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都靜默了,整個大廳里連根針掉下去都听得一清二楚。所有的目光都隨著張蜻蜓的指向,落到了潘雲祺的身上。
除了潘雲龍,誰都沒有想到,張蜻蜓居然說出那樣一番驚天動地的話來。
「你們知不知道,這小子跟吳德勾結,私下開采鐵礦。挖出來的礦石除了私鑄銀錢,還四下販賣,甚至有可能流向西戎等地,鑄造了兵器」
這是死罪株連九族的死罪啊
當年李思靖的父親,就是因為在屬地發現了礦脈,也說不清是自己開采,還是給人利用,總之就是這樣不明不白的出了事。然後所有相關之人,一夕之夜,悉數滅門。轟動一時的慘案震動了整個南康,老百姓人心惶惶。朝廷特別三令五申,嚴禁民間私采礦藏。
而這二十年來,私采礦藏之事起碼在南康明面上是已經銷聲匿跡,就是再貪婪求財之人,對著這樣一條財路,也是要再三思量的。
可是張蜻蜓現在在說什麼?她說潘雲祺與人勾結,私采鐵礦,那要是真的,整個潘家就面臨著滅頂之災
呼哧呼哧,跟拉風箱似的聲音次弟響起,回過神來的好些人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才能勉強保持得住表面的平靜。
潘茂盛抖著嗓子,雪白著臉開口了,「雲……雲豹媳婦,你說的,可是真的?」
張蜻蜓瞟了那個呆若木雞的始作俑者一眼,「真不真您不必問我,問他呀」
「你撒謊」小謝夫人狀若瘋魔的撲上前來,簡直恨不得撕了她的嘴奈何那消息委實太過震驚,驚得她自己都手足發軟,才起身就撲倒在地。
「你撒謊……雲祺不可能做這種事,不可能的雲祺你快說,你快說呀」語氣雖然還很囂張,但底氣已經明顯不足了。
別人都忘了動,只有潘雲霏站了起來,去將母親扶起,卻只覺得母親雙手象兩塊冰似的,渾身都打著戰栗。
「雲祺」潘秉忠顫微微的站了起來,「你說你二嫂說的,是不是真的?」
潘雲祺面無血色,整個人完全呆滯掉了,腦子里嗡嗡作響,連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還是張蜻蜓開的口,「爺爺您不必問他,問大哥就行了。此事要不是大哥極力遮掩,恐怕早就東窗事發了吧?」
「那雲龍……雲龍你說」
潘雲龍不知道該說什麼,目光一直停留在張蜻蜓的身上,是那麼無奈,又那麼不解。他真的不懂,弟妹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潘雲祺的事情他沒想過包庇,只想著在家里內部解決。因為此事一旦宣揚開來,那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
再說此事不是已經讓雲豹去跟她打過招呼了嗎?她這個聰明人怎麼就不明白道理呢?張蜻蜓若是當著自家人的面鬧出來也就罷了,她為什麼一定要當著袁麗嫦的面來說?
這個女人不是他們家的人,不可能跟他們完全一條心。把消息告訴了她,就等于告訴了皇上,若是皇上知道了,潘雲祺能落著什麼好?潘家能落著什麼好?
若是潘家都不好了,張蜻蜓自己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想不通,潘雲龍一千一萬個想不通
可是他的沉默,就等于默認了。
大哥的目光,讓張蜻蜓的心象是給丟進滾燙的油鍋里煎熬一般,她拼命壓抑著,苦苦忍耐著,堅持把戲唱了下去。
「從前雲豹要是做錯了事情,大哥您會罰他。可憑什麼小叔做錯了事情,大哥卻要這麼包庇他?」
她把目光又轉向小謝夫人,「從小,雲豹做錯點子什麼事,一定會有人敲鑼打鼓弄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可是小叔呢?他科舉舞弊,從刑部回來,不說家法侍候了,家里怎麼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現在闖這個大的禍,大哥你還極力包庇。難道說,潘家的家規就是針對雲豹一個人麼?」
「夠了」潘秉忠忽地一聲怒吼,打斷了她的話,「雲豹媳婦,爺爺從前一直覺得你是個挺懂事挺明理的好孩子,可是今日看來,卻是爺爺錯了。我們潘家,根本就不應該接你進門」
張蜻蜓故意這麼鬧,是往死里逼他們全家啊老人家一時氣憤,說話也重了起來。
