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剛也不知道是沒听見還是故意不理,兀自掐著不松手,陳醉趕忙上前去拉,費了老大的勁兒,才將胡剛手中的小廝給解月兌了出來,任憑小廝到一旁昏天黑地地咳嗽去,陳醉拉了胡剛就往他房間走。進了房,陳醉皺了眉看著胡剛,胡剛卻很不耐煩地走到了床邊,也不管陳醉還在房中,就往床上一趟,一副巴不得陳醉趕快走人的模樣。
「唉你這樣又有什麼用?」陳醉看著胡剛一副什麼都無所謂的模樣,只覺得有些心痛,「媚兒已經是皇上的人,這是你我都改變不了的現實了,你就算還放不下,也沒有用了,還是試著放下吧,重新過自己的生活吧。」
胡剛喉嚨深處溢出一串笑聲︰「哈哈哈就是因為改變不了現實,又放不下,我才會這樣。否則你覺得會是什麼樣兒?難道人都能控制自己的情緒麼?」
「哪怕是不能,也要試著去控制。你這樣,不過是傷了你自己罷了。」陳醉嘆息著,從桌子上到了一杯茶拿過去給胡剛。胡剛接了茶斜睨著陳醉就笑︰「那你說說,這幾天你進宮都干什麼去了?見到誰了?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去了這麼多天才出來?不是按規矩,你這樣的身份不能在嬪妃宮中長住麼?」
陳醉垂下了頭,也是心中有些悶,將這幾天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末了嘆息著︰「也不知先生什麼時候能回話。也不知到底能不能回話。」
「哈哈哈哈」胡剛听了這話又開始壓低了聲音笑,斜睨著陳醉表情極盡嘲諷,「你說我放不下,先生都走了好幾年了,你又何嘗放得下?還不是日夜盼望著先生能夠給你回答?你我都是同命相憐,不同的不過是你還有些虛幻的希望罷了」
陳醉做聲不得,只是抿了唇不再說話,胡剛倒是也不多說,將手中的茶喝了,杯子隨手丟在了桌上︰「也罷,我準備過幾天就走了,既然沒有希望了,我再留在這里也沒用,好幾年沒有陪我爹娘了,也不知他們最近怎麼樣了,我要回去看看才行。說來是我不孝,從前盡給他們惹禍,如今終于長大了,卻又跑到這個地方來待了這麼多年,如今所有的希望都沒有了,我也該回家盡孝了。」
看到陳醉有些低落的情緒,胡剛一躍而起,一臉釋然的笑意,倒是仿佛突然想開了一般︰「也都怪你,你一走,我沒有事情做了,就只有喝酒了,喝多了酒就開始胡說八道,這些日子也不知說了多少該抄家滅門的渾話,好了好了你回來就好了,今日開始,我們就去給城西的那些苦人們看病吧,看上幾天,等有了先生的消息,我就走。」
陳醉這才露出笑容來︰「你能這樣想就好了。你梳洗一番,我在前廳等你。」
城西的苦人還真是盼望著陳醉,現實往往就是這麼殘酷︰陳醉進了宮,就再沒有這樣賠著本兒來幫忙看病的大夫,那些生病的人都寧願拖著等陳醉來吃免費的藥,也不肯花錢去小藥店買些藥來吃。不過幾天功夫,就有好幾個拖得病情嚴重了的,陳醉頗費了一番功夫,才給他們開好了藥,手上沒有那麼多的藥材,又叫他們去外面藥鋪子買了些可以配合著熬的藥材,給他們一副一副地配好了,這才有些疲憊地回家。
尚未走出胡同口,就看到了一個瘦弱邋遢的孩子蹲著,不知在地上劃拉些什麼,陳醉近了才看出來,這孩子是板兒心中詫異,當下走上前去,蹲子問︰「板兒,你怎麼在這里?你母親呢?」
板兒慢慢抬起頭,雙眼中全是淚水,癟著嘴說不出話來,見這個模樣,陳醉心中一顫,果然,板兒傷心地抹了抹淚︰「我娘過世了。」
胡剛在身後嘆了一口氣,陳醉伸手想去幫板兒擦了臉上的淚,板兒卻頭一偏躲開了︰「謝謝沈大夫,我沒事兒。我早就知道我娘不行了,不過是熬日子的事兒,如今過世了,她也輕松些。您放心,我會好好活下去的。我以後也要做一個像沈大夫這樣有本事的人。」
「好孩子」陳醉听得有些心酸,當年自己也是那樣想的,最後卻活得那樣艱辛,想著就從荷包中拿出了兩塊碎銀子遞了過去,板兒卻往旁邊直退,就是不肯接那錢︰「沈大夫我不要銀子。」
陳醉以為他是不好意思,當下將他拉住,把銀子塞到他手里去︰「這也不是很多的錢,不過是些碎銀子,若是家里為難的時候,還能拿著有點兒用。」
