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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是一個月過去了。
整整三個月,除了那名叫風清歌的少年偶爾還會出現在女神殿外,那名魔法師大人從未露過面。少年面容冷酷,也無人敢上去搭訕,別說是搭訕了,就是靠近都不敢。
自從那天神跡顯露之後,流民們一開始還議論紛紛。但隨之,便被另一件事情分散了注意力——城中兩個口碑不怎麼樣的流民死了。
對比起神跡,流民們更關注身邊的這些「小事」。神跡雖然驚天動地,但那與他們無關,飯後當做談資說了兩天之後,也就寡淡無味了。城中沒有外人到來,每天說來說去,都是大家伙都親眼旁觀的事情,沒有半點新奇感,不用幾天,便興不起議論的興致來。
但那兩人的死,卻是迷霧重重。
傳言說是因為兩人冒犯了女神殿中的那兩位,才倒了大霉。有人認為他們活該,沒事惦記那種高不可攀的人,可不是自尋死路麼?也有膽小的,自此便離女神殿遠遠的,他們本就不願靠近,這下更是冠冕堂皇了,便無人再敢去冒犯二人,觸怒女神。
但話說回來,那日兩人被抬去路丁家,大伙都是看的真真的,送人過去的流民也說,雖然吃了點苦頭,但沒有傷及肺腑,是養幾天就能好的皮肉傷——流光城里沒有牧師,受了傷只能靠自己,這樣的傷勢,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可是離開路丁家之後沒幾天,兩人卻死在了城中,還嚇著了兩個到處亂轉的頑皮孩子。
如果說大人們要殺他們,早就可以殺了,為何要這麼偷偷模模的?
可要說是別人殺的,這兩人在流民城里雖然風評不佳,但最多也就是小偷小模,沒干過什麼出格的壞事,不至于有人恨他們恨到要死的地步啊
于是,這變成了流光城里的一樁謎案,直到三個月後,還有人對此津津樂道,和左鄰右舍爭相討論,到底是什麼人會對兩個沒本事的流民下此毒手。
當然,也不是沒人相信是女神殿中的二位做的,只是他們可不敢討論,那兩位可是神通廣大的很,那天的金龍大人所有人都是親眼瞧見的。連龍族都來幫那二位大人,可見他們本事之高了,不怕死的盡管說去,到時候倒了霉,可別怨人家沒提醒。
布里德發覺,路丁這三個月似乎心情很不好……何止是不好,簡直可以用煩躁來形容。他私底下偷偷問過,但什麼也沒問出來。
路丁本來就是個鋸嘴葫蘆,除非是說正式,否則跟他說閑話,能有個一兩句答應的都算不錯了。這回他恐怕是打探上人家隱私了,他才這麼不願說,私底下囑咐茉莉,平日里跟麗貝卡說說,讓她多照顧路丁的情緒,管著些孩子們不要淘氣。
茉莉撇撇嘴,反駁道︰「麗貝卡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嗎?這些年,她何曾招惹過路丁?絲蕾和米諾姐弟倆也是,從來乖巧听話的很。你有空擔心這個,不如去管管雷傲那臭小子」
于是布里德只好灰溜溜的閉嘴。
他們家雷傲,的確是叫人擔心,且不說整日拉著米諾鑽狗洞跟城里那幫混小子們鬼混,這小子平日里不知道為什麼總愛往女神殿跑,說都說不听。問他,他說要去學本事,「清戈大人比爸爸厲害的多」听听這叫什麼話?布里德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因為被兒子鄙視了才生氣他只是氣兒子不懂事,那種貴族大人,能教你一個下濺的流民?
可是看著兒子清澈的大眼楮,布里德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左右他去女神殿一直都是無功而返,他也就干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沒看見。
這個時候,他就羨慕起路丁來了,他家米諾,乖巧听話不說,又聰明懂事。兒子肖父啊布里德心想,其實不管是米諾還是雷傲,其實都是好孩子。雷傲雖然魯莽沖動像他,但有擔當也像他,而米諾,頂上路丁的位置是板上釘釘的。日後他們就算月兌不了流民籍,至少後代也後繼有人,不用擔心他們會餓死了。
雖說女神殿的那兩位始終沒有離開,城里又出了死人的事兒,布里德卻一點也不擔心。流光城哪年不死幾個人?老死的餓死的凍死的,以那兩個浪蕩漢的個性,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何況除了那兩人,別人不都好好的?
