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在倚藍湖邊的時候,赫連祈風就已經看出來了。不過夏初雪不說,他也並不想勉強她。
只是這會兒看來,事情似乎不好解決了。他這才跟出來詢問了起來。
夏初雪靠在他的懷里,她的心中確實有很多話想要說,可是卻有不能說。
「王爺,你自小在宮里長大,覺得皇上去雲王爺是真心那麼喜歡嗎?還是只是如榮親王一樣,一切不過只是做戲呢?」
「真的喜歡。」赫連祈風回答的很肯定。
「為什麼這麼確定?」
「雪兒,你記不記得以前你問我為什麼父皇那麼喜歡雲歡?我那個時候說過,做父子也需要緣分。我想這是真的。父皇已經在那個位置上,他根本就不需要做戲給任何人看。何況他若真的只是做戲的話,便不會有意表現出要將皇位傳給他的意思了。我不知道父皇當年對雲歡的母親怎麼樣,但是雲歡自幼進宮後就一直又他跟太後照顧的。你看到慕容公子對小楓的偏愛就知道了,雖然他們之間的感情又不一樣了。但是親手養大的孩子,與旁人一定是不一樣的。」
夏初雪點頭,「是啊。可是就算他是真的那麼喜歡雲王爺,也不能證明他就與當年的事情無關。皇上他,其實是個很無情的人吧。」
赫連祈風輕輕的笑了,「自古成為帝王的人,都有絕情的一面。但是,我想他不至于會那麼狠心吧。從他為雲嫣然寫的詩來看,他應該是喜歡雲嫣然的,為什麼一定要殺他呢?雪兒,為什麼認定當年的事情就是他做的呢?」
夏初雪轉過身面對著赫連祈風,輕輕的嘆息了一聲,「我也只是猜測。他喜歡雲嫣然。那雲嫣然呢?喜歡他?如果不喜歡呢?如果已經有了喜歡的戀人呢?如果是這樣,依著皇上的性子,他會怎麼做?」
「用強。」赫連祈風想都沒想就回答了,他知道赫連正天的脾氣,從來最討厭別人忤逆他的意思。
夏初雪笑,「如果用強也不行呢?」
赫連祈風沒有回答,但是知道憑著赫連正天的性子,他絕得能干的出來,得不到就毀滅的事情。
這樣推理,赫連雲歡到這里後忽然失蹤就能解釋了。
因為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自己母親一家慘遭滅門,可是凶手卻是一手把自己養大的父親。他不是沒有機會報仇,卻是不能。但是也決計是不能在面對那個殺了他母親全家的凶手。
所以無奈之下才選擇了逃離。
如果事情的真像真的如此,那麼對赫連雲歡來說,真的太殘忍了。如今他會在什麼地方舌忝舐著傷口呢?
「也許你說的沒錯。可是為什麼你想到那種程度?那樣殘忍的事情,一般是不可能發生的。」
赫連祈風雖然覺得夏初雪分析的不完全沒有道理。可是他不認為這該是夏初雪能想到。因為夏初雪的本性很善良。善良人往往都會把人往好處想。可是她卻因為今日所听到信息,想到了這麼殘忍的事情,這根本不符合她的習慣。
夏初雪抬頭看著他,最終卻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只是平日里與皇上有些接觸,覺得他是個無情的人。所以才會胡思亂想。也許事情並不是這樣,也許當年只是一個意外。」——
又過了半個月後,他們依然沒有找到赫連雲歡。此時,京城卻傳來消息,說赫連雲歡已經安全回到京城了。赫連正天下旨,讓赫連祈風他們也盡快回京。
既然赫連雲歡已經安全了,他們自然也不耽誤,立刻啟程趕回京城。慕容彰就在雲州與他們別過,去了邊境。
三天後,赫連祈風與夏初雪一行人在行至一片荒無人煙的山路的時候,忽然從山上落下的大片石頭,把前路攔住。通行的眾多官兵也因此受傷了……赫連祈風護著夏初雪,周慕白帶著同行的官兵將他們和赫連百花與林安琪圍在中間。
這個時候,山間忽然飄來了一陣奇怪的香味。赫連祈風連忙捂住夏初雪鼻子,「這煙有毒,不能吸進去。」
可是那煙味的藥性卻很強,赫連祈風的話音剛落,夏初雪就漸漸失去了直覺。
再醒過來的時候,夏初雪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陰暗的山洞里。她撐起身子的時候,發覺身上毫無力氣。
「別動。你中了軟骨散,一時半會兒還動不了。」
