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請張蜻蜓在紅楓林用的那一頓便飯雖是簡單,但做的真的是非常用心。尤其是那碗沈家外婆親手做的,一根到底的長壽面,骨子里就透著份小門小戶的憨厚與樸實。就算是後來被林夫人抓去教訓,她也覺得這頓飯吃得很值。
不過听她嘮嘮叨叨實在討厭,張大姑娘便佯裝無意問起劉姨娘,「您下午上哪兒了?若是出去逛逛,怎麼也不叫上我們一聲呢?」
林夫人到底心中有鬼,怕這庶女鬼精鬼精的瞧出些什麼,到底作了罷。
卻因她回來得遲了些,張蜻蜓想借著收買僧人,替那對小姐弟說好話的願望也是落了空。不過張大姑娘吃了人家的嘴軟,又經不住沈家老兩口殷切托付,最後到底是決意破釜沉舟,直接就在翌日他們生辰那晚,跟章致知跪下求情了。
「我知道爹爹讓四妹三弟去祠堂祭祀,是提醒他們勿忘生母之恩,但他們畢竟年紀還小,成天在祠堂那兒只給清粥幾碗,也實在太傷身子了。女兒記得從前母親大人曾教訓過,身體發膚,受之于父母,咱們為人子女的絕不可輕易損之。上回女兒一時任性,無故尋死,已經知道大錯特錯了,現在實不忍見到弟妹們又為了盡孝道而有所折損。人常說,打在兒身,痛在娘心。就算是沈姨娘在世,若是知他二人為了祭奠自己而弄得傷了身子,必是極心疼的。現在女兒不是讓弟妹不去祠堂誦經祭拜,只求爹爹恩準,給他們一日三餐的素齋白飯,讓他們能吃飽飯,有精神去盡到這份孝心,況且也可免得傷了身子,也能爹爹和母親都早操些心了。」
這一番話,是她自己琢磨了一番,私下找到陸真,在她面前演習過的。陸真听完,給她潤色了一下,加了幾句文縐縐的話,便讓她過來背了。此時張蜻蜓也不知效果會如何,只眼巴巴的瞅著章致知,等他的赦免令。卻見章致知沉吟半晌,臉色似是不太好。心下未免有些打鼓,不會又踢到鐵板了吧?不少字
林夫人見她這話里還拉扯上自己,倒是不好說些什麼,只盼章致知絕不要答應,重重連她一起責罰才好
孰料最後章致知竟是一聲長嘆,「今兒你能說出這番話,也不枉爹娘素日對你的一番苦心教養了。」
爾後,他瞧著章泰寧,目光中微有些失望之意,看得章泰寧心中一沉,暗想糟糕,恐怕此事父親早有悔意,只是府中上下無人敢觸他這逆鱗,當爹的面子上下不來,故此才一直拖延至今。此時讓三妹妹搶先在爹面前搭了個梯子,估計此時章致知心里就在嗔怪自己這個做大哥的對弟妹不夠仁義了。
他急忙也跪了下來,語帶哽咽,「此事兒子也一直想要跟父親說起,只是兒子是長子,又自幼苦讀聖賢之書,父親也曾說過,家中凡事弟妹皆以我為表率。我若是因為心疼弟妹提出此事,那倒似是因私廢禮,將孝義大事置之不顧了。如此一來,兒子一直想勸卻又不敢十分攔著。如今看來,倒是兒子迂腐了,雖說孝道不可違,但正如三妹妹所言,弟妹尚且年幼,沈姨娘的故去也是命中劫數所致,現斯人已逝,卻讓他們二人年年遭此一番磨難,實在也是有些重了。今兒借著三妹妹這話,兒子也想斗膽跟父親請求一事。不說三弟生來便是三災八難的,連四妹也不是結實身子。倒是求父親開恩,將他們的七日祭祀減為三日,再讓他們多抄些經書,替沈姨娘消災渡劫即可。」
林夫人一听這話,就知道該怎麼做了,假惺惺擠出幾滴淚來,「此事泰寧在我面前也提過多次,求我在老爺跟前說說,可妾身到底是婦人之見,一直心存畏懼,不敢多言,今日還請老爺念在孩子們一片手足情深,容了這個情吧」
章致知心下這才緩過勁來,不管怎麼說,他還是對這個大兒子寄予厚望的,當然不願意看到他比一個庶女還不如。既然能說出一番理由來,那他也願意相信章泰寧是真心的了。
當下就改了規矩,就趁著十歲這個整生日起,以後這對小姐弟的生辰照府中舊例給他們慶賀。到了廿三日,沈姨娘的忌辰,他們仍是得連續齋戒七日,卻每日只去祠堂跪上一個時辰即可,再各抄一本往生經超渡沈姨娘便是。
張蜻蜓听得大大的松了口氣,章致知卻又說起一件跟她有關的事情,「出征的軍隊定于十一月初八回京,想來潘家沒幾日就要接你過門了,你這些天就在家中好生修身養性,知道麼?」
