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蜻蜓穩穩當當的坐在盧月荷的院子里,指導著對面的拆牆工作,「都加把勁,別跟沒吃飯似的,使勁」
她的椅子,給安放在了結實的八仙桌上,八仙桌又架在兩張寬大的花梨木書案上,而張蜻蜓就居高臨下的端坐在最上方,身旁丫頭婆子們圍了一溜,確認絕對不會摔著她,才敢放心讓這位二少女乃女乃坐上去的。
坐得高,自然就看得遠。張蜻蜓可以很方便的指揮著安西等人掄動大錘,砸著潘雲祺新粉得雪白,又新加了虎皮石做花邊的圍牆。
哪兒新,她就指著人往哪砸,直砸得青磚碎裂,地動山搖,整個潘府都能听得到。膽小的丫鬟僕婦們早進去報信了,但張蜻蜓多年養成的良好習慣,早睡早起,她開始動工時,某位新晉舉人老爺還沒清醒,正在夢中不知跟哪個嬌娘纏綿。
葉菀瑤倒是孤枕冷巹的早就起了,只是听聞之後,也置之不理,只說,「二嫂子帶了那麼多的外男在外頭,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好拋頭露面,還是去請三爺吧。」
于是小丫頭無法,只得去請潘雲祺。可是這位舉人老爺平常的起床氣就大,現如今有了功名就更大了,誰敢去怵這個霉頭?
故此當潘雲祺被那執著而堅定拆牆聲吵醒,憤怒的披衣出來罵娘時,正好遇到聞訊趕來的小謝夫人。
「是哪個混蛋一大清早的擾人清夢?快給我打出去」
恰好小謝夫人走到他跟前,這話似是對她說的一般,頓時小謝夫人就沉了臉。
張蜻蜓在牆頭上嘿嘿樂了,「三弟啊人家都說官升才脾氣長,你這還沒做官呢,怎麼就這麼大的脾氣?連親娘都要打出去了,真是好威風,好厲害啊」
潘雲祺一哽,用力揉了揉還糊著眼屎的眼楮,這才瞧清楚態勢。不由得把臉一沉,望著對面牆上道,「二嫂,你這一大早的是什麼意思?憑什麼拆了我的牆?」
到底是自己兒子,小謝夫人雖然無故吃了個癟,但還是要幫著他對付張蜻蜓的,「你也太無法無天了吧在家里砸牆動土的,象什麼話?還不給我下來」
張蜻蜓可不理他們這一套,繼續端坐圍牆上方笑道,「婆婆,小叔,你們這話可就不對了。什麼叫一大早?瞧這會子太陽都升多高了,要是公公在家,只怕都得上朝辦事去了。小叔你卻還在家中睡大覺,也不好好溫習溫習,萬一日後到皇上面前去考砸了,這豈不是辜負了婆婆成天替你求佛拜佛的心麼?再說,我拆了你的牆,這不也是听說你中了舉,婆婆要給你重新修葺院子,我這做嫂嫂的不在家也就罷了,既然回來了,自然得幫忙啊噯——」
她高聲招呼著安西等人,「你們停下來干嘛?快拆呀拆了牆,再把這院子里的假山魚缸都給砸了這些貨色怎麼能配得上咱們家舉人老爺呢,拿走拿走,統統扔掉」
「是」安西他們也都听說前些天盧月荷所受的氣了,大伙兒知道,這是二少女乃女乃蓄意報復。不過這個報復,確實應該橫豎有二少女乃女乃擋在前頭,大少爺也快回來了,他們怕個球有她這話,他們就敢砸
很快, 啷一聲,圍牆給砸了個大窟窿,安西領著人一哄而上,迅速將院子里新添的擺設全都砸了個稀巴爛。
潘雲祺受不了了,這當著他的面來砸他的院子,他要是能咽下這口氣,也不是男人了。轉身就沖回房里,取了牆上鎮邪的寶劍,嗆啷一聲拔劍出鞘,對著張蜻蜓就沖了過來,「我今天要不殺了你這個惡婦,誓不為人」
「哎呀,我好害怕呀」張蜻蜓在牆頭上故作驚嚇,撫著胸口扮柔弱,「小叔,做嫂子的不過是想幫你重新收拾收拾屋子,你不領情也就罷了,怎麼還要來殺我?救命啊,婆婆,您可要救命啊您就是不看在媳婦的份上,也得看在你沒出世的孫子孫女面上」
她的語氣陡然一冷,望著一根手指頭都不動的小謝夫人凌厲起來,「除非您不承認我是您媳婦,雲豹也不是您的兒子,那媳婦也沒什麼好說的,您就放您兒子過來殺了我們吧」
這……小謝夫人氣得無語了,這女人怎麼能如此無賴?她這樣的話,讓自己怎麼回?
