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前世的番外。)挽歌真人已經一百八十歲了。
在修真界,挽歌其實還是很年輕的,外表看起來也就三十多歲。長得又是那麼的玉樹臨風、卓爾不群,修真界不知道有多少女修迷戀著他,但他全都拒絕了。
有人說他不解風情,有人說他驕縱自傲。
事實上,挽歌真人是有自傲的資本的,一百八十歲的金丹修士,又是天靈根,受到師門看重,授予長老職責,不管是門內還是外界,都備受贊譽。但他對人其實極溫和友好,不管是對內門的小輩,還是外門弟子,都和藹可親。
說他自傲,那純粹是妒忌。
也有人說他痴情,在妻子逝去之後,他沒有再娶,即使再美的女子對他示好,他都視而不見。
挽歌覺得,自己其實對不起這兩個字。
他從前並不懂得拒絕。
他的雙修道侶,是同門師妹,挽清,很可愛的一個女子。她是那樣天真單純,目光清澈,和他完全不同。他選擇她做自己的伴侶,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可那時候,即便和師妹如漆似膠,他依然和門內的一些女修關系曖昧。他喜歡那種被人戀慕的感覺,那讓他飄飄欲仙,所以跟她們,他總是若有似無的牽扯著,而不會直接的拒絕對方。
他以為自己做的很好,瞞住了師妹,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
她什麼都不說,不代表她不知道。
不爭吵,不追問,她越來越像一個冰冷的瓷女圭女圭,每天就只知道修煉,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一閉關就是好幾年。他起初不以為意,後來卻發現,師妹對他越來越冷淡,越來越漠不關心。
三十年前,師妹懷孕了,她生了他的兒子,一個漂亮的男孩,像他,也很像她。他看著兒子,不自覺地內心一片柔軟。
可師妹卻和他大吵了一架,像個蠻不講理的潑婦,對他不顧一切的破口大罵。他那時候才知道,她是多麼的在意,他和那些女子的流言蜚語。
那時他年輕氣盛,一時氣不過,干脆閉關修煉。
三年後,他破關而出。
那時他才知道,就在他閉關之後,師妹就丟下才出生的兒子,拖著虛弱的身體,參加了一次除魔行動,至此,再也沒有回來。
洞府里,有她留下的東西,他送她的飛劍、寫給她的情詩、偶爾想起時給她買的一些小禮物,還有兩人雙修大典時,她穿過的嫁衣——都是她曾經視若珍寶的東西。
有人將她的遺物還給了她——她的儲物袋、她已經破碎的寶衣。
儲物袋里,空空如也,她什麼都沒有帶走,都留在了他們的洞府里。
分明就是抱著必死之心而去的。
他從來都不知道,她是如此決絕的女子。
沒有人知道,他抱著那些東西哭了整整三天。
他在掌門師兄那里看到了他的兒子,他已經三歲了,一雙大眼純淨無邪。
他給兒子取名清歌。
把清歌交給掌門大師兄撫養,而後他便出門游歷。在世俗界,他裝扮成各種各樣身份不同的男人,無一例外都是浪蕩子。
他縱情聲色,身邊一個個女子來來去去,可內心總是寂寞。
世俗界的酒沒有師妹釀的好喝,可是能醉人。
他醉了一年又一年。
偶爾他也會回到山上,回到師門,在師兄的院子外面呆呆的看上一會。
清歌七歲,成功晉級到煉氣期,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可愛男孩兒,很像挽清。
清歌十五歲,在煉氣期弟子中排名第一。御劍飛行,穿著內門弟子的衣袍,像極了年輕時的他。
清歌三十歲,長成了一個英俊的青年,他待人溫和,和他很像,卻又不完全一樣。
他看著他,只覺得淚眼模糊,他出現在他的面前︰「清歌,我是你爹。」
清歌收起了笑容。
他轉過手,握著他的飛劍——挽歌認得出來,那是他當年一起交給掌門師兄的,挽清的遺物。
清歌說︰「對不起,這位前輩,我沒有爹。」
有什麼東西破碎了,從胸腔里。
挽歌再一次離開了山門,來到世俗界。
他已經不想再扮演所謂的浪蕩子了,他戒了煙酒,也戒了情愛。
那一天,他御劍在都市里飛過,某個僻靜的巷子里,傳來一陣狗吠聲和微弱的申吟聲。
他一時好奇,便隱去了身形轉了進去。
那是一個身材消瘦的少女,十二三歲的年紀,小臉髒污地看不清五官,只有一雙清冷絕望的眼楮,格外的明亮。一只手里抓著半只碎面包,上面還沾著黑色的污跡,指骨嶙峋,瘦弱不堪,身後是兩個堆得滿滿的垃圾桶。
她身上的衣物又髒又亂,一件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大外套,磨得到處都是毛邊的褲子,在寒風里瑟瑟發抖。
身前一群足有十來只的野狗猙獰的沖著她吠叫,作勢欲撲。
那一刻,他淚如泉涌。
挽清……挽清……
他顯出身形,驅走了野狗群,女孩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忽然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他將她帶回了師門。
他救她,只是可憐她。將她帶回了師門,是因為發現這個女孩有靈根。
和他的挽清一樣的三靈根。
他將女孩帶到清歌面前。
「清歌,這孩子是我在俗世撿的,你找個地方安置她吧!」
清歌看著女孩那可憐兮兮的模樣,生平第一次,沒有拒絕自己的要求,將女孩帶了回去。
他留在了山上,不再離開。掌門師兄任命他為金丹長老,他也沒有推辭。這些責任他逃避了許多年,不該再逃避了。
過了幾日,他忽然想起撿來的女孩,于是就決定去看看她。
女孩的資質不算好,但那雙絕望的眼楮讓他印象深刻。
他摔門而去時,呆立在屋里,環抱著兒子的挽清眸中,也有同樣絕望的悲怮。
「你叫什麼名字?」清歌如此溫柔的聲音,還是他第一次听見。
「……風小雅。」女孩的聲音很清脆,卻有些木然。
「你以後就是我的師妹了,按照我這一輩的排行,合該有個清字,以後,我就叫你清雅好不好?」
「……好。」
「好乖,我是大師兄,我叫清歌。」
「……大師兄。」
門外的挽歌,忽然笑了,也許,將這個女孩帶回來,是一個無比正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