一把溫潤卻有些冷漠的聲音傳進了她的耳朵里,她循聲望過去,只見一個月白色的身影正立在洞口,正是赫連飛逸。
「太子?」夏初雪很驚訝,「太子怎麼會在這里?難道又是你救了我?」
赫連飛逸走到她的跟前,蹲了下來,嘴角帶著笑意,卻不是慣有的溫文爾雅的笑,而是難得一見的邪氣的笑。
「錯,我是來殺你們的。」
夏初雪愣住了,眼楮瞪大了看著他,「你說什麼?」
赫連飛逸嘴角邪氣的笑容跟深了,「我說,我是來殺你們的。在京城要祈風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我自然要抓住他離京的好機會。在路上殺了他,這樣,還有誰能跟我爭皇位呢?」
「你,你說的,是真的?」夏初雪怔怔的看著他,看著他臉上邪氣了,冷漠的笑,心下已經害怕了。
「當然。」赫連飛逸回答的很爽快,「要不,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來散步嗎?」
夏初雪忘記了去反應,盯著他的臉看了半天,想在他的臉上看到撒謊的痕跡,可是卻什麼都找不到。
好一會兒,她伸手扯住赫連飛逸的衣袖,低聲說︰「你騙我的對不對?太子殿下是騙我的對不對?」
赫連飛逸扯開自己的衣服,笑道︰「你應該知道我是不是騙你的。別自欺欺人了。」
夏初雪又盯了他看了好一會兒,「那,你真的,殺了,王爺?」
「是。」赫連飛逸站起來,背過身去,冷冷的回答著。
夏初雪沒有說話,只是愣愣的盯著眼前的虛無。好半天之後,她才找回了聲音。並沒有歇斯底里,只是淡淡的,低低的說︰「你騙人。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王爺那麼容易就死了。我也不相信太子殿下,你會做這種事情。所以,你是騙我的,一定是騙我的。你把他藏起來了對不對?我要去找他。」
說著她掙扎要站起來,可是因為身上無力,站起來又摔了下去。
赫連飛逸轉身扶住了她,「你現在這樣,站都站不起,還想怎樣?」
夏初雪卻不說話,只是拼命的掙扎。
赫連飛逸索性直接點了她的xue道,然後讓她躺在了地上。
他蹲在她的旁邊,冷笑,「他已經死了,我親手殺的。尸體還留著,等你體力恢復了,我會帶你去看的。」
夏初雪看著他,開始不覺得他是在撒謊了。
赫連飛逸的身上原本就有血海深仇,原本就是打算不擇手段的登上皇位,會報復赫連正天。他原本就不止一次的派人刺殺過赫連祈風,只是沒有得手而已。
她大大的眼楮輕輕的眨了眨,眼淚順著眼角落了下來。
赫連飛逸撇開視線,冷笑,「怎麼了?很難過?有沒有後悔自己沒有揭穿我?」
夏初雪沒有說話,只是眼淚卻不住的流出來。
「一年了,我給了你一年的時間,讓你去揭穿我。可是你卻沒有。現在後悔吧。」
夏初雪好像沒有听到他的話一樣,只是一直在哭。
赫連飛逸也沒再說話,只是安靜的呆在一旁。
過了好一會兒,在赫連飛逸以為夏初雪已經累的睡著了的時候,夏初雪終于開口了。
「為什麼,你為什麼不連我一起殺了?」
赫連飛逸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只見她已經不哭了,只是表情淡漠了好像一點情緒都沒有。
他收回了目光,看著洞外,「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不去揭穿我。」
當初,他真的已經把未來交到這個女人的手里了。那個時候,跟夏初雪被關在密室里那麼長時間之後,他真心覺得自己做錯了。也因為那多年的機關算盡而覺得累。所以想就此結束算了。
可是這個女人,居然就是什麼都不說。
「因為我不曾覺得你做錯了。雖然方法未必對,但是害你全家的人應該受到懲罰。而且你告訴我那件事情,又丟下玉佩給我作證。我知道你也有為難的地方。所以,我並不想與你做對。我更不想看到我揭穿你之後,你被殺或者被通緝。太子殿下不是壞人。那天在密室中,我確信這一點。所以,並不希望你過的不好。」
「後悔嗎?後悔了吧?」赫連飛逸問。
夏初雪苦笑,「這世上沒有後悔藥,所以我又何必後悔?不過,太子殿下既然已經知道我為什麼不揭穿了,是不是該殺了我了呢?」
