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弟弟黑瘦之後顯得成熟不少的面龐,潘雲龍不覺眼眶微潤了,他這個弟弟,終于長大了。要不然,也不會為了心系自己和妻子而左右為難,他會為難,是因為現在的他知道心疼人,關心人了。
緩了口氣,沖著他微微一笑,「雲豹,你放心,這兒還有夏大夫看著呢,哥出不了大事。夏大夫,你……你不是御醫嗎?多少總要有點本事,好好治,否則回去我可要參你一本哦」
這讓夏仲和怎麼說?「下官一定會竭盡全力」
「好雲豹,你快去」
潘雲豹咬一咬牙,轉頭大吼,「阿黎,阿黎」
鐵華黎聞風而至,「二少爺,什麼事?」
「這有一個香包,你有沒有辦法讓馬兒帶我們去找少女乃女乃?」
「可以不過我能自己挑一匹馬麼?」
「這里所有的馬,任你挑」
鐵華黎聞言大喜,轉身就去把祝心辰的大黃馬要了過來,「這個就好」
潘雲豹來不及多說了,「諸位兄弟,我現把大哥托付給你們了,你們趕緊帶他回南康救治,若是我回頭看他還不好,就別怪我再不把你們當兄弟」
眾人皆驚,「雲豹,你這是要去哪里?」
「我去救媳婦是兄弟的都別跟過來,我自己的媳婦,要是自己救不回來,那也不要做人了阿黎,我們走」
他飛身打馬,生怕他們追上來似的,帶著鐵華黎就跑了個無影無蹤。可是眾人心中又哪能不明白,他是怕連累了他們才如此決然的離開?只是他們,真的能不管麼?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著潘雲龍,等他拿主意。
張蜻蜓這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直面戰場。
天越發陰沉寒涼,一寸寸的漫過枯黃的草地,漫上馬蹄,再一路從人的足下直侵入心底。可這,到底也比不過兩軍對峙時的肅穆與嚴酷。
靜,一片可怕的寂靜里。衣袍翻飛,刀槍雪亮。
黑衣黑甲的戰士對陣著已經集結成隊的赤烈族將士,雙方身上彌漫開來的殺氣比這嚴寒的天氣更加令人膽戰心驚。
拓拔淳輕撫著張蜻蜓微涼的秀發,溫柔的聲音帶著徹骨寒冷里的唯一暖意,「怕麼?要是怕的話,我讓侍女們帶著你到後面回避。不過——」
他略頓了一頓,似是賣弄的尾音揚起,「跟在我身邊,才是最安全的哦。」
那你還廢話這麼多張蜻蜓扭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強迫自己睜開眼楮,去面對這樣一場即將展開的殺戮。
小豹子,他頭一次上戰場的時候,也面臨過這樣的情形吧?不少字當時,他有沒有害怕,他會不會緊張?
握緊手中的玉佩,張蜻蜓的心中漸漸生出了勇氣。小豹子也曾經勇敢的克服過這一切,英勇作戰,那麼她,也不會讓人小覷了去
驀地,拓拔淳伸出大掌包住她緊攥著玉佩的小手,「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中如惦記著旁人一般,惦記著我。」
張蜻蜓心中一凜,抬眼對上他的視線。卻在那淡金色中海中看到一抹了然的縱容。他看到了?那他為什麼還不拆穿自己?