張蜻蜓拍著自己的肚子,有恃無恐的又對潘雲祺道,「小叔,難道你真的要一尸兩命?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舉人殺人,也得坐牢吧。你殺了我們娘兒倆,難道就不怕要去給我們抵命?若是真不怕,那就盡管放馬過來要是我躲一下,就跪下來給你當龜兒子」
她指著已經圍攏過來,護在她身邊的下人們道,「你們所有的人全都給我站住,我倒要看看,今天誰敢動姑女乃女乃一根頭發」
潘雲祺給她將在當場,動彈不得了。他方才是火氣上來了,所以喊打喊殺的。可他真敢殺人?恐怕連只雞都不敢
只是這張蜻蜓怎能如此可惡,簡直如市井潑婦一般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做。潘雲祺毫不懷疑,若是他真的沖上去了,張蜻蜓真就敢讓他拿刀子砍。可是他要是不上去,今兒這個臉可就丟大了怎麼辦?
開玩笑張大姑娘從前是混哪兒的?那可是在市井之間,和無數地痞無賴們一塊兒滾大的。自從來了南康,不是被爹娘管的,就是家有公婆兄嫂,處處講規矩講禮貌,張大姑娘已經憋很久了。難得這回沒人管了,她不可勁兒的把盧月荷受的那口氣吐出來才怪
從前听大嫂教過她一句話,叫啥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張蜻蜓覺得不夠,你要打了我一巴掌,我起碼得還你一頓棒子不可
「來人呀」潘雲祺心思急轉之間,也生了個主意出來,「既然承蒙二嫂送我這麼大份禮,我做兄弟的也不能不回娘,既是要修葺房子,不如連二嫂的也一起修了吧」
他沖母親一使眼色,小謝夫人頓時明白過來,白著臉望著張蜻蜓,「那好呀,反正眼看就入臘月了,正好把家里徹底翻修翻修,大家都好安心過年去叫管家來」
「那媳婦可就多謝婆婆和小叔的美意了」張蜻蜓沒有絲毫意外,反而就著這話題刨根問底,「只是婆婆,有件事得先問明白。方才小叔說,是他要花錢替我們修房子的。您現在又說,叫管家來把家里徹底翻修翻修。那媳婦就奇怪了,不知道這筆帳是記在小叔頭上,還是公中開銷?若是小叔出了,媳婦沒話說。可若是算公中的,那可對我和大嫂太不公平了。」
她喘了口氣,接著道,「小叔不過中個舉人,您就出錢替他修了房子,這總是公中的吧?不少字我家相公還沒功名,暫且不提,可大哥卻是有官職的,我瞧他們這院子也挺舊的了,您怎麼不替他修?若是我們都沒修,您憑什麼只替小叔一人修?婆婆,我知道小叔是您親生的,您就是要偏心,我們也沒法子。可您卻不能拿著公中的錢來偏袒他親兄弟,得明算帳,尤其咱們還沒分家呢,就算是我們單獨過日子了,這些帳卻得算得一清二楚才行」
小謝夫人給她搶白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給兒子修房,只想讓他風光了,卻沒考慮到其他兩房會不服。若不是顧忌著潘茂廣,她甚至都打算等潘雲祺中了進士,就讓他搬到留給二老的正院去
要說起來,她也是吃定了盧月荷生性溫婉大度,不會為了這等小事爭執。卻沒想到張蜻蜓寸土不讓,完全跟個小門小戶的婦人般,摳得這麼細致可這事確實她佔著理,若是她一定鬧著要查帳,小謝夫人麻煩就更大了。所以此刻就算是心中再氣,也不好說話。
而張蜻蜓又斜睨著潘雲祺,目光不屑,「當然,小叔你現在不過是中了一個小小的舉人,還沒有當官,也沒俸祿,說起來,肯定也沒幾個錢。拆你這圍牆,嫂子我可是派了自己的人來的,回頭還得給他們發工錢。你若是沒這個財力,也不必逞這個強,心意我領了就是」