赫連飛逸轉過身去不看她,仰頭看著洞外的天空,「你,就算死,也要跟他在一起?」。
「不然呢?讓我活著想他嗎?那種煎熬,只怕比死還可怕。所以,還是陪著他一起好了。」夏初雪的語氣淡淡的,波瀾不驚。好似在說著「今天天氣很不錯」之類的無關痛癢的話一樣。
背對著她的赫連飛逸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是啊,想念一個人的感覺,真的很難熬呢。」
夏初雪的心思只在赫連祈風的身上,所以哪里听得出來赫連飛逸話語中的苦澀。
「太子的玉佩在我身上,我死後,你還是拿回去吧。」
「一直呆在身上嗎?」
「是。我知道那對太子殿下來說,很珍貴,所以一直想找機會還給你,但是每次見面人都太多,一年了,竟沒找到機會。」
赫連飛逸微微沉默了一下,說︰「留著吧。他還活著,所以,你不用陪他死。」
夏初雪愣住了,好半天都每天有反應過來。終于反應過來的時候,卻還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麼?他還活著?真的嗎?」
「真的。」
「那他在哪里?我要要見他。」
「不行。」
「為什麼?」
赫連飛逸轉身回到她的身邊蹲下,「我只救了你一個人出來。那里現在被包圍了。我們根本進不去。」
「那怎麼辦?」夏初雪剛剛燃起的希望又要破滅了。
「放心好了,雲歡應該在來的路上。只要他帶人過來了,就能救他們出來。」
「可是如果王爺他們撐不了那麼久呢?」夏初雪還是放心不下。
「不會有事的。他跟周慕白都是高手,展延也過去了。那說是在深山中,憑著祈風的聰明,借著地形與他們周旋一段時間是不會有問題的。你現在這樣,過去只會添麻煩。」
夏初雪知道赫連飛逸說的有道理。可是也因此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我既然中了軟骨散,那王爺他們呢?不是也中毒了。這樣還怎麼周旋?」
赫連飛逸無奈的搖了搖頭,「你能別操心嗎?你想到的,我都想到了。展延跟前有解藥,所以他們沒事。倒是你,得等上一段時間不能動了。」
听赫連飛逸這麼說了之後,夏初雪也放心了。回想著自己剛才過多的廢話,也有些不好意思。訕訕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只是很擔心他們。對了,太子殿下知道刺殺王爺的是什麼人嗎?」
赫連飛逸知道她已經不會在亂動了,伸手解開了她的xue道,在她身旁席地而坐,靠在旁邊的石頭上。
「是母妃的人。」
「啊?那太子殿下……」
赫連飛逸靠在石頭上,仰著頭,嘴角彎著淡淡的笑,「我累了。就算我真的按我想的那樣,奪取了他的一切,讓他生不如死,我爹也不會活了。我爹根本母妃也不會在一起了。我們家依然支離破碎了。何況整個復仇的過程中,沒有誰是開心的。被我利用的人,心甘情願幫我的。還有母妃跟我。為了報仇,每天不得已,一定要去面對那個仇人,不能讓他發覺,所以每天要裝作很開心,很歡喜的樣子。這種內心的煎熬,很難受。我想,如果我爹在天有靈的話,他一定不希望我們為了他,把所有的開心快樂都搭進去了。我想,我也許可以用一個更簡單的辦法,直接殺了他算了。不過,我殺了他,他的孩子又會為他報仇。這樣循環下去,有什麼意義呢?你說呢?」
赫連飛逸偏過臉來,詢問夏初雪……
夏初雪怔怔的看著他,「可是藍妃娘娘她願意嗎?」
從今日她還派人來刺殺赫連祈風,就看得出來,藍貴妃絕對還沒有放棄報仇。
赫連飛逸點頭,「她現在還在想著要報仇。不過,她就只有我一個親人,所以我有把握說服她。再說我也真的不想當皇帝啊。京城,從七歲開始,我就討厭。所以,我也想離開了。」。
夏初雪撐起無力的身子,挨著他的身邊坐著。
「太子殿下真能把過去看開,也不失為一種幸福。人總是放開一些東西,仇恨也好,感情也好,讓自己不快樂的,放開了,才能開心起來。我想,你爹在天上也是這麼希望的。」
赫連飛逸側過臉看著那個女人,因為中了軟骨散的關系,她看起來很虛弱,不過臉上卻是實打實的開心。她是在為他的重生開心嗎?