「我知道你們都嫌我說了真話,是不是?」張蜻蜓昂首看天,表面上極是倔強,「家丑不可外揚嘛,現在給我捅了出來,你們心里都發慌了是不是?可是爺爺,你這麼說我,我心中實在不服明明就是小叔做錯了事,你不去罵他,不去打他,不說潘家就不應該生出他這樣的孽障,反而來怪我,這怪得有道理麼?」
她忿然走到潘雲祺面前,指著他的鼻子道,「你們知不知道,他的心腸有多壞?他買通了我的丫頭來偷雲豹的印信,自己得好處,卻想把此事栽贓給我們,我告訴你沒門兒你不知道吧?那枚印章早就給我換過了,你蓋過的白紙,全是假的吳德現在為了自保,一定會把所有的罪名推在你頭上。小叔啊小叔,你從吳德那兒究竟得了多少錢?值不值得為他賣上這一條命的?」
「你胡說,全是胡說雲祺沒有做過這種事,雲祺,你說呀,你快說呀」小謝夫人揪著兒子的衣領,拼命搖晃,整個人已經快崩潰了。
潘雲祺面若死灰,半晌才沙啞著開了口,望著張蜻蜓,「你……原來你早就知道……可你為什麼?為什麼還要……」
听到他說出這樣的話,所有的的人都明白了,這事真是潘雲祺干的,他真的做了。
「是你都是你」小謝夫人哭得一塌糊涂,無法面對兒子的她,轉過頭來要跟張蜻蜓拼命,「是你陷害他,是你陷害我兒子的」
「你瘋夠了沒有?」張蜻蜓不願意再給她任何情面了,「難道是我讓你兒子來偷東西?難道是我讓你兒子去跟吳德廝混到一塊兒的?他自己不爭氣,要去干這種殺千刀的事情,你怪我有什麼用?」
「但你可以早些阻止他啊」潘茂盛插進話來,「你要是早些說了,或是不讓他偷到,不就沒這回事了?」
張蜻蜓淡漠的看了眾人一眼,「我為什麼要阻止?他一回偷不到,肯定還有二回。為了永絕後患,我當然要讓他把這個賊做好了,他才肯善罷甘休。否則,難道我還要他天天惦記著我?」
「你……你怎麼狠心?」
「我狠心?」張蜻蜓嗤笑,「到底做錯事的人是我還是他?再說了,他把東西偷走的時候,我也不知道他居然要干這麼驚天動地的事情啊?你們不去怪他,反倒都怪起了我,這倒是怪得巧了。麗嫦姑娘,你倒說說,天下有這樣的道理麼?」
她故意在此時,把袁麗嫦又抬了出來,更加的在潘家人心目中添了幾分沉重。
他們若是一味的指責張蜻蜓,那落在旁人的眼里,豈不是一家子都在縱容包庇?
潘茂盛再也控制不住的上前去把潘雲祺提了出來,拳打腳踢,「你這混小子,是不是真的要害死全家才甘心?」
身嬌肉貴的潘雲祺可經不起這樣的拳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大伯你別打了,吳德只是跟我說賣些礦石做農具,我不知道他會鑄錢,更不知道他會打制兵器我每月只從他那里拿三百兩銀子,真的,再沒有更多了」
「你不知道?你肚子里裝的是草包嗎?明明知道私開礦藏是死罪,你還要去上那個當,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吳德是皇親國戚他不怕,你這混小子是什麼?你怎麼就一點都不知道害怕呢?」
潘雲祺吃痛,連滾帶爬往小謝夫人身後躲,「娘,救命啊,娘」
母子之情讓小謝夫人回過神來,本能的維護著他,「不許打我兒子,你憑什麼打我兒子?」
「你不要忘了,我是他大伯,我憑什麼不能打他?」潘茂盛左右看看,沒有趁手的棍棒,舉起一張椅子就想往潘雲祺身上砸去。
「雲祺你快跑快跑」小謝夫人左支右絀的攔著潘茂盛,潘雲祺抱頭鼠竄,趁機想溜。
可是潘雲龍出手了,站在潘雲祺的面前,苦笑著看著這個同父異母的三弟,「你以為你能跑得到哪兒去?是不是,弟妹?」
張蜻蜓給大哥看得心頭發寒,眼神左右一掃,無法與他對視,「大哥,這也不能怪我。為了自保,我不得不這麼做。你都看到了,明明是小叔做錯了事,可是現在一屋子的人都在怪我。將來若是事情被揭發,說不好我和雲豹還得替他背這個黑鍋。你們做長輩兄長的都這麼偏心眼,那就怪不得我要為自己打算打算了」
「可是二嫂……」許久沒說話的葉菀瑤站了起來,淚如雨下,「你明明答應過要放我們一條生路的,我們已經都這樣了,你為什麼還要趕盡殺絕?你明明可以不說……可以不說的就算雲祺再錯,可我們……我們總是一家人啊」
她的話說出了全家人的心聲,為什麼張蜻蜓要做出這樣的事情?
沒時間給他們細問了,大門砰地一下被人撞開,是常衡帶兵闖了進來。
頗為尷尬的看了眾人一眼,「奉皇上口喻,帶潘雲祺至大理寺問話,也請諸位暫時不要外出,如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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