潘雲祺一張臉由紅到白,由白到青,慪得幾乎生生的快吐出血來「大丈夫說話自當一言九鼎,我……」
張蜻蜓閑閑的理著頭發,望著天道,「哎呀,說方才是誰說要殺了我,殺不成就不做人呢?是我听錯了嗎?」不跳字。
一眾下人使勁憋著笑,心想這個二少女乃女乃一張嘴可太惡毒了,生生的能把人給氣死
潘雲祺氣得兩個太陽穴突突直跳,連腦門都開始發暈,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好好好,這個錢算我的你要錢是不是?我拿給你瞧」
他在盛怒之下,當真回房取了錢匣,啪地一下打開,里面約有三四百兩銀之數,一把扔到地上,滾得四處都是,挑眉冷笑,「這樣,我能去幫二嫂你修葺房屋了麼?」
「馬馬虎虎吧」張蜻蜓還說著風涼話,「可小叔你這錢,誰知道是不是原就是府上的?就算是府上的,既然婆婆給了你,我這做嫂子的也不好太過計較,便算你的吧。不過你也是的,一下全扔到地上,不還得婆婆給你撿?我說,大伙兒都別動啊,這錢財之事最難說清,若是少了幾錠,豈不又是筆糊涂帳?婆婆,您快撿吧,媳婦就站在這兒幫您看著,看有那個不長眼的奴才敢動手的,我幫您扒他的皮」
張蜻蜓不說還好,她這麼一說,所有的奴才都不敢動了。一來確實是怕扯上錢財之事,說不清楚,二來也是畏懼這位二少女乃女乃,太恐怖了這個節骨眼上,誰敢招惹她呀?
小謝夫人已經氣得手腳冰涼,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潘雲祺不想再在這里丟臉下去,提著他的劍,殺氣騰騰就要往張蜻蜓那里去拆房揭瓦,「那我親自去,總該行了吧」
張蜻蜓一瞧這小子動了真怒,那就繼續陪他玩玩唄說實在的,她還真不信他一個文弱書生能拆得動自己的房子。今天有她這麼一鬧,府上的家丁大多是不敢動手的,那張蜻蜓還怕個毛啊
心里正盤算著,是否要找人幫幫忙,順便「不小心」掉幾塊磚頭砸他身上,可就在此時,卻見董少泉領著蕭森,帶著二十多個頂盔貫甲的士兵進來了。
蕭森一面往里走著,一面就陰沉著臉低吼,「這是干嘛呢?干嘛呢把這個衣衫不整的人給我拿下」
只听唰地一聲,二十多把雪亮的鋼刀還帶著戰場上的殺氣,森冷出鞘,同時舉向潘雲祺,猶如雪片般將他圍住。嚇得潘雲祺一個激靈,方才的怒氣不翼而飛,差點沒腿軟的癱坐在地。
「你們這……這是干什麼?」小謝夫人嚇得心膽俱寒,哆哆嗦嗦的追出來問。
蕭森冷著臉道,「听說西戎有探子潛進我國,我等奉令前來府上保護元帥府。」他冷酷的目光轉向潘雲祺,「此人形跡可疑,又手執利刃,可是混進府上的奸細?」
「不是不是」小謝夫人連連擺手,「這是我兒子,你們元帥的公子。」
「確實是府上的三公子。」董少泉先跟張蜻蜓擠了擠眼,此時才在一旁賠著小心證實了一句。
蕭森聞言這才收刀入鞘,卻皺著眉頭很是鄙夷,「怎麼跟大公子二公子完全不同?」
張蜻蜓在牆頭上幸災樂禍的配合著道,「不是一個娘生的,當然不同」
哦蕭森這才老著臉作恍然狀,抱了一拳,算是賠禮,「咱們都是些大老粗,不懂規矩。若是有什麼冒犯之處,還請見諒麻煩夫人您派個人來引路,帶我們去元帥書房,還有大公子二公子的住處,他們的地方可能都藏有軍事機密,一定要好生把守。就是闖進一只蒼蠅,也格殺勿論」
「是」後面一隊士兵們應得震山響,吼得人耳膜都疼。
張蜻蜓高踞牆頭,噗哧,笑了。到底還是不放心,派人來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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