「謝謝。」
「謝我做什麼?我還要謝謝殿下呢。你已經救了我好多次了。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回報你大恩大德了。」
赫連飛逸笑而不語。
夏初雪永遠不會知道,讓他赫連飛逸放棄報仇的人正是她。
一年之後,夏初雪依然沒有揭穿他的身份,在藍貴妃的一再催促下,他決定報仇了。
在雲州的時候,他故意讓人把赫連雲歡引去了倚藍湖,讓赫連雲歡知道當年的真相。然後不出他所料,赫連雲歡失蹤了。
這樣,再有藍貴妃給赫連正天吹枕邊風,讓赫連正天派赫連祈風去雲州找人。
如此,赫連祈風就要離京。
只要離開了京城,對赫連祈風下手就不會太難,只要是提前有準備。
可是,一切進行的那個順利,他卻猶豫了。
一年的時間,他的心境離報仇越來越遠了。而且這一年的時間,也讓他清楚的看到了,那個女人對赫連祈風的感情。殺了赫連祈風,他倒是不心疼。可是讓那個女人傷心欲絕,他卻狠不下心。他更怕,她會陪著赫連祈風一起死。
所以從他們去雲州那天開始,藍貴妃就一直催促他派人下手,但是他一拖再拖。
後來是藍貴妃終于等不下去了,在他們回程的途中,私自派人下手了。
赫連飛逸知道消息的時候,來不及召集人馬過來救援,只讓人送信給了赫連雲歡,然後自己帶著展延先趕了過來。
好在那些人顧及他的身份,才讓他把夏初雪救了出來。不過對赫連祈風,藍貴妃的手下卻是一心要殺他,所以很難突圍。
其實在匆匆趕過來的時候,赫連飛逸都沒曾下定決心,放棄復仇。他只是在得知消息的時候,本能的想要阻止這一切反生。
可是剛才他親耳听到夏初雪說了,赫連祈風死了,她會陪著。
他也親耳听到夏初雪說,他不是壞人,她確信。
她還說,她並不希望他過的不好。
可是如果他還要繼續報仇的話,要等上皇位,就必須要跟赫連祈風掙個你死我說,如果他要報仇,就一定還要不擇手段,那樣,他怎麼不是壞人,怎麼還能過的好呢?
所以,在心里猶豫了很久很久的事情,本來一直希望交給夏初雪來決斷的事情,終于在心里有了確定的答案。
他放棄了。
也許,作為孩子,他沒有幫自己的父親報仇是遺憾,但是,從此他終于放下壓了他多年的仇恨,可以過的輕松愉快,他的父親不會怪他的。
赫連雲歡趕到之後,包圍著赫連祈風他們的人知道糾纏下去對他們不利,便迅速的撤離了。
赫連祈風出來之後,夏初雪立刻撲到了他的懷里,「王爺,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赫連祈風抱著她,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安撫著她,「我沒事,倒是你,身上軟骨散藥性已經消失了嗎?」
夏初雪點頭,「已經沒事了。」
赫連祈風見她確實已經生龍活虎,這才放心的放開了她。轉向一旁的赫連飛逸,拱手道︰「皇兄這次的救命之恩,本王他日定當涌泉相報。」
赫連飛逸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了。這本就是因我而起,現在由了解,也是應該的。好了,我先走了,回去還要跟母妃解釋呢。」
說著他轉身上馬。
赫連雲歡走上前去,「大皇兄留步。本王前兩日跟大皇兄提的事情,大皇兄考慮的如何了?」
赫連飛逸笑道︰「雲歡,這事我幫不上忙。你還是再想別的辦法吧。」
說完他策馬離去了,展延也緊隨其後。
赫連雲歡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微微沉思了一會兒。轉而走到夏初雪的跟前,「二嫂沒受傷吧?」
夏初雪點頭,「沒有。倒是雲王爺,你前些日子,去了什麼地方。我們都擔心死了。」
赫連雲歡露出一抹痞痞的笑,「本王遇到一個美人,魂被勾去了,行不行?好了,本王還有事,先行一步。」
說完,他也上馬離開了。
從頭到尾他不但連一句話都沒跟赫連祈風說,甚至沒看他一眼。
「怎麼了?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夏初雪知道赫蓮雲歡與赫連祈風平日話就不多,可是這般一句話也不說的狀況卻是極少見的。
赫連祈風也有些奇怪,搖了搖頭,「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說的也是啊。當初就連幫忙營救百花,他都是寫信回來了。一年前離開的時候還好好的,今兒見面怎麼變得這麼生疏啊。」夏初雪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