可是拓拔淳只是給了她一個淡淡的微笑,便雙目平視前方,沉聲下令了,「殺」
「殺」三軍雷動,挾著狂風暴雨般的氣勢轟然落下,澹台明霽一馬當先,率領著黑色的汪洋,沖向赤烈族的陣地。
草原的那一邊。
胡浩然焦急的問,「雲龍大哥,我們現在怎麼辦?」
「大表哥,不能讓雲豹一個人去啊,太危險了」謝素謹也迎上來建議,「咱們要不兵分兩路吧,一路送你回去,一路隨我過去接應。」
潘雲龍微微擺手,制止了其他人紛紛想涌上來發言的亂象,「浩然,你是此次的頭領,把你肩負的任務說來我听。」
「最主要就是營救你們回去順便刺探一下西戎各族的實力,不讓金闐國趁機坐收漁人之利。」
潘雲龍微微頷首,垂眸思忖片刻,突然問起,「赤烈族的營地離此處有多遠?」
「不遠,若是快馬加鞭,不過一個時辰的距離。」
潘雲龍眼神眸驟然一緊,當下做出決斷,「心遠,你現在和沈大海立即回到嵬項族去,就說咱們在路上遭到金闐國的埋伏,現在眼看他們往赤烈部族的地方而去,讓宇文小姐速速發兵救援」
什麼?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潘大哥,你的意思是說,那個拓拔淳現在會回頭去奇襲赤烈部族?」
潘雲龍看看天色,喃喃道,「若是他夠聰明,現在說不定都已經交上手了,只是不知,弟妹有沒有給他帶去。」
再思忖片刻,他確認無疑的道,「不管是不是,咱們就這麼說了。就算是虛報軍情,與嵬項族也不會有太大的損失,這話你們自己看著說吧。至于剩下的,現在咱們確實要兵分兩路。嗯……這樣的,世明素謹還有功夫不好的人跟我一處,咱們折向北行。我記得這前方不遠處,有個地方叫紅格爾,那兒還有間客棧的對不對?」
蔣孝才明白他的意思了,站出來應話,「對,我們來時,也經過那里。那里的老板,是我們派在西戎的細作。在客棧後頭,有一座獅嶺,獅泉河就是在那兒拐了個彎,與通向南康的沅江相連。咱們若是走水路的話,從那兒回去是最快捷便利的。我之前在那兒的時候,就向王老板打听過,他們客棧底下修了一條暗渠,里頭藏了船,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人送出去」
潘雲龍給他一個贊許的眼神,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如此就最好了。否則,就得辛苦大家,和我一道游回去了。」
朗世明忙問,「那咱們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不要了吧?不少字大家趕緊把馬車卸了,省得累贅。」
「不」潘雲龍的目光掃過後頭幾大車拖得滿滿當當的牛羊皮,「這些東西是誰讓買的?這可都是好寶貝呢」
這下,夸得董少泉臉都紅了,「實不相瞞,潘大哥,我是真打算販回去小賺一筆的。」
潘雲龍哈哈大笑,「你放心,這趟買賣讓你虧不了你們都跟我走,浩然,你帶著人去追雲豹,把他們帶到客棧來。心遠和大海傳了話,為免嵬項人疑心,辛苦你們也往赤烈部族跑一趟,再跟我們會合。」
「沒問題」
眾人得令,分頭準備行事了,可是祝心辰突然提出一個疑問,「那他怎麼辦?」
對哦,還有宇文樸。他們商量的事情,可是一字不拉的傳到了他的耳朵里,這樣的人,留著可是個禍害。
潘雲龍微微冷笑,看了胡浩然和董少泉一眼,「他的父親和叔叔,跟浩然你有殺父之仇,他又等于間接害死了董老先生,就把他留給你們吧。動作快一點,留下全尸即可。」
不宇文樸駭得心膽俱裂,他原本還以為自己有點價值,可以給他們利用,卻沒想到,潘雲龍居然如此決然,這麼快就要殺了自己。
「士可殺,不可辱。」潘雲龍看著他,眼神如刀鋒般凌厲,「就憑你這些日子以來對我的諸多關照,我肯給你個痛快,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這也是看在你妹妹的份上,你的尸骨,將來我也會送還給她,這就算是仁至義盡了。」
可是宇文樸縱有千般巧言,萬般令色,一個字也吐露不出來了。
