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薄餅、水果蛋卷,接著是檸檬女乃凍、柳橙牛女乃蛋著、草毒千層糕、鳳梨派等,酸甜口感的精致小西點上完後,以一般女孩子的食量,就算沒吃撐也該飽七分了,畢竟一盤盤迭高的小餐碟為證,她少說也吃了十來份甜點。
幸好在五星級飯店里的甜點分量真的不多,小小一片只是吃個味道,並非吃到飽,所以還在可以容許的範圍內。
可就在初日輝以為到底的時候,抹了抹嘴的夏語綾再次招來服務人員,在對方兩眼越睜越大的驚愕下,又點了香草、草毒牛女乃、海綿、女乃酪蛋糕,以及藍薄、貝殼、蔓越毒等蛋糕。
除了巧克力和咖啡、抹茶口味的蛋糕外,甜度高的糕點她幾乎是無一放過,小小的嘴兒三、四口就能吞掉一塊蛋糕。
不過女孩子通常偏愛巧克力,她則恰恰相反。
人生已經過得夠苦了,干麼還要一遷的「吃苦」?甜的東西使人心情愉快,只要不過量到得糖尿病,讓自己快樂有什麼不好?
女人呀,要懂得寵愛自己。
這是她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以為自己嗜吃甜食做耕解。
「小夏,你會不會吃太多了?你確定胃袋不會撐破?」看她不要命似的一口一口塞,初日輝忍不住出聲制止。
「怎麼,舍不得破費?你幾時變得這麼小氣了?」她也不是吃不起,不一定要由他買單。
夏語綾看著他,明媚動人的臉龐出現一絲挑釁,言詞尖銳而挖苦,毫無平日隨和開朗的笑容。
「我找過你,在當年,但是你搬家了。」他一手抓住她白哲的手腕,深切而貪婪的凝望著她。
頓了一下,她回以他一個平靜的眼神。「這件事很重要嗎?我都忘了有你這位目空一切的學弟了。」
「你不是忘記,你只是不願原諒,我的離開對你而言不可能沒有影響。」以他對她的了解,傷害是不可避免的,因為她曾是那麼地相信他。
她揚眉輕笑,藉由喝橙汁的動作抽回手。「挺久的事了,想必你也不在意,舊事重提頗傷感的,不如讓它隨風而去。」
「我在意。」他再次強調,神色認真。「你應該在A大美術系,為什麼只讀了一學期然後就再無消息了。」
那年他被迫遠離自己的國家,遠渡重洋到他國求學,原以為以她的個性多少會追根究底,寫越洋信追問他離去的原因,怎料什麼也沒有。一個人在異地卻收不到她半封書信,他又急又孤單,很想飛回來和她當面說清楚,間她到底對他有幾分真心。
可是,他回不來,護照不在他手中,手邊可用的錢也被凍結,一直到三年後藉由到德國參加學術交流的機會,他才偷偷由香港轉機回台,可停留的時間不超過三十六小時。
他出了機場,去按她家的門鈴,但出來應門的是一位手臂有刺青的壯漢,他說這房子賣給他了,原來的屋主已經搬走。
那麼,他到學校找人總沒錯吧?他想那時她應該是大三學生,因此與美術有關的科系就是他尋人的目標。他相信並不難找,如她一般的繪畫天才不可能在校默默無聞。
然而教他意外的是,「夏語綾」三個字像在世上消失了一樣,三十六小時中,他都查無此人。
後來回去,他仍繼續打听,才隱約得知她休學了,沒讀完一學期便主動放棄學籍,也少與同學有聯系。
「呢?看來你真的回來過?看來我們錯過了。」听他說知道她休學,她臉上並無多少驚喜,只有淡淡的一笑。其實她有回去復學,只不過上的是夜校,而且也改了科系,朝廣電方面發展,他沒有她的消息也很正常。