布里德沒心沒肺日日好眠,有人卻睡不著覺。
「怎麼又起來了?」麗貝卡迷迷糊糊察覺有人起身,迷瞪著睜開眼,卻見丈夫又抹黑爬了起來,心里不禁嘆了口氣。這些年來,路丁都是和衣而睡的,也常有夜里起床的事情發生,她早就習慣了。只不過,這段日子他起夜越來越平凡,問他到底怎麼了,他又不肯說。
「睡不著,出去走走。」路丁沒有回頭,彎腰穿上鞋。
他們夫妻跟布里德家不一樣,人家一大家子一道擠在炕上,但他們是兩人是單獨睡得。絲蕾過了十二歲,知道害羞了,不肯跟父母擠,路丁就去撿了幾塊模板,拼成一個小小的隔間,搭了木板床給她睡,做不了門,麗貝卡用舊衣服做了布簾擋著。後來米諾鬧著要和姐姐一樣,就拆了那小隔間,在屋子後面另搭了一間小屋,一分為二,給姐弟倆睡。
麗貝卡覺得這樣也好,至少他起夜不會再吵到孩子,她睡不好沒關系,孩子們可不行。
一只手忽的拉住了他的,路丁微怔,方才回過了頭。
黑暗中,麗貝卡淺褐色的眸子卻透著亮,仿佛一汪潭水,柔柔的看著他︰「路丁……」
這要是個男人,就能明白她的意思了。
路丁冷不丁一顫,卻像是看見什麼洪水猛獸似的猛的往前躥了兩步,麗貝卡的手本就抓的不牢,一下子便月兌開了去。路丁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出去,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听起來有些急促。
麗貝卡的眼眶一下子便濕了。
她要是個丑的不能見人的,也就算了,丈夫不待見,沒什麼可怨的。可麗貝卡不僅長得不難看,而且在這流民城里,還是個難得的美人。
大眼小嘴白皮膚,再加上一頭秀麗的長發,可不就是個讓人垂涎的美人兒?就算如今已經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也是風韻猶存的**。
她父母早亡,是餓死的。前幾年,每年都要餓死好多人,她雖然悲痛,卻也麻木了,跟著其他流民一起埋了父母。她從小長的好,流民中有不少閑漢都盯著他,要不是有鄰家哥哥布里德照顧著,恐怕早被人糟蹋的不成樣子了。那些年,她甚至不敢把自己打理干淨,整天蓬頭垢面的。後來,年少的路丁跟著被貶為流民的父母進了流光城,她一下就喜歡上了那個笑容燦爛,說話的時候會羞澀微笑的少年。
嫁給路丁,是她自己堅持的。布里德當她是親妹子,見路丁確實不錯,也就隨了她,兩家便做了鄰居。婚後前幾年,兩人過的的確不錯,雖然辛苦點,但路丁是個溫柔體貼的男人,跟他一起生活,她覺得很幸福。
但自從四年前,路丁跟著布里德外出打獵受傷回來之後,他就變了。變的沉默,壓抑,也不肯再跟她親熱。以致于他們到現在,也只有絲蕾和米諾兩個孩子。
她覺得他有心事,但不管怎麼旁敲側擊,他都不肯說出來。更有甚者,就如今夜一般,只要她稍稍透出一點曖昧的意思,他就會像逃開什麼惡心的髒東西似的,匆匆離去。
擦了擦濕潤的眼角,麗貝卡側身躺了下來。
不管路丁到底是怎麼了,那都是她的丈夫,她一輩子要依靠的人。既然他不想說,她也不逼他,她從來就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再說,她也有兒女了,是不是再生孩子,她已經不在意了。
門外,路丁的心思卻全然沒有放在麗貝卡和孩子們身上。
他面朝著女神殿的方向,抬起頭,看向天空中那輪明亮的月,眸色越來越深,透著一種莫名的紫光,讓人害怕。
那兩個流民是他下的手,為了不讓人看出痕跡來,他用銳利的指甲一下子刺穿了兩人的胸膛,只要不掀開一副,絕對看不到那細小的傷口,然後將尸體扔到了無人居住的空屋里。
他安排了這兩個人去打探女神殿中的兩人,本就沒打算他們能活著回來,在他的預料中,最少也得落個重傷……少年人沖動起來,下手可是沒輕沒重的。可沒想到,他們不僅回來了,還只是受了點皮肉傷,卻什麼都沒打听到。
這樣的廢物,留著有什麼用?
那兩人沒動手,就只能自己動手了。他們知道的不多,但那也足以讓他要了他們的命。人類是多麼卑微而脆弱啊他只是動用了百分之一的力量,那兩人就死了。
原本打算家伙給那兩人,但一想到女神殿中的古怪,路丁便歇了心思。處理好兩人的尸體之後,他一直在等著流言傳出來,最好能傳到女神殿中去。
他等著看他們惱羞成怒呢
流言如他預料中的紛紛而起,但那些流民膽小鬼,卻壓根不敢提那兩位「貴客」。他偶然听見,竟然還有人把兩個流浪漢的死跟自己聯系了起來——雖然是事實,卻還是讓他心驚。
這些年,他在流光城里的功夫不是白下的。按理說,不管怎麼扯,都不會扯到自己身上才是,可是沒想到,卻傳出了這樣的流言——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這讓他寢食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