胡浩然走至他的面前,手起刀落,一招致命。董少泉眼含熱淚,悲慟望著天際,「爹,您看到了嗎?蒼天有眼,害死您的賊人已經死了,您安息吧」
胡浩然拍拍他的肩,「等回了京師,我會幫爹把這些珠寶交還皇宮,給他老人家洗月兌罪名。」
董少泉死咬著唇,用力的點了點頭。
時間緊迫,來不及細述,便兵分三路,分頭行事。
赤烈族。
刀光劍影,鐵馬金戈。張蜻蜓努力的想要去看清這一切,卻在這一切真真正正發生的時候,閉上了眼楮。
並不是她軟弱,實在是眼前的景象實在太殘酷了到底不是游走刀鋒的戰士,張蜻蜓不可能對于眼前殘酷的一切無動于衷,不可能看著血肉之軀的支離破碎無動于衷。這也許是女性天生的悲憫在作祟,卻並不可恥。
戰爭一旦開始,拓拔淳便無法再分出心神關注她的心情。張蜻蜓會為了不相干的將士們流血犧牲而感到殘酷與難過,他身為金闐的王,更要為手下每一個戰士的生命負責。
他們都是托舉起他的子民,他們的存亡直接關系著他的興衰。所以每一次用兵,他都要格外的小心謹慎。所以很快,他就發現有些不對勁了。
沒有赤烈溫的赤烈部族,在經過最初膽戰心驚的亂象之後,漸漸穩定了下來,開始轉變被動的局面,開始組織起有效的反擊,雖然力度不大,但每一次的反撲都能給黑甲戰士們帶來不小的損失。
拓拔淳心思縝密,迅速就明白了過來,驅馬上前朗聲道,「赤烈溫,你不必再藏頭露尾的了,既然回來了,就出來與本王一戰吧」
「拓拔國主,你這麼做可不厚道啊」赤烈溫也不示弱,果真從部族中走了出來,「剛還在嵬項族與我把酒言歡,這麼快居然就來偷襲我的老巢。我們赤烈族雖然沒有辦喜事,但這樣的行徑,多少也有些不太光彩吧」
「此言差矣,在交戰之前,本王可是特意派人來通知過的,已經做到了先禮後兵。赤烈兄若是願意帶著族人歸順,又何須在此苦苦支撐?」
赤烈溫極是不忿,「拓拔淳,你也不要欺人太甚了。牛不喝水豈能強按?你想來撿這個便宜,我們赤烈人卻也不是好惹的你要戰便戰,哪來這麼多的廢話」
「好」將張蜻蜓交到旁邊侍女的馬背上,拓拔淳舉起手中的長刀,「那咱們就憑真工夫一較高低吧」
赤烈溫也不含糊,打馬上前,「看招」
二人這就交起手來,按說,赤烈溫的功夫也不差了,更兼作戰經驗極是豐富,只是他吃了個大虧,就是不敢與拓拔淳的神兵利器硬踫硬,一路小心避讓,這便處處受置。
張蜻蜓瞧著情況不好,開始估算把身後的侍女打翻,奪馬跑路的可能性。可是剛一動這個念頭,身後那侍女便用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腰間,「美人,我勸你最好別亂動,否則我要是失手,在你身上劃上幾道疤,恐怕王也會怪罪于我。」
這女人,肯定暗戀拓拔淳張蜻蜓忿忿的在心中暗惱,卻是無法可想。
就在此時,忽听一聲驚呼,那赤烈溫一個不妨,竟然給拓拔淳抓著空子,橫掃一刀,他脖子一縮,將頂上的頭盔給削去尖兒,露出腦袋。
拓拔淳手腕一轉,那刀又斜著劈了下來,張蜻蜓兩眼一閉,完了,這人看來是沒救了。拓拔淳要是殺了他,只怕赤烈族就散了,到時給他統一了西戎,南康的日子就又要難過了。
赤烈溫心中更是暗道不好,正在閉目等死之際,忽地半空中有人一聲暴喝,「拓拔淳,休要猖狂,大爺我來會會你」
听到這熟悉的聲音,張蜻蜓立時扭過頭去,那沖入陣營之人,不是她的小豹子,還是何人?
叮一粒石子破空來襲,激得拓拔淳的長刀一晃,赤烈溫正好的逃過一劫,心中大喜,「兄弟啊你是不是給哥哥帶幫手來了?」
潘雲豹的胡話也是張口就來,「多著呢,就在後頭」
他催馬徑直沖向被侍女圍攏的媳婦,那些女子也甚是剛強,全都抽出彎刀,而潘雲豹好男不跟女斗,還不太願意跟些女流之輩交手。從馬上借力凌空飛起,一個飛踢將張蜻蜓身後的侍女踢下馬去,摟著張蜻蜓,「媳婦別怕,我帶你回家」
媳婦回應他的,是大大的笑臉,和落在他面頰上的,極其響亮的一個吻。
張蜻蜓的眼里、心里,再沒有任何人了只要小豹子在這里,只要跟他在一起,別說給小小的一群侍女圍著,就是拓拔淳和赤烈溫此刻同時下令,千軍萬馬一齊調轉槍頭,對準他們,她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