「你還沒說之後去了哪里?為什麼不念美術系了?」她有才華,成為新銳畫家指日可待,不該放棄。
「那你又去了哪里?」夏語綾反間他。
她是天生的樂天派,樂觀開朗的陽光女孩,鮮少提及自家事,總以開心的一面和別人相處,有她的地方便笑聲不斷。
可是沒人知道,她原本有個快樂的家庭,一場恐怖分子籌劃的爆炸案奪走了她至親的生命,從國一那年她便是由爺爺女乃女乃帶。
「我去了……美國。」他的眼眸黯了下來,隱隱浮現不可言喻的痛楚。
「真好,有錢人家的子弟想去哪就去哪,行李一提,天涯海角任你行。果然是雲與泥的差別,真教人嫉妒呀。」原來他在地球國際換日線的那一邊,時光和她至少差了十二小時呢。
初日輝眠緊唇,黑眸深沉。「不要口出譏請之語,這不是你。」
她呵呵低笑,笑意卻沒進眼底。「你又了解我多少?別忘了人是會變的,我們有十多年未見,你、我的心態也早因歲月的歷練而有所不同了。」他眉頭一肇,不再就她的話回應,突然丟出兩個字,「打包。」
「呃?」什麼意思?她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你不能再吃了,剩下的打包回去當宵夜。」他一把奪下她拿近嘴邊的蜂蜜蛋糕,手指不忘輕柔地拭去她縴細蔥指沾上的女乃油。
看著他不同于青澀男孩的男人面孔,她將嘆息鎖在心底,強迫自己冷靜保持距離。
「初執行長年少有為,敝公司與你合作是無上的光榮,日後還請多多照顧。」
「小夏,你一定要故意這麼客套嗎?我們之間沒有那麼生疏。」他咬著牙,手勁略重地捉痛了她的手。
「凡事照規矩來比較不會惹人嫌,畢竟我對如今的你一、點、也、不、熟。」說是陌生人也不為過。時間是可怕的殺手,它足以毀滅記憶,令人忘了曾有過的美好。
注視她那雙充滿斗志的眼神,本該生氣的初日輝卻莫名笑了,如刀鑿出的冷硬面龐霎時變得無比性感。
「小夏……不,語綾,我真想念你。」
夏語綾驀然一怔,心跳失控的加速。
「你在說什麼?莫名其妙。」
「說真的,這些年來,你一直是我心里抹不掉的影子,我很想你,想得心都痛了。」沒有對她的強烈思念支撐下去,他大概會瘋了吧。
有個別有所圖、善用心機的繼母,一個把他往國外一扔便不聞不間的父親,一群凱獻初家產業、野心勃勃的親戚,這些人聯合起來用殘忍無情的方式孤立他,讓年少的他得不到任何溫情。
被送到國外後,只身在異鄉,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看不到、听不到熟識的面孔和語言,每天面對的是有種族歧視的民族,用著惡毒言語嘲笑和他們不同種族的東方人。
一開始的沖突、打架是免不了的,他也一度想自我放逐算了,干脆徹頭徹尾的淪為不思上進的浪蕩子,走向墮落的道路。可每當這樣想時,他腦中就會不斷響起她的話——
要努力呀,學弟,將來學姊的畫若養不活自己,你得兩肋插刀資助我,別讓我死後才出名,死時兩袖清風……
為了她這些話,後來他忍下無數的羞辱和寂寞,一次又一次逼自己成長,他知道他若失敗了,那他失去的將不只是自己的前途,還有那個在夏日微風中、畢業典禮上對他哭得漸瀝嘩啦的女孩。
「胡說八道!不要在我吃東西的時候說笑話,不好笑。」幾乎是賭氣似的夏語緩,一口咬下半塊還沒被服務生收去打包的舒芙蕾蛋糕,不想听他令人心軟的話。想她想得心痛?這種不要臉的謊話他居然也說得出口?!