張大姑娘心頭一緊,應下告退。章清瑩小姐弟倆跟著出來,眼淚汪汪的拉著她的衣袖,目光中滿是依依不舍之意。
張蜻蜓抬手模模他們的頭,心中有些說不出的傷感,「以後,我再也照管不到你們了,以後一切自己當心。」
小姐弟再不顧忌,一左一右抱著她,把小臉埋在她的懷里,只有那微微聳動的小肩膀泄露出他們的傷心。
而章致知轉頭又交待林夫人,「若是潘家這次真的封了侯,三丫頭出閣時可得再加些東西。畢竟是侯府,若是嫁妝太寒酸,人家笑話的,可就是咱們家了」
一是事實如此,二也是張蜻蜓方才那一番孝悌之心,著實打動了他的心,不想讓這個女兒嫁得太過委屈。
林夫人面作難色,「老爺您不是不知,泰寧和清雅這一娶一嫁,咱們家底已經掏得差不多了。非是妾身偏心,實在是結親時也不知道潘府還能有這番榮耀,我還是按著比清芷那時加了一倍的東西預備下的。可若是太多……只怕到時大姑女乃女乃又得埋怨咱們了。」
章致知微一皺眉,「遇春家能跟潘府比麼?清芷要是有話說,讓她來找我我也知道你當家不易,但三丫頭既是結上這門親了,總不能讓她給人看笑話吧?不少字咱們縱是不看著女婿,也得看著潘老爺和潘大公子的面子。」
林夫人倒是不知還有這一層原故,只是一味叫窮,「可這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讓妾身怎麼辦呢?總不好去動田產店鋪吧?不少字這後頭還有泰安泰寅和清瑩,都是一個接一個要花錢的。」
章致知心中卻是有了計較的,「家里的田產店鋪當然不能動,不過這回宮里不還賞賜了些東西麼?要不就別留著了,全給三丫頭陪嫁去吧咱們府上的人上回你不說要清理的麼?我看有些地方也用不了這許多人,不如給她再找四房家人,若是實在不湊手,再多給幾個丫鬟小廝,看起來也就象個樣子了。」
這……林夫人雖是滿心不願,卻怕章致知提出更加過分的要求,不得不應承了下來。卻是到底不甘心,立即補了一句,「上回宮里賜的那一對白璧,我已經給清雅送去了。您也知道,鄺家可比不得潘家,家里人都是見過好東西的,這馬上就要過年了,若是到時沒個體面禮物,清雅這個新媳婦也實在難做人得很」
章致知听得直皺眉,如何瞧不知林夫人的私心?上回得來的許多禮物之中,就數三殿下賜的這對白璧最為名貴,連他都愛不釋手,準備留下做傳家之寶的,沒想到這麼快就給林夫人送了出去。
心下實在不悅,又不好發作,當下冷冷的翻起舊賬,「我記得從前周姨娘那兒也有好些首飾的,後來你都收了。現趕緊去找找,還是給三丫頭吧。若是用掉了,少不得請夫人也受點委屈,把你的首飾也挑幾樣好的,給她先帶去陪嫁,日後再給你慢慢置辦。」
林夫人听得耳根子都快紅了,她以為這些事情章致知都沒留意,沒想到他竟是全記在心里,一直沒吭聲而已。
章致知瞥她一眼,又忿忿的交待了一事,「清雅既是已經嫁出去了,便是鄺家的人了。若還成天回娘家要東要西的,那咱們索性都別過日子了,全貼補她算了你呀,也別成天老幫她算計這個算計那個的,倒是讓她趕緊給鄺家生個長房嫡孫出來,這才能讓她真正坐穩那個少夫人」
林夫人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不敢再多一字,只得唯唯諾諾,應承下來。心內卻是把張蜻蜓更恨得個咬牙切齒,巴不得她遇人不淑,甚至給那不成器的紈褲天天欺負才能解心頭之恨
但是章致知交待的話又不能不照著辦,但要怎麼辦得既能圓過面子,又不讓自己感覺太吃虧,林夫人真是煞費苦心。
這些事情張蜻蜓當然不知,張大姑娘最近陷進了婚前憂郁癥里,腦子里就反復盤旋著一個問題,難道真的就要這麼嫁人了麼?
不甘心啊不甘心她正提著刀在廚房里乒鈴乓啷剁著魚茸發泄滿腔怨忿,巧雲急匆匆從外頭進來,「姑娘,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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