們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錯了，是有人在幫我們善後，要不然，風皇怎會查了這麼久，近期才查到我們身上？」
「那個人是？」碧痕問道。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那人的動機。」慕容辰輕輕說道，清越的聲音透著絲絲疲憊，水眸望著窗外，清淺眸光逐漸深沉，「不過，綠水的舉動讓我不得不懷疑。」
從綠水最近的舉動來看，她似乎與小雷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聯系；而且回想起夏燼然送自己回家，她眼中的恐慌，和今日她得知自己與姬子嬴的婚事，流露出的欣喜，讓慕容辰不得不懷疑綠水、小雷與雅國的關聯。不說小雷，他常年呆在邊關當然有與雅國接觸的機會；可是綠水是怎麼和雅國有聯系的？從八歲起，她們就在一起啊？！
想到這里，慕容辰已經感覺頭痛了，剛想揉揉，一雙冰涼的指尖已撫上她的頭，輕輕揉著。
「謝謝你，碧痕。」慕容辰闔上水眸，最近旋起一抹優美的稜角，說道。
「小姐為何會選擇嫁給姬子嬴？」
慕容辰睜開眼，一雙水眸忽深忽淺，仿佛星辰般閃耀，「難道你認為我應該做那只金絲鳥嗎？擁有最尊貴的身份，最華麗的鳥食，依仗著一個男人的寵愛，仰人鼻息地活著？」
碧痕一滯，她只想小姐能開心快樂，她以為那個能讓小姐會心而笑的人會是鳳皇，卻沒想到那個天下女子都渴慕的地位在小姐眼里是如此不堪。
「可是，小姐若走了，那閣中之事……」
慕容辰一笑，眸中緩緩瀲起一潭氤氳，「你以為事已至此，風皇還會讓我把握風國經濟命脈嗎？那無疑是鉗住了巨龍的脖子。」慕容辰聲音一頓，「索性不如主動上交，讓他念及情誼與他做一場交易。」
「交易？」碧痕不懂。
慕容辰臉上浮出一抹苦笑，「你難道以為作為皇帝的他，是真心地放我離開？不，這是他權衡利弊後得出的決策。」慕容辰頓了頓，「慕容家已風光三朝，可是這樣的風光還能維持多久？慕容家權柄太大，總有一天會成為風皇集權時的眼中釘肉中刺，欲拔之而後快。」
「竟然會…如此。」碧痕喃喃道，看著慕容辰的眼光滿是憂心。
「不過呢，我用我的勢力換來大哥一場婚姻，慕容家的平安，也不虧。有公主在，慕容家就有了保障。」這算是互換價碼嗎？慕容辰冷笑，不過她更願意相信這是夏燼然對她的許諾，是他們倆才懂的語言。
听到這里，碧痕才算恍然大悟。低嘆道，「身在皇家果真如戲文中唱了那樣，太多算計！太多心機！小姐離開他，未嘗不是件好事。」
慕容辰听了這話，只是笑笑，未可置否。算計？和他一起時，她又何嘗不算？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與她之間不會有那種不計較得失的情感。不幸生于亂世，他們這一生都注定要失去很多，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現在她能做的只是繼續活下去，保護還能保護的。
一陣沉默，碧痕忽然想起什麼，開口詢問，「那，小姐交給綠水的信……」
「不過是告訴他們我走後，該做些什麼罷了。」慕容辰盈盈淺笑，水眸閃過一絲狡黠。「而小雷，將是下一任閣主。」
「小雷？怎麼會？」碧痕詫異道，就她看來，小雷這人面帶忠厚，實則陰狠狡詐，野心勃勃，又有手段。小姐那麼做不正是遂了他的意嗎？！
「我知道你的想法，」慕容辰說道，「小雷有野心，有手段，有他在，我可以放心事業不會被敗掉。而且嘛……」
慕容辰吹了吹手中的茶，淺飲一口，笑得有些高深莫測，「他有一個致命的弱點。」疑心過重，正因為如此，他永遠不會真的信任一個人，那麼只要稍微使一些絆子，就已經會讓他應接不暇了。而自己送出的那幾封信，其中有一部分是給他所謂的「同盟」的，為確認那幾人的忠誠，這就夠他忙的了。
「小姐遠嫁，有些人會跟去，有些人會留下。小雷會不會趁機鏟除小姐的心月復？」
「我若是他，我會。」慕容辰淡然說道，可是語氣甚是篤定。
碧痕一听這話，整顆心都提起來了，可是慕容辰下一句話，她整顆心又放回去了。
「可是，誰是我真正的心月復呢？」慕容辰輕勾了一下琴弦，花瓣一般的紅唇笑得慧黠，「你可知道？」
碧痕一怔，「真正的」？細細一琢磨，原來擺在明面上的李老頭，月娘，爽心，小白……都不是真正的？還是說在那些人中只有某幾個才真的是小姐的人？！
原來從一開始，小姐就已經算到了今日的困境。碧痕定定地凝注著眼前的女子，眼里的意味道不清，說不明，是疼惜、是敬服，還是深深的哀憐？只知道有許多情緒交雜其中，輪番交替，撲朔迷離。不知是對慕容辰，還是對自己……只怕，自己都是小姐手中的一顆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