哼!明明在家門口和漂亮學妹吻得如痴如醉的人是他,明明是他忘了和她的第一次正式約會,與小女友親密相偎的坐上車離去不復返,他心里想著、念著的,該是那位溫婉可人的小學妹吧。
一幕幕教人鼻酸的回憶如潮水般誦來,夏語接不想再去想,口中含著香濃甜膩的蛋糕,心中卻覺得滿是酸澀,以為已經忘懷的心傷,又隱隱發疼。
「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我不得不離去的理由,但不是現在。」他保證,她會是第一個知道事實的人,在他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之後。
「我不想听。」她任性的說。
初日輝用力握住她柔女敕的手心。「語綾,我不要再錯過你了,我要找回你放肆的笑容,只成為我一人溫柔的羈絆。」
「溫柔的羈絆……」那是她嗎?她不認為她擁有他口中的溫柔。
望著他深濃的黑瞳,夏語綾迷惑了,一瞬間仿佛回到那個神采飛揚的年紀,在那段無優無慮又充滿歡笑的日子里,他們追逐著夕陽余暉,取笑彩虹的短暫……
不,不該再留戀這褪色的回憶,她必須清醒,屬于兩人的夏天季節早過了,他們不再擁有色彩繽紛的青春。
美麗學妹的容顏又躍入腦海中,夏語綾倏地抽回手,目光低垂,用著堅定的語氣說道︰「你怎麼曉得現在我身邊沒有羈絆?我快三十了,有個知心人為件並不意外,我的他呀,你也認識,還記得當年替我們偷頂樓鑰匙的同學嗎?」
「你和他在一起?!」他驟地一震,繃緊的身驅僵硬如石。
「他一直都在呀,從你離開的第一天起,他便以守護者姿態陪著我,始終不變,他做到了你做不到的事。」那個人確實也在她的心里佔了極重要的位置。
「小夏」他低喚,暗眉的聲調中布滿稚心的侮悟和痛苦。
「回不去了,小初,就像艷紅一夏的鳳凰花,在高唱驪歌後,在夏天的尾聲謝了。我們的季節已被秋天取代,慢慢進入嚴冬……」
回不去了嗎?
就因為那個他沒有犯錯卻必須接受懲罰的夜晚,他的人生不再完整,整個重新洗牌,猶如陷入沒有光明的黑暗期。
他為此憤怒過、抗議過,嘶吼著大聲咆哮,用種種方式宣泄不滿,痛恨老天對他的冷酷,一夜之間剝奪了他驕傲的自尊。
只因為繼母滿臉淚水的低泣,蜷縮著身子,模樣像只受傷的小鹿般驚恐,當她譴責著他的罪行,一個他莫須有的罪名便被定下。
那時他父親站在房門口,眼神卻是那麼的冷模,既無怒,也不惱,臉上只有一片教人喘不過氣的模然,仿佛眼前看到的並非疼了十六年的親生兒,而是一個陌生人。
那是他的錯嗎?不是,但為什麼沒有一個人肯相信他?眾人看他的神情仿佛他是一頭末馴化的野獸,紛紛閃避,誰也不敢靠近他半分。幸好他知道,還有個人不會輕易听信流言,即使眾人言之鑿鑿,她都會留到最後陪他厘清真相,再告訴他人生難免有風雨,度過去就一帆風順了。
可是,他卻見不到她,無法見到她,昏昏沉沉地被帶離舊光燦爛的島圈,飛向地球另一端遙遠的國度……
「一手煙、一手酒……不是早就戒了,怎麼又犯癮?想在這當中麻醉自已?」霍子旗走進執行長辦公室,看著好友道。
夜幕低垂,滿室清冷,初日輝站在玻璃帷幕前俯視著底下的繁華夜景,車水馬龍和亮如白晝的城市燈光相映照,他卻只覺滿身寒意,只得吸飲手中的酒,企圖由入喉的溫辣極取一絲暖意。
「是不是一旦錯過了,就永遠回不到最初的原點?人的一生中,是否總有幾個不可避免的遺憾?」他覺得心中的那抹艷舊高他越來越遠了,看似觸手可及卻又遙不可及。
「什麼時候你也會傷春悲秋了?那個處事冷靜、不可一世的男人哪去了?從我認識你到現在,有何事的自難倒過你?」霍子旗看不下去的問。好友是無堅不摧的捍將,總能將擺在眼前的障礙——清除,他從沒見他如此頹喪過。
冷酷、強捍、堅決,好友有著別人所不能、萬夫莫敵的王者氣勢,縱使眼神不屑、嘴角冷誦,脾月兌著不入眼的一切,都不能否認他生來便是站在高處的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