板兒卻執意不肯收,又將銀子塞回了陳醉手中︰「我娘沒了,我自己有手有腳,我是個男人,養活不了一家子,養活我自己還是可以的,沈大夫不必給我錢,我已經無牽無掛了,一個人用不了多少銀錢。」當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在自己面前昂首挺胸的宣布自己是個男人能夠自食其力的時候,陳醉還能說什麼?當下就將銀子又收回了荷包中,認真地告訴板兒︰「我不知道在這里還能做多久的大夫,還能為大家看多長時間的病,但我希望,以後你能成為下一個像我這樣能夠給人治病的人。讓這些人都能看得起病,吃得起藥。」
看到板兒一臉認真地點頭,陳醉站起身來,沖著板兒道了個別,跟胡剛兩個人回了沈府。轉眼二十來天就過去了,期間宮中沒有任何消息送出來,陳醉雖然心中焦急,卻也知道,哪怕是快馬加鞭晝夜不停,從南雲國到東洲國也是要一個來月的時間才能有一個來回,再加上東洲國如今正是戰亂時期,哪里能那麼快就有回信呢?再說幾年都等了,也不在乎這一個來月了。
這一日陳醉並未去城西,而是獨自一人去了當初跟沈坤放風箏的草地。正值盛夏,草都已經跟人差不多高了,陳醉在草叢中穿行,一邊走一邊用馬鞭撥開兩邊的草,只走了沒多遠,就已經意興闌珊︰草不是那年的草,人也少了一個,就年當初自己的心思也和如今不一樣,又有什麼意思?站在一個坡上往下開,下面的草迎風起伏成了草浪,一浪一浪地拍過來,又從自己身旁往後蔓延開去,野花早已經埋沒在了草浪中,耀眼的陽光讓陳醉有些禁受不住,幸好戴上了竹笠,否則眼楮就要睜不開了。
正在胡思亂想,突然听得後面有動靜,陳醉第一反應就是有蛇,立即回身做防守狀,馬鞭攥在手中隨時準備抽打。東方澤看著陳醉的反應有些哭笑不得,趕忙舉起手︰「朕我只是去找你,他們說你出城來了,這順著路看到了外面拴著你的馬,這才尋了過來。你不歡迎也不要打朕嘛。」
「嚇我一大跳,我還以為是蛇呢」陳醉收了馬鞭,有些訕訕地,「皇上今日過來找我,是有什麼事情麼?」
東方澤倒是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上前幾步與陳醉並肩而立,他高一些,看得自然更遠,看著草浪起伏,不由得贊道︰「想不到醉兒還有這樣好的去處真是讓人看了就心曠神怡啊不喜歡園子里的小橋流水,倒是喜歡這樣的自然風光,醉兒的愛好果然是普通女子所不及。」
「皇上過謙了,這里是先生帶我過來放風箏的地方,我心情不好時就會過來看看。一年四季風景都不同。春天芳草萋萋繁花點點,如同繡毯一般,夏天就像現在看到這般,草長高了,風一吹就是碧綠的草浪,秋天草黃了,干黃的草鋪了偌大的一片草地,看著心里會很踏實,冬天確實一片白皚皚的雪,草都被壓塌了,各種野獸的腳印都印在上面,看起來又寂靜又熱鬧,很有意思的。每次從這里離開,我心情都會好很多。」陳醉說著,漸漸地嘴角就帶上了笑意,說完了回頭看看,卻見東方澤一臉凝重地看著草地,心情似乎是不怎麼好。
「皇上來找我是有什麼事麼?」
「醉兒,沈坤的消息傳過來了。」東方澤突然轉身正對著陳醉,一臉認真的表情讓陳醉心頭驀地抽緊,懸在了半空中︰「先生的消息傳過來了?他怎麼說的?」
東方澤沒說話,似乎是不怎麼好開口的樣子,陳醉急了,深呼吸一口催促道︰「無論什麼樣的結果,你只要告訴我就好,我都能接受。」
見東方澤依然沒有說話,陳醉以為他是擔心自己出爾反爾,連忙保證︰「只要你告訴我的是真相,無論真相如何,我都會遵守當初的承諾,他若不願意接我走,我就做你的皇後。」
東方澤依然不說話,陳醉緊盯著他的雙眼,他眼中透露的情緒為什麼像是在憐憫自己?「他不願意來接我是不是?你告訴我就好,不必這樣為難。若他不願意來接我,你不是更應該高興麼?你告訴我,只要你告訴我,我就死了心,從此安心做你的皇後。」陳醉急躁得有些發狂,這幾年下意識地修身養性,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樣極端的情緒波動了。
「醉兒,真相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听朕跟你說,說了你要冷靜,你答應朕,朕就告訴你。」東方澤聲音沉緩,陳醉卻立即點頭︰「我答應你,說吧。」
「東洲國傳來消息,沈坤在圍攻皇宮的戰役中失蹤了,我們的細作聯系不上他。你的信,他也並沒有看到。」